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巷内命案下

史祯言说:“这是我刚提回来的涪溪河水。天和山擎天峰的泉水流下山后汇入涪溪河。昨日,那三位才子说,用灵玄湖小池塘和天和山擎天峰的水煎茶奇香无比。此刻,我来验证一下,用含天和山擎天峰泉水的涪溪河水煎出来的茶,能否也是这么甘甜可口、沁鼻入心?你先把木桶里的水烧开煎完茶再做饭。”魏媛锦说:“好吧,我先把你提回来的涪溪河水烧开。”拿起水瓢,在木桶里舀了几瓢水,倒于茶釜内,将茶釜置于灶上,又朝灶内添了几根柴禾,火苗向上一窜,围着茶釜四周上下跳跃。

等待烧水之际,史祯言关切地问:“你今日上街给人送布是否顺利?那人住的地方好找吗?”魏媛锦说:“我送布的何常兰住在鱼尾巷,在忠安街附近,一去就找到了。何常兰很可怜,有三个儿子,长子夭折,二子惧内,三子潜逃,自身腿残,丈夫患消渴症,实在让人同情啊。”史祯言满不在乎地说:“你同情别人,难道我们就无忧无虑了吗?如今天气越来越凉,街上求购书画者明显减少;上午你出门后,我还为此事发愁呢。”魏媛锦说:“夫君乃读书之人,应该懂得‘福祸相依’之理;天气变凉,求购书画的人是减少了,可添加衣裳的人也增多了,我在家里多织些布就可多换些钱,仍能维持全家人所需。前几日,我告诉过你,这个月卖的布比上个月多了三成。你看,连何常兰这样自身腿残、无人照顾的阿婆,不也要亲自上街买布做衣裳吗。哦,对了,提起‘求购书画的人’,我想起了一件事,原准备等你回来就说的,结果让你说用涪溪河水煎茶的事给岔开了。”

史祯言拿起地上的一根柴禾,轻轻地放进灶内,以助火势,说:“你想起了什么事要说啊?”魏媛锦说:“何常兰所在鱼尾巷里的一家住户的主人邱可瑜昨晚被人杀了。我刚走到鱼尾巷时,就看见县令带着衙役赶到了邱可瑜家。”史祯言说:“有人被杀了?这倒是我们定居清为以来第一次听说。你刚才说是什么巷,——鱼尾巷?怎么会取如此俗气的名字?”魏媛锦说:“鱼尾巷,故名思义,就是整条巷子前窄后宽,像鱼的尾巴一样。听何常兰讲,这个被杀死的邱可瑜生前喜爱收藏字画、玉器,收藏后又爱四处炫耀,以致搞得周围居民人人皆知。”史祯言说:“那个邱可瑜被杀了,家里可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丢失吗?”魏媛锦说:“不太清楚,何常兰也没说邱可瑜家丢了什么值钱的物品。”想了一会儿,又说:“何常兰提到过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我们刚来清为时听说过的。”史祯言问:“是谁呀?”魏媛锦说:“何常兰提到,邱可瑜前段时日花了五贯从一个年少男子的手里买了一幅字,说是女皇时期一个叫裴昌什么的人写的。”史祯言脱口而出:“是裴昌骞。”魏媛锦说:“何常兰只记得叫裴昌什么的人,具体名字忘了;我猜也是裴昌骞。”史祯言说:“原来裴涵昭将裴昌骞写的那幅字卖给了邱可瑜。邱可瑜已死,不知那幅字还在不在他的家里啊?”魏媛锦站起身,说:“水烧开了,我给你煎茶。”

坐在堂屋的几案旁,史祯言饮了一口用涪溪河水煎的茶,细细品味,仅过片刻,放下茶碗,连连摇头,说:“差矣!差矣!昨日离开日环岛时,白启睿特意赠送给我一小包越州剡溪茶,让我回来用涪溪河水烹煎,看看是否也有这般芳香;此时一品,犹如天壤之别。”魏媛锦端起史祯言放下的茶碗,饮了一口,咂了咂嘴,不解地问:“我感觉味道很香,怎么会差矣呢?”史祯言说:“小君昨日未和我们四人一同品味用灵玄湖小池塘水煎的茶,体会不到‘仙水’煎茶是何滋味,当然也就无法辨别优劣。”

这时,史之啸和史之承一起抬着小几案快速走进堂屋。史之啸说:“阿耶、阿娘,外面下雨了,还有点大呢。”魏媛锦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疑惑地说:“刚才天气还好好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史祯言问:“你们淋到雨了吗?书轴和纸淋湿了没有?”史之承说:“我们只淋了一点雨,没有关系。发现下雨后,我们立即把书轴和纸揣进衣裳,来不及收笔墨,雨就下大了。”二人放下小几案,各自从衣裳里拿出书轴和纸,纸裹着书轴,上面仅有零星水渍。史祯言接过来,翻开纸,看着书轴,说:“读书人离不开书轴,只要认真爱护,就能长久拥有。”抬起头,又说:“啸儿、承儿,你们淋了一点雨,真的没有关系吗?”史之啸忙说:“阿耶,放心吧,没事。”魏媛锦心疼地说:“啸儿,你的身体很虚弱,淋了雨容易患病,一定要注意啊。”史之承拿起小几案上的笔和墨,说:“可惜笔和墨全都淋湿了。”史祯言说:“不碍事,把笔和墨晒干后,还可以用。”

魏媛锦说:“啸儿,你刚才说对了,你阿耶就是用含天和山擎天峰泉水的涪溪河水煎茶。他饮了说味道差矣,可我一点都饮不出来。”史之啸说:“水与水不同,就像人与人相异一样,很正常啊。”史之承放下笔墨,将茶釜的茶水倒进一个茶碗,然后端起来,猛饮一口,说:“啊,好香。我练了一上午的字,一口水也没饮,都快渴死了。”史祯言说:“等以后有机会,阿耶带你们去饮一饮用灵玄湖小池塘水煎的茶,别有一番香味,饮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水。”

秋风凄凉,秋雨缠绵,一连数日未曾停歇,自家小院低洼处的积水已能淹没脚踝,行走极为不便。从灵玄湖回来后一直没有出门的史祯言焦燥难平,原本打算歇息一日,就去街上卖字画,谁料老天阻拦,竟是寸步难移,埋怨之余,也无可奈何;站在堂屋门口,注视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水帘”,不断唉声叹气。魏媛锦打扫着堂屋地面,说:“夫君勿要烦恼,下几日雨,造成出行麻烦,可毕竟还有诸多好处。”史祯言问:“下雨还有诸多好处?小君为何这样认为啊?”魏媛锦说:“往大处说,干旱无雨会使庄稼颗粒无收;往小处说,干旱无雨会使街巷尘埃满地。适当下点雨,既能确保五谷丰登,也能及时涤除尘埃,很有好处。”史祯言问:“可这几日下雨,我们一家人连门都未出过,何以维持生计啊?”魏媛锦笑了笑,说:“夫君平时不管家务,才会有此担心。家里柴米油盐一应俱备,即便十日不出门,我们也无断炊之忧。”停了一会儿,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又说:“说实在的,现在就是饿上两顿、三顿,我也感觉比逃难那几年要过得幸福很多。须知:饮水思源是正本,知足常乐有福运!”史祯言说:“道理如此,但这样持续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啊。”魏媛锦说:“夫君,你进来坐下,别老站在门口,我要扫过来了。”

二人正说着话,听见堂屋旁的房间传来一阵“咳咳咳”的声音。魏媛锦叹道:“唉,这几日刮风下雨,啸儿和承儿一直呆在家里,除了读书写字,其他什么事情也没做,可啸儿的身体还是……。昨晚天刚一黑,他就开始咳嗽,我便让他上床睡了;今日清晨又让他起得晚,结果他仍是咳个不停。真叫人担心啊!”史祯言坐下后,说:“啸儿天资聪颖,过目成诵,特别在历史方面的悟性绝佳,明显超过常人,倘若将来发展顺利,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可惜跟着我们飘荡了几年,起居不常,饮食未节,严重影响了身体发育,确实很让人揪心啊!”魏媛锦说:“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城内可能只有那家最大的百善堂药肆没有关门。啸儿这般咳下去,肯定不行,还是应服点药才好。”

史祯言说:“药是该服,但光服药并不解决问题。牛庆海以前跟我讲过,牛小虎整日蹦蹦跳跳的,一点也闲不住,身体却很少生病。我们的啸儿和承儿也要像牛小虎那样动起来才行,否则服再多的药也没用,况且身体还会越服越差,因为任何药材都有毒性。上个月初,啸儿也是伤风受寒,我去环马乡的药肆买了三副药材,煎成汤,给他服下去,方才勉强减轻。仅仅过了一个月,他又开始咳嗽,说明自身体质虚弱,非药材所能改变。”魏媛锦做完清洁,放下扫帚,用手轻轻地捶打自己的腰,说:“这几日,我的腰也有些酸胀,兴许是整日弯得太久了。”史祯言说:“小君过来坐着歇会儿,何必从早忙到晚,也不休息一下。”

魏媛锦坐下后,史祯言倒了一碗茶,递过去,说:“饮点茶吧。”魏媛锦接过茶碗,饮了几口。史祯言又说:“数月前,我带啸儿去了天和山山脚的启真宫,那里的李道长向我传授了一些养生之道,特别强调生命需动,动则助长、防病、健体;有动必有静,静则养精、聚气、凝神,动静结合,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啸儿静有余,动不足,身体时常生病;你呢,刚好相反,动有余,静不足,身体也会感到不舒服。你俩若能相互调节一下,便合适了。”魏媛锦嗔怪道:“我何尝不想静下来,好好休息休息?可家里那么多的事,你也帮不上忙,我只有一人做个不停。”

史祯言愧疚地说:“都怪我没本事,挣不了很多钱来养家。回想以前在河北道冀州时,我自己开设学馆,以长学为主,每年正月开馆、冬月散馆,收学生二十余人,大多为富家子弟。我是举人,对学生不但要求写字作文、读书识理,而且还培养良好的道德品质和生活习惯,教学时举一反三、循循善诱,很少体罚犯错误的学生,受到了学生及其父母的一致好评。除了获得学费外,我还经常收到学生父母赠送的米面肉蛋、布匹衣物等,足够维持一家七人的生活。谁知,定居清为以来,我每日去街上贱卖字画、看人脸色不说,也难有稳定收入,特别是这几日秋雨不断,竟连一钱都没有。”魏媛锦说:“落难之人岂能跟安定之人相比。这种下雨日子,环马乡的药肆早关门了,我决定等雨小一些后,还是要去城内找那家最大的药肆买点药,把啸儿的咳止住。我还从没去过那家药肆呢。”史祯言摆了摆手,说:“下雨日子,你怎能出门呢?要去城内买药也是我去。你呆在家里,照顾好啸儿和承儿就行了。”

等了一阵,雨略小些,史祯言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院子里,准备出门。魏媛锦站在堂屋门口,说:“夫君,下雨天,要早去早回啊!”史祯言说:“放心吧,小君,刚才我去了啸儿的房间,啸儿只是受了凉而已,没什么事的,我买了药就回来。”说完,冒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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