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柴宗训在李继隆走后,屏退了宫人,仅留童海一人在身边侍候。
“你说,霸图是否有话没有对朕坦白?朕听着,他似乎话里有话。”
“陛下,圣人乃是都点检亲妹,况此事又是陛下亲命他追查的,都点检只会更加用心。若有些话没有对陛下明言,臣倒是倾向于他定是对未解之事,尚未有定论,不然应该早就禀明陛下了。”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皇后中毒一案须尽快查明真相,不然朕心难安。”
柴宗训有预感,在背后救走禄胜的人,就是此次搅乱两国关系的幕后主使。他们本想对柴宗训直接下手,不料他对这批贡品丝毫不感兴趣。见直接下毒一事机会渺茫,就又想着借回鹘之手给大周添堵。
不过,见李继隆似乎有难言之隐,柴宗训感觉皇后中毒一事,李继隆其实已猜到了两三分,只是没有对柴宗训明说。
当李纯妍曾对柴宗训说起,她年少离家,返乡修行时,他就察觉到李府的“水”可能有点深,起码李府众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像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历史上,李家同样出了一位皇后,不过那个人并不是李纯妍,而是李纯宛。当年汴京城外,柴宗训出手相助,不知道是否改变了她们姐妹二人的命运。因此,当初选秀之时,柴宗训哪怕已将李纯妍定为皇后,也纳了李纯宛为妃,怕的就是出现什么令他不易掌控的变局。
如今,柴宗训虽然并未因这批贡品染上剧毒,但李纯妍却似乎始终难逃一劫,以致毒发晕厥一月,即使醒来也不能再生育。
半月后,待李继隆返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时,他便借聊天的机会,打探起了陈氏的往事。
“听说姨娘本籍沙州,不知祖上是做什么的,此事父亲从未与我等提过。”
“不过是做些小生意,沙州地处商贸要塞,自然是做这个最赚钱。霸图怎得突然对姨娘的过往如此感兴趣,是不是也想做点小生意,攒点媳妇本。”
“这不是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回鹘,经过沙州,想着姨娘就是那儿的人,打小却不见您再回去看看。这不就想着,如果下回还去,我定替姨娘走一趟。”
陈氏自然知道李继隆是在套自己的话,连忙开始岔开话题。
“姨娘家就是普通人家,父母亲走了之后,姨娘就是孤女一个,幸而遇到了你父亲,不然早就饿死街头了,家中也早就没什么人了。”
李继隆想到父亲李处耘在治军理民一事上,确实是有一定的功绩。关于陈氏的身世,若是就连其父李处耘也被陈氏欺瞒了这么多年,李继隆还真不一定能够问出什么。
正面出击不行,李继隆就反其道而行之。倘若假设陈氏就是李纯妍中毒一事的黑手,那么谁是那个令她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出手的人?答案只有一个:李纯宛。
李继隆心想,从宫中宸妃下手,似乎也是一条路。现下,反正也没别的线索,那支与禄胜在私底下偷偷联系过的商旅也还未找到,李继隆当即决定,不如就从李纯宛开始查起,他就不信这母女俩私下里没有丝毫联系。
几日后,李继隆借着探望皇后李纯妍的机会,将宸妃李纯宛一同请到坤宁殿,言道他们兄妹三人许久不曾相聚,今日特请李纯宛过来一叙。
李纯宛虽然知道李继隆在调查贡品一案,但她压根不知道此事与其生母陈氏有关。李纯宛还以为陈氏还未正式对李纯妍动手,万万想不到其母背景之强大,竟然可以将手伸到回鹘,利用贡品下毒。
李继隆趁李纯宛出宫的间隙,悄悄吩咐校事卫潜入其寝殿查找证据,他则在坤宁殿负责拖延时间。
“兄长此番奉陛下之命,独自远赴回鹘调查妹妹中毒一事,不知是否一切顺利?”
李继隆自然不会将实情吐露给李纯宛,便随意说了一些题外话打发了她,而后又问起李纯宛在宫中的情况。
“妹妹在宫中一切安好,只是这肚子没有皇后娘娘争气,至今未曾替陛下诞育子嗣,颇为遗憾。”
“姐姐无需自责,你本就是晋阳与元明的姨母,是除我与陛下之外,他们在宫中最亲近之人。姐姐可以时常过来看看他们,这俩姐弟如今可是淘气,姐姐也好帮我管管他们。”
虽然李纯妍是一番好意,但是李纯宛的耳朵里听到的却是一句句炫耀,认为李纯妍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是有意嘲讽她连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
凭借李继隆的智慧,他自然猜到了柴宗训的用意。李家不可以出两位不同母的皇子,哪怕皇子之母是他的亲妹妹。李家只能有一个明确可以成为太后的女儿,而另外一个在入宫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会成为权利的牺牲品。
这也是李继隆怀疑李纯宛的原因,毕竟如果李纯妍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后之位上,柴宗训为了太子元明着想,不是选择不立皇后,就是扶持李纯宛成为下一任皇后,而这个结果同样也是李家所乐见的。
因此,皇后李纯妍中毒一事最大的获益者,正是宸妃李纯宛。再结合其母陈氏的可疑,李继隆非常有理由怀疑,此次闹得人尽皆知的贡品投毒一案,就是一起祸起萧墙、骨肉相残的戏码。
李纯宛不想再听到李纯妍提及太子元明,便将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体情况上,叮嘱她要好好修养,不要过于劳累。如果李纯妍知道下毒之人正是李纯宛之母陈氏,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从前对此二人表达出的善意。
在李纯妍返京之后,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在汴京城外对她动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家中之人。但苦于没有证据,陈氏与李纯宛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李纯妍就并未多想。再者,如今她们姐妹二人同在后宫,更是需要互相扶持,李纯妍更不会往那方面想。
只不过,再怎么会伪装的人,终究都会漏出马脚。校事卫趁着李继隆拖延时间之际,在李纯宛的寝殿暗格内找到了一副草图,上面画的正是导致李纯妍此番中毒的宝石耳坠上镂着的那朵“地涌金莲”。
李继隆见校事卫站在殿外对他使劲使眼色,似有所获,便告辞离去。当他拿到那副草图时,本来还不能断定贡品一事与李纯宛有关,毕竟地涌金莲是李纯妍最为喜爱的花卉一事,家中兄弟姐妹都知道。
不过,当李继隆拿着草图返回坤宁殿找到李纯妍时,她一眼就认出,草图里画的金莲,与她此前在宝石耳坠不显眼处见到的一模一样。
“正是因为那对耳坠上镂着这朵金莲,我才一眼相中了它,不惜亲手戴上,怎知这金莲的边缘做得过于锋利,这才刺伤了我……”
李纯妍在得知青陀罗花的花汁要与鲜血混在一起才会导致中毒时,就已知道无论是她自己戴,还是宫人帮她佩戴,自己都一定会中毒。若是命宫人帮李纯妍佩戴,那时中毒的可能就不止她一个人了。
李继隆这才断定,李纯宛一定与贡品投毒一事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他不知,李纯宛究竟在此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听到李纯妍所言,李继隆并未第一时间将金莲草图的出处道出。因此事牵连甚广,李继隆需要立刻禀明柴宗训后,让他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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