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面,实在叫朱氏有些意外。
从前只要她来告萧元翊的状,就没有告不成的,端王是绝对不会替这个儿子说什么的。然今日却是蹊跷,枉她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告状,居然还落了埋怨?
什么叫“一个丫鬟给他就完了”?那可是她丹华苑的丫鬟!更遑论他目中无人,这些都不必追究了吗?
朱氏心里极为不爽,却硬是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还努力赔着笑脸道,“妾身明白,原也是这样想的,昨日只是听见动静了打算出去看看。但翊儿也没同我说什么,直接抱起那丫鬟就要走,我觉得纳闷,这才上前问几句,谁知,谁知却叫翊儿误会了,以为我要拦他……”
端王这才问到,“如何?他对你不敬了?”
朱氏不语,却丢了个眼神给秋凌,秋凌忙委委屈屈的替主子道,“启禀王爷,昨日王妃不过同世子说了一句‘有事为何不同继母商量一下’,谁知世子竟对王妃道‘你也配?’……”
端王爷一愣,这才明白症结出在了哪里,缓了下道,“这话确实有些过分,回头本王自会说他,但此事也有你的过错。”
朱氏一双眼睛陡然睁大,这又有她什么过错?
却听端王道,“老大都十八了,是不是该订门亲事了?你身为王府主母,可操过心?”
这叫朱氏登时哑口无言,“妾身原也想替翊儿操心,可他这些年又不常在府中……”
“这同他在不在府中有何关系?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你只管替他找到合适的人选便是。”
端王爷今日语气强硬,竟叫朱氏有些措手不及,犹豫一番后,只得先应了声是,“妾身知道了,等会儿回去就着手替翊儿办。”
哪知端王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反倒又问她,“我问你,是谁将老三的事情捅去宫里的?”
这老三自然指的是三公子肖元茂,前儿他因着院里通房有孕的事去求了朱氏,朱氏一转头就禀报给了端王,端王自是气怒,也因此罚了那小子闭门思过几日,又叫朱氏赶紧去处理麻烦,却严禁将这桩家丑向外传扬。
然今日进宫,端王爷却被自己的亲娘,现如今那位太皇太后给批了一顿,骂他教子无方。
端王爷先在朝堂上领了份苦差,又在老娘面前领了通骂,这才导致今日情绪反常了些。
他只当是朱氏去老母亲面前多的嘴,却不料话音落下,朱氏也一脸惊讶加委屈,“妾身这几日并未曾入宫,前儿才知道的消息,又怎么会将此事捅到宫里呢?”
语罢又试着问道,“莫非陛下跟太后他们已经知道了?”
端王哼了一声,“太皇太后都知道了,那两位又怎么会不知?”说着把自己挨的骂原样转嫁给了朱氏,只道她教子无方,丢人现眼,且眼看就要太皇太后的万寿节,却在这个当口要生出血腥之事,实在是不孝!www.)
朱氏被骂得瞠目结舌,“冤枉啊!茂儿都那么大了,又非妾身亲生……”
“他不是叫你母亲?”
端王一句话把朱氏又给堵住,哼道,“你身为王妃,便有职责教养本王的孩儿,但有一个出了差池,都是你的失职!”
“这……”
朱氏被气得几乎要说不话来,恨不得上前同男人理论,然终归还是不敢,噎了半晌,还是垂头道,“妾身知错,以后定尽心替王爷教养孩子们,只不过,既然王爷方才那样说,那旭飞苑的事,就先不动了吗?”
一个通房有了身孕,原本一副堕胎药就能打发了的,现如今既然说太皇太后的万寿节将至不能出血腥,那就只能放着了?
端王颔首道,“先留着吧,过些日子再说。”
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只怕就不是堕个胎的事了!朱氏心里冷笑,面上却道了声是。
没治到萧元翊不说,还平白惹了通骂,如此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朱氏便主动告了退,从前院里出来了。
然心里的怒气却一时消散不了,待回到丹华苑,朱氏却是气得连午饭也用不下,竟是货真价实的给气出了心口疼,一连几日,再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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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苑。
众所周知,此处遍地都是男丁,作为这里开天辟地的头一个姑娘,姜穂儿住在哪里,成了问题。
下人们自是该睡值房里的通铺,然男女有别,她当然不能跟那些壮汉小厮们同住,因此着实叫青桐有点头疼。
无法之下,只好去问了下世子爷,道是该把小厨娘安排在哪里?
却引得世子爷皱眉看他,“这种问题还要来问我?”
青桐嗫喏又为难,“她可是咱们世安苑第一个姑娘……”
萧元翊一怔,这才也意识到了这个难题,稍稍想了一下,发话道,“她昨夜睡得哪里,继续住着就是。”
青桐眼睛一亮忙应是,下去安排了。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姜穂儿拥着小包袱站在厢房门口懵逼的一幕。
“我住这里?”她再一遍跟同青桐确认。
青桐笑呵呵的,“世子亲自发的话,你就安心住着吧,里头什么都有,不过我也不太懂你们姑娘家,你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还要什么……
姜穂儿眼看着房中花梨木的大床和圆桌,妆台及衣架,床上是她昨晚睡了一夜的松软绸被,菱花窗底下还置了一张小榻,说句没出息的话,这可是她穿到这里后住过的最好的屋子,哪还敢再需要些什么?
她是真没想到世子爷会这么大方,能随便把主子住的地方给她住,而且这间厢房还是离他最近的。
最近……
她心间咯噔了一下,赶忙同青桐道,“我来是伺候世子吃点心的,怎敢住主子的地方,您随便帮我找一间值房就好了。”
“可……别的地儿都满了,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能跟我们这帮爷们儿挤不是?”青桐摊了摊手,一脸爱莫能助。
姜穂儿咬了咬唇,眼看实在是无法,只好先住了进去。
前晚她是昏睡的状态,自不必计较,然今日却是不同,她人是清醒的,到了夜晚,一想到这满院子里都是男人就她一个女的,就几乎不敢闭眼睛。
当然,凭着读心的本事,她能判断出这院里并无不轨之徒,所有人都对萧元翊忠心耿耿,然有一人与众不同,她一直到现在,还没法听见他心里想什么……
加之……听说当初被拧断脖子的那俩丫鬟就是死在这院子里的……
当然那只是听说,府里似乎没人清楚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穂儿暗自琢磨,会不会跟朱氏给他下的那火如散有关?
然如此一来,她就更害怕了,现如今离得近了,她的厢房走几步就是萧元翊的书房跟寝房,万一他睡到半夜又忽然发了病,过来把她的脖子也给拧断了可怎么好?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思及此,姜穂儿一个激灵,把头蒙进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也丝毫不敢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外头冷月西移,院中安静的几乎没了一点动静,她才终于浮起了一点困意。
然正要入梦间,耳边却隐约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以及还一阵脚步声,她顿时睡意全无,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却发现屋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什么异常。
又仔细听了一下,她才判断出来,那声音是在外头的。
咦?外头?
离她最近的只有萧元翊,也就是说,是他出了房?
这么晚了,他出来干嘛?
小丫头顿时满心好奇,想了一下,掀被子下床,悄悄跑到门边去瞅。
——院中一片寂静,如银的月光撒了一地,只有息息虫鸣。
有一身影长身玉立,不必说,自是世子爷无疑,此时他身穿青色袍子,月光落在他身上,犹如罩了层银纱。
从姜穂儿的方向望去,只能瞧见他的侧脸,依然那般俊美不失峰利,加之这身打扮,恍惚间竟有种天人下凡的感觉。
姜穂儿怔了一下,一时间竟忘了眨眼。
未来得及回神,就见神仙一般的世子爷抬脚去了院子正中,仰头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穂儿忍不住好奇,也往天上看去,却发现被门前的屋檐挡住了。
无法,只好把门缝开大了一点儿,她又改成了蹲姿,这才终于窥见一点夜空,却发现只有漫天星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那他到底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
正纳闷着,门外冷不防的响起一个声音,且似乎就近在耳边,将她吓的一下回了神,赶忙往门缝外头看去。
却更加惊吓了。
上一瞬还在外头看星星的世子爷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近前,就站在门扇之外,透过门缝看着她,面上清冷,一如外头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