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故友叙旧上

观赏完博水园的风景后,过了两日,曾和培便带着薛九儿,买了一些礼物,前往许家拜访。路上,曾和培将许家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让薛九儿增长一些见识;薛九儿感激不已。未过多久,二人来到许家宅院门口。正逗着两个幼儿玩耍的许先发听说,曾和培夫妇已回到清为,现带着婢女上门看望;甚感兴奋,对奴仆说,请他们进来,先到厅堂坐下,自己随后便到。

曾和培带着薛九儿走进许家。一个奴仆请他们到厅堂坐下,说主人很快就来了。接着,婢女献上香茶。看着许家宅院的外观装饰和内部陈设均无比豪华,薛九儿羡慕地说:“主人,看不出来,清为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富裕家庭,比扬州好多家庭都阔气啊!”曾和培笑着说:“九儿只看见清为的曾家和许家很富裕,还没看见众多穷人家庭呢。等会儿我就带你去一个跟你原来生活很相似的家庭。看完,你就会明白,世上不管任何地方,穷人永远都比富人多得多。”薛九儿说:“曾家和许家均很富裕,平时是否会帮助那些穷人家庭呢?”曾和培点了点头,说:“当然,曾家和许家都懂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道理,平时经常帮助那些穷人家庭;你多住几日后,慢慢就能发现。”

这时,许先发来到厅堂,歉意地说:“哎呀,非常抱歉,让曾二郎久等了,我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呢。我不知道曾二郎和沈娘子已回到清为,今晨便同意内人回自己父母家了。等她回来后,我介绍给曾二郎认识。”曾和培站起身,说:“许大郎,我们突然来此,打扰你带孩子了,应该是我们感到抱歉才对。”许先发笑着摆摆手,说:“曾二郎在扬州当了官,越发变得谦虚了。我们是多年好友,你回到清为,来看望我,实乃正常之事,何言抱歉。啊,想必这位就是婢女薛九儿了?”薛九儿站起身,叉手向前,笑着说:“九儿正是主人的婢女,还请许才子多多指教。”许先发说:“指教不敢。若要指教,也是曾二郎这个进士的事,如何轮得到我啊?你们都坐下,别站着。怎么,沈娘子没有一起过来吗?”三人都坐下了。

曾和培说:“沈蕙萸在博水园跟三个孩子玩耍。实不相瞒,分开七年,沈蕙萸见到了三个孩子,特别激动,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和他们在一起呢。”许先发说:“我也是当了父亲的人,肯定理解一个母亲见到分开七年后的三个孩子的激动心情。”曾和培感慨地说:“过了七年,不要说大唐,就是这小小的清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了,原先父亲写书信给我说,两年前,苏玉臣也进士及第了,被朝廷安排到江南东道湖州乌程县担任县尉。清为几年内出了两个进士,真是不容易啊!”许先发略一思忖,说:“曾二郎,你进士及第后,远赴扬州任职,我和家父都很高兴,知道你将来必会关爱和造福扬州百姓。两年前,苏玉臣也进士及第,去了江南东道湖州乌程县担任县尉,我却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曾和培不解地问:“此为何故?难道是苏玉臣的办事能力较弱吗?”

许先发说:“非也;苏玉臣的办事能力虽说不是很强,但一般情况也可应付。对于这一点,以前的宗明府也偶尔提及过。我所担心的,是苏玉臣进士及第后表现出来的心态。”曾和培颇感诧异,说:“进士及第后表现出来的心态?难道苏玉臣不高兴吗?”许先发说:“若说高兴,苏玉臣也有一点,而更多的却是得意和自负。前年,他从长安回来,我去他的家里,恭贺进士及第。他首先感谢许家无私地提供了充足盘缠,接着又得意地说,自己步入仕途以后,只要不懈努力,将来定能步步高升,到了那时,就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和仰人鼻息了。我问他为何有此想法?他说,之前自己家庭太过贫穷,连去长安参加科举考试的路费都拿不出来,现在不一样了;自己考中进士,将来就能当官,当官就能发财,发财就能享福,这一生也不会枉活了。”

曾和培似有所悟地说:“原来是这样。”许先发说:“曾二郎,你在扬州七年,时常给家里人写书信,述说在扬州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去博水园时,曾家人也会讲给我听。我有预感,曾二郎和苏玉臣所走的人生道路并不一样,想必最终的结局也会大相径庭;我更看好曾二郎的前途啊!”曾和培说:“多谢许大郎吉言。”许先发说:“苏玉臣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还是多关心一下清为的事情,毕竟是你我的家乡嘛。曾二郎回来时日不长,对清为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像经营茶轩的白家就已今非昔比了。不知曾二郎对白家可否还有印象?”曾和培说:“经营茶轩的白家?嗯,还有些模糊的印象。记得我去长安参加科举考试的那年,白家主人白胤秋因茶叶受潮无法售卖而拖欠了曾家债务,我兄长差点将他告进衙门。如今,白家将茶叶经营得怎样了?”许先发说:“曾二郎记性真是不错。白胤秋于五年前病故了,长子白少村继承父业,这几年已将胤秋茶轩经营成清为第一大茶轩,日日宾客盈门,使白家在清为和尚家、我们许家、你们曾家并称‘清为四大家族’。看这情形,发展下去,再过十年,白家很有可能超过尚家,变成清为的第一大家族。”

曾和培高兴地说:“好啊,白少村将胤秋茶轩经营成清为第一大茶轩,白家变成清为的第一大家族,都是好事。我在扬州时,结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叫易连瑜,家里也是做茶叶生意的。易连瑜为人豪爽大方,既送给我很多名茶,又给我讲了不少茶叶知识。”许先发淡淡一笑,说:“曾二郎的想法和我一样,白家能有如今这番成就,也是多年辛勤劳作的结果,值得世人敬佩。不过,清为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认为,比如尚家。”曾和培说:“尚家历来为富不仁,且又嫉妒心强,发现白家将胤秋茶轩经营得很好、白家势力即将超过尚家时,肯定会非常不舒服。”许先发说:“本来白家也好、尚家也罢,无论势力怎样,都和我们许家并无太大关联。只是每次想起跟他们有关的一个问题,我便感到迷惑不解,久久难以消除。平时,我和内人均呆在家里抚养两个幼儿,加上清为有才之人不多,也就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今日,曾二郎带着婢女上门,我正好借机一问,还望曾二郎能够帮我解惑。”曾和培颇觉意外,说:“许大郎饱读诗书,才华非凡,竟也遇到了迷惑不解的问题,说明这个问题远远超出一般人的认知;倘若说出来后,我能解则解,如不能解,还请许大郎多多体谅。”

许先发说:“刚才我为何要提及白家呢,就是因为白家这些年的成就逐渐引起了尚家的嫉恨。尚家早已良田千顷、宅第如云,按理说不应该再嫉恨别人的财富,但事实却刚好相反,特别仇视不断崛起的白家。我偶尔带几个朋友去胤秋茶轩闲聊,总会听到有其他客人议论尚家的事情,说尚家不是处心积虑欲搞垮白家,就是千方百计想霸占胤秋茶轩。同为世上之人,一些富人有钱了还想有钱,甚至为了赚钱可以欺瞒哄骗、不择手段,比如尚家便是这样;一些穷人自身已很贫困,仍还屡屡遭到富人的苛虐和压榨,以致生活日益艰难,而又无力抗争,比如郝一胜便是这样。我的心里感到特别迷惑,普天之下,本来穷人就占多数,富人就占少数。可是富人当中,为何绝大部分都很自私自利,对待穷人毫无怜悯之心,仅有一小部分像你们曾家、我们许家这样的富人家庭愿意行善积德,主动帮助穷人?若是富人一起都来帮助穷人,岂不更好?曾二郎,你在扬州为官七年,见多识广,是否知晓其中原因呢?”

曾和培不由得愣住了,紧皱眉头,沉思不语。旁边静静听着二人聊天的薛九儿想了想,说:“许才子,九儿能不能说几句话啊?”许先发忙说:“当然可以,九儿请说。”薛九儿说:“刚才许才子所说的现象,九儿以前也经常遇到。实不相瞒,九儿也是生在贫穷人家,由于母亲去逝了,便和父亲相依为命,过着朝齑暮盐的日子。几个月前,扬州爆发风雨之灾,父亲受了重伤,不久离开人世。当时,主人作为州府官员,每日都要视察灾民,见九儿很可怜,就收为婢女。自从跟随主人以来,九儿学到了很多知识,增长了很多世面,觉得许才子所说的,‘一些富人有钱了还想有钱,甚至为了赚钱可以欺瞒哄骗、不择手段;一些穷人自身已很贫困,仍还屡屡遭到富人的苛虐和压榨,以致生活日益艰难,而又无力抗争,’,此种现象,确实处处存在。其中原因,无非就是富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穷人善良老实、软弱可欺罢了。天下富人,如果能够仿效主人,做到许才子期望的那样,一起都来帮助穷人,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许先发惊喜地点点头,说:“九儿所言甚为有理。曾二郎,你的婢女竟有这番见解,真让我大开眼界啊!”曾和培说:“许大郎感到迷惑之事,自古皆有,并无例外;说明多数人的私心和贪欲很重,仅凭个人状况,根本无法改变。面对巨大的财富诱惑,很多人的良知泯灭了,亲情也消失了。在他们眼里,除了财富外,其他任何事情均是不值一提,更遑论积极帮助穷人了。”许先发说:“据我所知,目前整个清为,基本上只有你们曾家和我们许家在时常给很多穷人送衣送药,其余的富庶家族几乎无人考虑这些事情,让人难以理解。”曾和培说:“清为是这样,扬州何尝不是这样。偌大的扬州富人成堆,能够关爱普通百姓利益的也是屈指可数,我认识一个,是扬州最大药材商,叫申思道。有一年,扬州下辖的高邮县爆发疠疫,申思道主动捐助大量药材给疫区百姓,同时还不顾染上疠疫的危险,跟着州府人员到达疫区,积极救治疠疫病人。当时,我也去了疫区,亲眼目睹申思道的壮举,心里颇为感动,自叹不如。”薛九儿说:“九儿相信,将来愿意帮助穷人的富庶家族肯定会越来越多,就像曾家和许家那样。”

曾和培说:“繁华盛世之下,富人的作用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仍是无数百姓承星履草的辛勤劳作,而他们大多是穷人。啊,对了,说到穷人,我想起许大郎刚才提及的郝一胜。你说郝一胜的生活日益艰难,不知具体是什么状况?我很想去了解一下。许大郎若是方便,过一阵和我们同去,如何?”许先发说:“行,在我这里进完食,我们就同去郝一胜的家里。”停了片刻,又说:“曾二郎离开清为七年,今日带着婢女到我这里来,我们应该说一些开心的事情才对。有哪些事情能让我们都开心呢?”开始思考起来。曾和培笑着说:“让我猜测的话,当前能让许大郎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跟自己的两个孩子在一起。你开心了,我和九儿跟着也就开心了。”许先发恍然大悟,说:“对啊,我的两个孩子全是儿子,一个两岁多,一个仅七个月,可乖巧了;等会儿你们见到后,肯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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