重活一世,蓝礼似乎与生俱来了一种能力:激怒他人的能力,那种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冷静与骄傲,就连乔治和伊丽莎白这样修炼多年的涵养都无法抵抗他的“攻击”,更何况是兰道尔这样的普通人呢?
面对兰道尔,蓝礼就好像正在欺负幼稚园的小朋友。
兰道尔的脸颊微微胀红起来,愣愣地注视着蓝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整个大脑似乎已经完全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他甚至不记得蓝礼刚刚说了什么,只是在那步步紧逼的话语之中节节败退,然后怒火就在胸膛里窜动,满腔怒火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唯一的想法就是狠狠击碎那张面具。
“伪君子!”兰道尔咬牙切齿地说道,满眼都是鄙夷与嘲讽,怒不可遏地发起攻击——他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但击碎面具的想法已经占据了脑袋,于是就蛮不讲理地发起了攻击。
原本,兰道尔以为蓝礼会方寸大乱——即使不会,至少也会情绪波动,但蓝礼却没有,那平稳冷静的姿态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就如同一个没有生命也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一般,冰冷得让兰道尔不寒而栗。
“你就是一个该死的伪君子!”兰道尔有些失控地再次呼喊到,内心深处的恐惧正在悄然滋生,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头,脚步无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那慌乱而恐惧的神态似乎看到了恶魔。
蓝礼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那么你呢?”
蓝礼没有做出正面回应,因为那不值得,也因为没有必要,于是,蓝礼仅仅只是以一个反问画上了句号,然后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理会兰道尔,“本,约翰,我们回去吧,明天还有工作。”视线余光捕捉到佐伊那惴惴不安的身影,蓝礼朝着佐伊露出了一个微笑,微闪的眼神表示了安慰,“如果不太确定方向的话,可以到街角的酒吧去问问看,那里还在营业,他们应该会愿意帮忙的,祝愿好运!”
没有再过多停留,蓝礼就径直坐进了副驾驶座里,然后约翰和威士肖也相继上车。
约翰忍耐了又忍耐,却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摇下车窗,对着表情狰狞的兰道尔说道,“年轻人,我们不欠你任何事情,包括解释。”说完,约翰这才缩回了脑袋,重新摇上车窗,威士肖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寒冷开始渐渐侵袭过来,一阵冷风打着璇儿旋转了过去,皮肤表面浮现出一片鸡皮疙瘩,细细寒气顺着毛孔钻入血液里,脚趾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兰道尔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过热的大脑终于冷却了下来。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兰道尔只看到了佐伊的背影,“佐伊,佐伊!”兰道尔连声呼唤着,却没有能够让佐伊停下脚步,他终于开始着急起来,大步大步地追了上去,“佐伊!”他用力抓住了佐伊的手臂,一把拉扯过来,然后佐伊就面对面地望了过来,兰道尔却直接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愣住了。
佐伊泪流满面地注视着兰道尔,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兰道尔,无声的控诉却狠狠撞击在了兰道尔的心坎上。
“为什么?”佐伊平静地询问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兰道尔无法回答。
“你难道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他们没有义务停车,他们也没有必要停车!如果他们真的是伪君子,他们完全可以直接离开,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那辆车里到底是谁!就好像之前那些离开的陌生人一样!但他们停了下来,为了什么?为了制造口碑吗?仅仅只是拯救两个站在路边的陌生人?这难道只是一场秀吗?你我都应该清楚,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
佐伊的泪水却根本止都止不住。
“你伤害了他,你明白吗?你狠狠地伤害了他!你不理解他,你没有资格攻击他,因为你从来都不知道他正在承受着什么。礼仪,那是他的礼貌,同时也是他的保护色,他的完美,恰恰来自于他的不完美,那些真实的伤痕,你不明白,对吧?因为你从来没有听懂’堂吉诃德’那张专辑,你从来不知道所谓的完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佐伊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种万念俱灰的情绪就好像整个世界正在崩溃,而她却无法阻止。
“我不懂。的确,我不懂!因为我不想懂也不愿意懂!”兰道尔又是烦躁又是愤怒,就这样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蓝礼蓝礼蓝礼,全部都是蓝礼,你的整个世界里全部都是蓝礼,但你从来都不知道,那只是他的一个假象,你永远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他永远都不会正眼看你,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那只是一个梦,一个美好到不真实的梦,就好像灰姑娘的故事永远都不会过时一样,蓝礼少爷只是我的一个梦,最完美也最幸福的梦。但那个梦,同时也是我继续坚持生活坚持奋斗的动力,你明白吗?堂吉诃德这个名词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的不明白恰恰证明了堂吉诃德的意义——没有人能够理解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疯子,但我们不是,我们只是试图成为真正的自己。”
佐伊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清晰,失望而哀伤地注视着兰道尔,“但你刚刚又一次伤害了他,也又一次伤害了我。”
“我没有想要伤害过你,我只是……我只是喜欢你。”兰道尔终于说出口了,那些隐藏在心中的话语终于说出来了,“我永远都比不上他,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只能默默守候在你身边,期待着你能够看到我,我只是……喜欢你。”
佐伊不敢相信地看着兰道尔,因为太过震惊也太过意外,整个脑子都乱成了一团麻,但她的视线却越发悲伤起来,原本已经停止的泪水再次滑落,眼神里闪烁着痛苦的神色,“但你却从来都不曾了解过我,你甚至不知道堂吉诃德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么,你又到底喜欢着我什么呢?你确定自己知道吗?”
兰道尔微微张了张嘴,佐伊却没有再说什么,挣脱了兰道尔的右手,转身朝着街角的酒吧方向走了过去。
兰道尔站在原地,就这样注视着佐伊的背影,茫然若失。
……
轱辘轱辘。轱辘轱辘。
轮胎碾压着地面沙砾的声音正在微微响动着,越发衬托出了夜色的安静与祥和,却也让沉默开始缓缓蔓延。
约翰没有说话,威士肖也没有说话——因为蓝礼没有说话,他们正在通过后视镜交流眼神,却不敢出声。
同样作为演员,约翰入行二十五年,威士肖也入行十五年,他们都在这个名利场行业内部打滚了许久。说实话,对于公众人物面临的困境,他们感同身受——不是抱怨也不是不满足,而是不同位置有着不同处境。
公众人物就没有情绪吗?不,他们当然也有自己的情绪,甚至还需要承担更多负面情绪,但他们作为公众人物,却不能随意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到那些无辜的普通民众身上,有时候,即使民众无理取闹,他们也必须保持良好姿态,否则他们就会成为被指责的一方,而社交网络时代就更是变本加厉,稍稍不注意就将演变成为“女巫审判”,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是否也正在经历低谷又或者是面临困境。
诚然,作为公众人物,他们享受着镁光灯,名誉、荣耀和金钱似乎唾手可得,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努力,这也使得普通民众对他们更加苛刻也更加严格——所以,他们不是在抱怨,只是在表示一个事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收获与回报、幸福与痛苦,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感受得到。
蓝礼的表现太过绅士,却被指责冰冷而没有情感;但如果蓝礼的表现不够绅士——就好像今年六月在魔都的宣传一般,那么就会被指责大牌而粗鲁,伤害观众情感,这也让他们陷入了“里外不是人”的困境。
那么,蓝礼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又或者说,普通民众到底期待着蓝礼怎么办呢?
约翰和威士肖都亲身经历过类似的状况,但问题就在于,蓝礼达到了整个影史长河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这也意味着普通民众对于蓝礼提出了更多要求,千人千面,远远超过了约翰和威士肖所面临的局面——那么,蓝礼怎么可能满足每一个人的期待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自我,最真实也最得体的自我。
但蓝礼的坚持,却屡屡遭受到他人的攻击。这绝对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人们看到了蓝礼站在镁光灯之下的光鲜亮丽,却看不到聚光灯之外的那些藏污纳垢,即使是约翰,即使是威士肖,此时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愤怒,还有悲伤。
沉默之中,威士肖和约翰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蓝礼,那种难以言喻的无奈掺杂着哀伤,情绪就这样缓缓沉淀了下来,脑海里不由再次浮现出了今晚的电影片段:巴斯特-基顿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却透露出了悲伤与苦涩,就如同小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