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不改变

衙门外,众人静静等候,以往喜欢打闹的他们,这一次表现得出奇的安静。

王家公子的事早就已经办妥,而他们也已经在这儿一直等到了晌午,不过吕三千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来者是一身捕头模样,腰间挎着刀,脸上可见少许胡须,长相虽是不甚凶恶,但一路走来却也是骂骂咧咧。

此人正是衙门的捕头,大号邢震,今天他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直到师爷老七来了之后,这份不安才被愤怒所替代。

两人相识相处的时间远比跟在吕三千身边的时间长,彼此间更是知根知底,老七一来他就看出来了,对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再者,朝廷关于赈灾款的事才刚刚公示,哪有那么急需要他亲自去交接。

要说老七这个人是真的不会演戏,当他对熟人说谎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挠头,这一点就算是吕三千也不知道。

等老七将王家的事说出后,邢震双眼都红了,叫嚣着要去砍了他,直到知晓吕三千的做法后,心中的气才消了个七七八八。

“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吧,那家伙和我们是一路人。”

老七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先回去,我先去大牢看看那几头畜生。”

“你可别胡闹,这件事跟你无关。”

老七这话还没说完,邢震却早已觉得不耐烦,大步流星走出家门,将老七晾在了家中,老七知道,是他的双手已经痒的受不了了,

“邢大哥。”

邢震一来,众人明显有了底气,看他这副得意的样子,王家的那帮孙子指定又被打得很惨。

邢捕头看起来还没有解气,没好气的说道:“你们青天大老爷呢?”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老邢,气还没消啊?”

恰巧这时吕三千和师爷走了出来,他们的手上各拿着厚厚的一摞纸,那是王家公子的罪状。

邢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吕三千一脸疲惫,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只好说了句:“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气大伤身。”

“行了行了。”邢震摆了摆手,看向他手中的纸,问道:“你这又打的什么主意?写那么多字干嘛?”

“当然是那王家公子的死路了。”吕三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众人说道:“我问你们,你们觉得王家公子和他那几个仆从是不是必须死?”

“那还用说啊,这种畜生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再给他几刀。”

“对,邢大哥说的没错。”众人随声附和。

吕三千点了点头,心中对各位兄弟的惭愧少了几分,他接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起来这种人随手杀了都不过分,但我们毕竟代表着朝廷,不是江湖侠客,因此王家的威胁不言而喻,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家公子成了这副惨样,估计我等都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听到这,众人所有人低下了头,当然,除了我们的邢大捕头,他反而昂起头,嗤笑一声。

吕三千没有管他,接着问道:“各位兄弟,说到底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按理说王家若是通过巡抚衙门找麻烦,我一人便可担着,只怕对方私了。”

“吕大人,我们一直把你当做大哥,你说这话可就伤了弟兄们的心了。”

“对啊大人,而且他们如何敢私了,灭了一个县衙,巡抚也得脑袋搬家。”

师爷分析道:“恐怕他们不会亲自动手,找一群亡命徒,到时候再找个仇家报复的借口。”

吕三千摇了摇头,“这还不是根本原因,当今皇上尚且年幼,虽心系百姓,胸有大志,但无奈权力掌握在太皇太后手中,而咱们的巡抚大人偏偏是太皇太后一系,这次朝廷肯摊派赈灾粮款或许是皇上的胜利,但总的局面没有改变,更何况巡抚毕竟是一方封疆大吏,断然不会轻易问罪。”

紧接着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王平,周海,你们两个去万县。”

“一阳,吴动,你们两个去静安县。”

……

这样,良江府七个县都被安排好了。

“记住各位,换马不换人,用最快的时间将手中的告示张贴在各县府衙和城门口等地方,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全都给他贴上。”

“各位兄弟,时间紧急,这就出发吧。”

“得令。”

眨眼间,衙门口就只剩下县令吕三千,师爷老七和捕头邢震。

“希望可以躲过此劫。”

吕三千看着眼前两人,“走,去喝两杯?”

邢震点头说好,师爷却摇了摇头。

“看来喝酒得换个时间了,你们看看身后茶馆喝茶的那两人。”

“怎么了?有什么不同吗?我看着挺正常的。”

吕三千的眉头却是紧皱,低声道:“不,他们穿着和王家公子的仆从相同的衣服,应该也是王家的打手,而且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家公子的下落。”

“吆喝。”邢捕头来了兴趣,笑道:“,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倒自己找上门来了,得,看小爷我去招呼招呼他们。”

“哎,老邢,不可莽撞。”

邢震拍了拍胸口,“我知道,你真当我傻啊。”

吕三千和师爷都笑了,为以防万一,他们决定先去大牢,在更多的王家人来之前将王家公子转移出去,邢震就负责尽可能的争取时间。

茶馆的名字叫做来一碗,名头在这清海县也是响当当。

“老刘,来碗茶。”

邢捕头来到茶馆,有意无意地看了旁边那二人一眼,朗声道。

“好嘞。”

“吆,邢捕头,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啊,是不是昨天又喝多了?”

老刘是来一碗的掌柜,他们这儿并不是没有小二,只不过来的这人不是邢捕头嘛,多年的教训告诉老刘,只有他亲自前来招呼,自己的茶碗才不会被摔在地上。

“你哪那么多废话,有事没事,没事赶紧滚。”

“得嘞,您喝您的,要添茶就说话。”

老刘也是明白对方的脾气,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

“对了,旁边那两位兄弟的银子也记在我的账上。”

老刘又点了点头,心中颇为不解,这邢捕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这也怪不得老刘会有如此想法,自从邢震当了捕头后,确实收敛了不少,不像以前一样总是喊打喊杀了,甚至见到老弱病残也会给个三瓜俩枣。

但是他毕竟做了三四十年的混混,身上的一些习性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能转变过来的,不仅极度嫉恶如仇,而且为人抠得很,就像铁公鸡,除了吕县令和师爷外,谁也别想从他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不过就算是不明白,他也不会傻得去问。

见那两人什么都没说,邢捕头不干了。

“喂喂喂,旁边那两个兄弟,哥哥我请你们喝茶,就不知道说一声谢谢?”

“谁让你请了?”

其中一个八字胡小声说了句,另一人赶忙制止他,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对着邢捕头抱了抱拳,道:“这位官爷,我这位兄弟不会说话,还请您见谅,至于这钱,我等实在是不敢占如此便宜,如果官爷看得起在下,这茶钱就由我二人出了,就当是认个朋友。”

一般人遇到这等说辞,恐怕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说什么,可是邢捕头不是一般人,他这人根本不会跟人家说理,遇到别人跟自己说理时,他反而会动用自己的歪理和武力。

“不行!”邢捕头过去一拍桌子,大喝道:“我拿你们当朋友,好心请你们喝茶,你们却如此不领情,怎么,看不起本捕头吗?”

之前抱拳那位还想说什么,不成想旁边的另一人却不干了。

“赵成,你什么时候这么啰里啰嗦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嘛,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那赵成瞪了对方一眼,不过也没有说什么,说实话,看到对方跟自己胡搅蛮缠,他的一双拳头早就忍不住了。

邢震不怒反笑,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他一把推开赵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还在喝茶的八字胡,鄙视道:“八字胡,说你呢八字胡,他叫赵成,你又叫什么啊?不会是叫龟丞相吧?”

喝茶的八字胡一口水喷出来,他最烦有人叫他龟丞相了,而且这八字胡其实是他对自己身上最满意的地方了,而且见过他的人都对这八字胡念念不忘。

“哼,老子孙三,是你孙爷爷!”说完就将手中的茶碗扔向邢捕头。

邢捕头哪会着了他的道,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嘲笑道:“动作太慢了,孙老丞相。”

“你!”

孙三再也忍不了了,身上青筋暴起,伸拳就向邢捕头打了过去。

邢捕头是什么人,如果对方是打手,那他就是打手中的老大,这种程度的攻击在他眼中就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只见邢捕头双手背在身后,神情自然,毫不费力地躲闪对方的攻击。

“怎么像在和小孩子打架。”

其实邢捕头说的没错,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在戏弄孙三。

“赵成,还不动手!”

赵成也是叹了口气,本来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因为王公子出来的时间已久,府中王夫人不放心,命他们出来找。

有人说他到这清海县来了,孙三成想着找到王公子也算立功,可以向夫人讨赏,就不顾路途遥远,拉着赵成和王开就来了。

本来他们还以为这王公子是看上了哪个小姑娘,过来祸害人家,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王公子真的遇到了麻烦,被打入了大牢,而且有人说对方已经残了。

王开已经早早回去报信了,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会派人过来。

赵成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动手,孙三的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赵成确实比孙三厉害不少,拳拳带风,脚下的步伐也是变幻莫测,一插手两人的战斗就将邢捕头和孙三分开,而且逼得邢捕头不得不伸手接招。

不过很快赵成就慌了,因为他们来来回回过了二三十招,可对方竟然只用一只手来应对。

赵成自忖功夫不差,自幼练武,再加上根骨不错,这些年也算有所小成,在这王家的打手中也进的了前三,可是遇到眼前这人后才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井底之蛙,他感到自己的双拳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用不上力。

“嗯,不错不错,比我那些个小弟厉害多了。”

“你究竟是谁?真的是这清海县的小小捕头?”

“不然呢?”

邢捕头不想玩了,脚下用力,找准了破绽,一脚踢向赵成的胸口。

而赵成的反应也不慢,双臂护于胸前,下一刻,一道身影倒飞而出。

孙三愣住了,赵成的本事他是见过的,十几个高手也近不了他的身,尤其是凭借那鬼魅般的身形,这些年替王家杀了不少生意上的对手,而且没有一次失手,却没想到如今在一个小的小捕头身上翻了船。

赵成那边,他的双臂已经被踢的骨折,这得是多大的力气,要知道,他的这对胳膊可以轻松劈断厚厚的青石板,可刚刚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恐怕就再也伸不了双手了。

这就是邢震拖延时间的方法,把他们打到走不了路就可以了。

衙门那边,吕三千和师爷发现,如今的王公子已经奄奄一息,他被邢震用铁钩挂在房梁,身上除了棍伤又多了鞭伤,血肉模糊。师爷心中振奋之余又不免担心,他看向吕三千,本想替邢震打圆场,却看到对方一脸兴奋,双眼竟在发光,一时间,师爷的眼前突然模糊了,这还是那个文文弱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秀才吗?

“嗯?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师爷猛然间回过神来,回答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你有些变了。”

是啊,的确是变了,而且这种变化很早就应该开始,是在审理王家公子案子的时候?是在上个月喝酒的时候?还是早在半年前他们相识的时候呢?师爷不知道。

吕三千笑了,“别开玩笑了老七,我永远是我,哪怕所有人都已经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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