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坠不再温热的时候。
谢安耳朵一动,先是听到外面一阵翻箱倒柜,紧接着呵骂声从堂屋响起,他眉头微皱,收好吊坠,起身下了床。
堂屋的正中,徐婆婆本来下垂的双眉立着,慈祥的面孔因愤怒而略微扭曲,她一手拄着桌子,一手指着谢安与老丁休息的屋子。
语气哀伤:“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呀,老妪看你二人可怜,好心留宿,你二人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然白眼狼一般的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看到正好掀帘子出来的谢安,她似是怒气上涌,声音瞬间拔高,指着堂屋一角抽屉大开的柜子,声音颤抖:“你说,老妪我放在柜子里的玉镯哪里去了!”
抽屉空空如也。
谢安脸色平静的看着满脸怒火的徐婆婆,声音不疾不徐:“婆婆,我二人根本不曾见过玉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收拾完碗筷我还看到镯子在里面,之后家中除了你二人根本没有他人来过,现在镯子不见了,你说,除了你们还有谁?”
“不行,和我去见亭长,定要将事情说个明白。”
徐婆婆话音刚落,三个青年就提着叉子锄头进了屋。
他们将谢安围在中间,嘴中不断喊到,“去见亭长。”
谢安平静的看着进来的三个青年,只见几人握着农具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喉结不断滚动,嘴唇紧紧抿着,显然,几人很紧张。
沉默的盯着几人看了一会。
几人的样子根本不像常干坏事的村痞恶霸,谢安轻笑出声,叫上听到声音已经出屋的老丁,拿上包裹,大步走向院门。
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没反应过来的几人。
“婆婆,走吧。”
犬吠声响起,四邻似是被徐婆婆家的声音惊动,不断响起开门声与交谈声,但却诡异的没有一个人上街观望。
谢安与老丁被徐婆婆几人携裹着来到村口牌楼,徐婆婆对着看门农夫就是一通声泪俱下的哭诉,看门农夫赶忙放行。
离开村子的徐婆婆与三个青年似是松了口气,刚要对二人说些什么,就听村子内,一道声音高声喊道:“谢家郎君,丁家老伯,里正有请。”
徐婆婆闻言脸色变了数遍,三个青年也是脸色发白,最后徐婆婆一咬牙,苍老的双手用力推着二人。
“镯子我不要了,你二人速速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千万别再回来。”
老丁闻言,老脸现怒气,似乎觉得自己被徐婆婆耍了,张嘴就要怒骂,却被谢安抬手制止。
结合几人在屋中不安的神情以及徐婆婆镯子也不要了,慌忙催促自己二人离开的表现,谢安推测,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似乎是借机让自己二人离开这个村子,可是玉坠事大,谢安却是不能轻易离开。
“几位有什么话不妨对谢安直说。”谢安沉声道。
徐婆婆面现焦急:“来不及了,相信婆婆,我们没有恶意,你二人赶快走。”
“诸位好意我二人心领了,但我二人就此离开,几位多少会有些麻烦,几位好意,谢安没齿难忘。”说罢,谢安对着徐婆婆和三个青年深深的弯下了腰。
“不过,谢某如今也有不得已的理由。”谢安艺高人胆大,他伸手在胸口摸了摸,语气淡漠却坚毅
“所以,这山下里,我谢安住定了。”
“郎君,俺也住定了。”老丁以为谢安是在和徐婆婆赌气,
也忙板着脸,跟着说道。
谢安把包裹放在老丁肩上,重重的拍了拍:“盘缠都在里面,分一些给徐婆婆几人,她们是为了我们!从现在起一句话不要说,一切听徐婆婆安排。”
“啊?”
“等我带你回家。”
。。。。。。
追来的人正是马商四吩咐送饭之人。
当他看到徐婆婆家敞开的大门与空空的宅地时,整个人心里咯噔一下,向四邻问清缘由,也顾不得手里的食盒,甩开双腿就追了上来。
老丁无所谓,那谢安可是马臂主看中的血食,不能这么轻易放任离开。
好不容易追上几人,由于跑的太急,送饭人的肋部阵阵抽痛,他也不敢大口喘气,一手按着肋部,一手颤抖着指着徐婆婆,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谢安推开拿着叉子的青年,迈步来到送饭人身前。
高大的身影刚毅如山,居高临下的看着送饭人:“老丁偷了镯子,正被我等捉去见官,里正可有意见?”
。。。。。。
当谢安来到马商四家的时候已接近子时。
马商四家的院子比徐婆婆家大的多,前后两院,前院会客,后院住人。
此时的马商四背着手站在正房门前台阶上,仰头看着乌蒙蒙的夜空,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谢安走进院中,看到东南侧大槐树下一张石桌,四个石凳,也不客气,撩起下摆,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
马商四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安,面容依然和善:“谢家郎君到是仗义,你回来是为了徐婆婆几人?”
谢安声音冷淡:“你要把她们怎样?”
“怎样?徐婆婆等人名为玉镯失窃报官,实为借机送你等离开,如此不顾大局,差点破坏了我的计划,你说我应该把她们怎样?”
“既然你的人最后也没带回老丁,那么你的计划多半需要的是我,现在我回来了,放过徐婆婆她们。”谢安直视马商四。
马商四突然笑了起来,“你认为你很重要?我告诉你!我从小被徐婆婆带大,你说我能把她怎样?。”
他信步走下台阶,坐在谢安对面:“马某人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要没有里中乡邻帮衬,我早就化作路边枯骨,你说我会对恩人怎么样?”
也不给谢安说话的机会,-他语气渐渐激动:“然盗匪横行,郡府无力剿灭,我放弃郡中功曹掾身份,回到乡间,诛盗匪,亲邻里,你说我会对我一直守护的人怎么样?”
谢安沉默的看着马商四,突然嗤笑出声:“到是我自做多情了。”
“不过你既然已为功曹掾,大可借用郡府力量守护乡邻,可却舍本逐末,当一个小小里正,可笑至极。”
马商四眼中异色闪过:“哼,盗匪越剿越多,财赋大乡郡府尚且照顾不周,哪里顾得上这穷乡僻壤,况且周边里闾也不乏有人在郡府任上吏,可是几年下来,周遭尽数被盗匪劫掠过,只有我山下里不曾受到半点骚扰,你说我这小小里正不比郡府管用?”
谢安想到刚进村子时的异样,心中不由一凛,是了,这个村子太祥和了,祥和的根本不像一个刀兵横行的年代。
只因他从小生活在和平时代,竟一时忽略了这种环境上的不同。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谢安的问题。
“可惜酒坛被几个不长眼的逃兵打碎,不然倒是可以敬你一杯。”似乎是因为谢安在徐婆婆事件上表现出的仗义,让马商四很是欣赏。
可是欣赏归欣赏,与自己的计划比起来,十个谢安也不够格。
他挥了挥手:“算了,时间到了,你也该上路了。”
一圈淡淡的黑色浮现在马商四身体周边,仿佛眼睛模糊时看到的虚影。
随着他一挥手,淡淡的黑色像是被人在后边猛推一下,飕的朝谢安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