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明晋暗削上

随着在唐玄宗面前日益受宠,加上平时又跟左相李适之及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来往甚密,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左散骑常侍、江南和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韦坚的名气变得越来越大,影响力也远超朝中多数官员,似乎大有取代李林甫相位的趋势。敏感多疑的李林甫很快变得寝食难安,可考虑到韦坚目前势头正旺,和太子李亨是亲戚等特殊情况,担心此时直接对他下手,不但或将事与愿违,而且稍有疏忽还会惹祸上身。思来想去,将韦坚恨得牙根发痒的李林甫终于制定出一个万全之策,为了稳妥起见,又想到秘书少监殷正鸿多谋善断,准备前往殷府商议此事,再做最终决择。

过了几日,在两对威风凛凛的金吾卫士卒的开道下,李林甫坐着肩舆来到殷正鸿的府前,殷正鸿出门相迎。进入厅堂坐下,李林甫让殷正鸿斥退所有奴婢,然后叹了口气,说:“唉,殷少监,本相近期心情颇为郁闷烦恼,你可知是何缘由?”其实,自从广运潭盛会后,殷正鸿就已判定,行事过于张扬的韦坚必将遭到李林甫的嫉恨,于是经常暗中观察二人的状态和其他百官的举动,目的就是希望能悄悄找到韦坚的过失,以待李林甫将来应对之用,此时见李林甫亲自登门,心里更是明白三分,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说:“根据下官观察,李相国近期心情郁闷烦恼,莫非是跟朝中某个人有关?”

李林甫冷冷一笑,说:“殷少监所说‘朝中某个人’,是指何人啊?”殷正鸿清楚李林甫明知故问,说:“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朝中某个人’应该指的是在广运潭盛会上升迁的那个人吧?”李林甫点了点头,说:“殷少监并非外人,本相也就无需隐瞒,此人正是那个喜欢在圣人面前炫耀政绩的韦坚。”殷正鸿说:“韦坚才能卓越、行事果断,善于彰显政绩,目前又得到圣人宠信,更是妄自尊大、趾高气扬,所以李相国对韦坚有些不甚喜欢,下官非常理解。”李林甫问:“依殷少监所思,本相该如何应对才是啊?”

殷正鸿抚须沉思,过了一阵,慢悠悠地说:“这个韦坚不比之前的户部尚书裴宽和刑部尚书裴敦复,不但品级是从三品,而且还跟左相李适之及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的关系非同一般,加上太子李亨又是他的妹夫,因此,我们万万不可小觑。若依下官所思,应对韦坚之法,首先就是保持耐心,不急不躁,逐渐削弱韦坚权力,然后壮大我们势力。韦坚发觉权力遭到削弱,知道是李相国所为,定然生出危机之心,为了维护既得利益,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就是太子李亨。一旦韦坚向太子李亨靠拢后,势必会有一些接触。如此一来,二人便犯了圣人的忌讳,即皇室人员不得与外臣相交。到了那时,我们只要派人掌握相关情况,便有办法对韦坚下手。”

李林甫频频颔首,说:“殷少监的分析深中肯綮,本相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原先驸马杨洄还能助本相一臂之力,可惜半年前突然病故,若是健在的话,让他找个机会接近韦坚,掌握韦坚的一举一动,或许比其他人更方便。当然,本相确信,有殷少监出谋划策,即使没有杨洄,韦坚的任何举动也同样瞒不过本相。”稍后,又大发感慨地说:“殷少监啊,连返回京城不久的孟汝慎都是正四品上的尚书左丞,而你跟随本相多年,仅是从四品上的秘书少监,实在太屈才了。本相考虑不周,深感惭愧。”殷正鸿忙说:“李相国切勿如此。下官跟随李相国以来,得到诸多恩惠,唯恐不能及时献策报恩,从未认为屈才。”李林甫说:“方才殷少监建议,逐渐削弱韦坚权力,本相也是早有此意。鉴于韦坚身兼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左散骑常侍、江南和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等职,权力过于集中,让人很不放心;本相决定,就用一个职务,来换取韦坚的四个职务。”

殷正鸿不解地问:“就用一个职务,来换取韦坚的四个职务?是何意啊?”李林甫说:“当前,本相兼吏部尚书,左相李适之兼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是谢佑聪,工部尚书是侯立诚,剩下的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还未确定人选。本相愿意用刑部尚书或礼部尚书之职,来换取韦坚的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左散骑常侍、江南和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等职务。韦坚成为尚书,手中的权力明显减少,属于典型的明升暗降。”殷正鸿兴奋地说:“李相国的决定堪称完美。韦坚失去原有职务,升任尚书之职,表明我们并未公开对他有所不满。即便韦坚察觉出来,专门去向圣人埋怨,圣人也不会反对的。”

李林甫说:“本相知道,户部尚书谢佑聪和殷少监交往甚密,对本相无丝毫威胁,工部尚书侯立诚也从不和本相作对,而本相又兼吏部尚书。这样看来,六部尚书中,一半都是可以放心的。至于左相兼兵部尚书的李适之,倒是妄图抢夺本相权力,现在又任命韦坚为尚书,那最后一个尚书的人选就显得至关重要,非自己人不能担任。”殷正鸿说:“李相国言之有理。最后一个尚书是自己人的话,六部尚书中,四人都对我们无碍,其他二人的影响就会减弱很多;当然,左相李适之兼兵部尚书,威胁会大一些。”李林甫思忖片刻,说:“本相任命韦坚担任刑部尚书,殷少监以为如何啊?”

殷正鸿说:“韦坚担任刑部尚书,掌管刑部,而大理寺卿汪代涛又是我们的人,能很好的制衡韦坚,从这一点来看,李相国的安排非常高明啊!”李林甫面露凶光,说:“可恨的是,御史大夫姜登儒也开始公然跟本相作对了。本相一旦抓到他的任何过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殷正鸿谨慎地问:“剩下的礼部尚书应该让谁来担任好呢?”李林甫诡异地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殷少监认为朝中谁最有资格担任礼部尚书啊?”殷正鸿想了想,说:“下官以为,当朝百官中,品级接近而又真心跟随李相国之人,应是尚书左丞孟汝慎,倘若让其担任礼部尚书……”

李林甫摇了摇头,说:“孟汝慎返回京城时日不长,朝中根基并不稳固,名声也非很好。礼部负责贡举考试,以及指导礼乐和祭礼等诸多事务,让孟汝慎担任礼部尚书,实在难以服众。另外,圣人对孟汝慎历来少有好感,此次若非本相再三请求,孟汝慎还不知道要在济阴郡呆上多久呢。”殷正鸿为难地说:“下官暂时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李林甫淡淡一笑,说:“殷少监不用想了;礼部尚书的人选,本相已经考虑好了。”殷正鸿问:“是谁啊?”李林甫直直地盯着殷正鸿的眼睛,说:“除了殷少监外,本相再也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

殷正鸿不由得一愣,心想:“按照以往经验判断,李林甫从来没有开过有关官员任免的玩笑,莫非是真的想重用我吗?”忙说:“承蒙李相国抬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下官才疏学浅,不知能否胜任礼部尚书之职?”李林甫说:“殷少监切莫怀疑自己。凭你能力,担任礼部尚书,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殷正鸿还想再说什么,李林甫摆了摆手,又说:“好了,殷少监勿用犹豫,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啊,对了,以后本相可要称你为殷尚书了。”殷正鸿忙叉手向前,说:“既然李相国这般信任下官,那下官就只好却之不恭,大胆接受礼部尚书之职了。”

李林甫满意地点点头,说:“如此举动,方是能够成就大事之人。本相是这样考虑的:首先,任命韦坚和你,分别担任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前提是罢免韦坚的原有四个职务;其次,设好计策,以让左相李适之在圣人面前失去信任,若能被罢相位,乃是最好结局;之后,本相便举荐黄门侍郎陈希烈担任左相;陈希烈性格柔弱,跟随本相多年,忠心不二;最后,本相集中所有力量,对太子李亨和韦坚同时发动进攻,凭借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击溃二人,迫使圣人做出更换太子之举。这样一来,本相的地位也就安如泰山了。”

殷正鸿瞪大眼睛,叹道:“李相国神机妙算、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地无以复加啊!”李林甫说:“殷少监,本相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配合,不知……”殷正鸿忙说:“李相国尽管吩咐便是,下官就算肝脑涂地,也是在所不惜。”李林甫笑着说:“殷少监对本相真是忠诚啊!不过,本相让你配合之事,没有一点危险,相反却是充满喜庆气氛,你可愿意听啊?”殷正鸿迷惑地问:“会有此等好事,还望李相国详细告知,下官一定侧耳而听。”

李林甫说:“广运潭盛会让韦坚在圣人和百官的面前真正风光了一次,使得圣人越发宠信他了。本相决定效仿他的做法,让殷少监也在百官面前真正风光一次。”殷正鸿说:“李相国想让下官也在百官面前真正风光一次,下官自当完全照办,具体应该怎么做呢?”李林甫笑着说:“殷少监还记得烧尾宴吗?”殷正鸿说:“下官记得。早在景龙年间,韦巨源官拜尚书令后,便在自己家里举办烧尾宴,请中宗和百官赴宴。由于烧尾宴过于铺张浪费,先后遭到多人强烈反对。到了开元期间,烧尾宴便停止下来,无人再办。现在,李相国问起此事,难道是让下官升任礼部尚书后,在家里举办烧尾宴,请圣人和百官赴宴吗?”李林甫说:“正是如此。你升任礼部尚书后,在家里举办烧尾宴,邀请部分官员前来赴宴,包括同时升任刑部尚书的韦坚,至于圣人,就不必惊动了。”

殷正鸿恭敬地说:“对李相国的安排,下官莫不遵从,完全照办。”李林甫说:“殷少监可知本相为何要让你在家里举办烧尾宴?”殷正鸿茫然地摇摇头,说:“下官愚钝,无法猜出是何缘由。”李林甫狡黠地笑了笑,说:“目前,韦坚、李适之、皇甫惟明和太子李亨,个个都受圣人宠信;如果四人联手对付本相,本相有些招架不住啊,所以当务之急便是稳固相位。本相之意,你可明白?”殷正鸿忙说:“下官明白。李相国的意思是说,下官凭借举办烧尾宴之机,一是向韦坚和李适之等人表明,下官地位特别稳固,并不畏惧任何关于奢侈的非议;连下官刚上任时都是这样,何况深受圣人宠信多年的李相国呢;二是给这几人敲下警钟,不可太过得意猖狂和嚣张跋扈,中原逐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李林甫说:“本相正是此意。除了韦坚和李适之外,其他所有客人几乎都是倾向本相。本相要通过这些客人,震慑一下狂妄自大的韦坚,让他见识见识本相在朝中的真正势力。韦坚受到震慑,必会感觉危机来临,同时也明白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撼动本相,就算联合左相李适之及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仍是难以稳操胜券,从而加快投靠太子李亨,乃至做出圣人忌讳的接触举动,便是必然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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