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细看端详,这花绝的眉眼,和景彦的眉眼,其间竟会有三分相似。
那外公的沉思呢,他是不是因此想起了什么。
这个问题连同安家要报的所谓恩情,姜好都想找时间问问外公,结果这一找,便到了今年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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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前世今生,姜好最为敬佩的人,莫过于两位。
其一便是她娘,那个征战沙场,曾以三万人马大获十万骑兵的巾帼女将军。
英姿飒爽,豪气万丈,挥洒一身热血去保家卫国,其中之胆魄丝毫不输于世间男子。
其二呢,便是她的舅母,锦绣蓝衣,纤纤玉指,一双妙手能将万物生灵都以刺绣的方式展现在丝帛之上。
栩栩如生,以假乱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为此,更有传说,当初,她舅父曾以一人之力大捷沙漠南蛮,皇帝大喜,便下令让京师城里最好的绣娘赶制万里江山图,悬挂于高墙之上以振民心。
而悬挂当日,仙鹤盘旋,万鸟争鸣,更有一只白喜鹊站立在凯旋归来的舅父肩头,也正因有此牵引,舅父与舅母一见钟情,男婚女嫁,从此流传为佳话。
姜好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若是有这门手艺,前世就不会傻乎乎地去嫁景彦那个混蛋了,痴情夫君自动上门,这多好。
她拿起针线筐旁的绢帕,这上面的牡丹丛争奇斗艳,尽态极妍,甚是比实物还要多了几分柔美的神韵,可是……
“舅母,这花能吸引来仙鹤和万鸟吗?”
“哈哈,别听外人瞎说。”温婉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姜好的眉心“那些佳话都是夸大其词出来的,怎么会那般神。”
姜好瞬间来了兴趣:“那实际呢?”
“实际啊。”温婉停顿了手里的针线,目光柔柔地道“实际上是你舅父凯旋那天,我正好在旁边的茶坊里绣花,一阵风吹来,落了我的丝帕到你舅父的战马上。”
“当时为了传神些,我便在帕子上点了花露,可没想到你舅父却对这个过敏,在道路上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害得那群部下以为这是中了谁家的埋伏。”
姜好哈哈一笑:“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我,还把我关了几天。”温婉说到此声音微微上挑,可神色还是那般柔情似水。
“经过几次盘查,确认我不是谁家的暗手,更不是外来的细作,这才将我放了去,你舅父心怀愧疚,便天天寻由头来绣坊找我,这一来二去,才有的后情。”
姜好恍然地点点头,她拖着下巴偷笑道:“想必现在,舅父一定很后悔当时关押舅母的决定。”
“那你可错了。”温婉从线框里拿出根浅棕色的丝线,玉指轻勾,微微上挑,便绣起了牡丹下的花枝梗。
“他呀,还时常骄傲说幸好有那几日的盘查,否则,怎会这般快就了解了我的喜好,还先所有人之前便将我拿到手。我啊,这是进了‘贼窝’了。”
姜好感受头顶上的力道轻轻转移,她继续枕着胳膊趴在矮桌上,看着温婉拿起冬衣,手指翻飞。
“嫂子,小好。”安晴从门外进来,一身雪白的狐裘带有风尘还夹杂着阵阵寒意,可那眉宇间却渲染着磨灭不去的喜气。
“晴儿回来了。”
温婉起身拉过她的手,只觉得异常冰冷,转过头吩咐旁边的几个婢女再添些火炉,这才又道:“有财那边如何。”
“他那边一切安好。”安晴从长袖里拿出信封,放在黄花梨木的矮桌上。
姜好早在安晴进门时便让出了坐位,她此时站在一旁,看着矮桌上的信封,想碰却又不合礼仪。
安晴瞧着那蠢蠢欲动的小手,扑哧一笑:“看吧,瞧你这幅小可怜样儿。”
姜好欢快地把信封拿起,翻开接口,从里面拿出宣纸,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在这苍劲有力的字迹里,抛开那些占据大多篇幅的‘思之如狂’与‘如隔三秋’的肉麻话,唯一有用的便是两句‘一切安好,勿忧勿念’。
她面不改色,继续往后看了片刻,忽然抬头说道:“娘亲,爹爹问咱们今年过年要怎么办。”
安晴缠绕丝线的手一顿,随后又漫不经心地道:“你娘自然要去跟你爹一起过年喽。”
姜好听出话外意思,问道:“我呢?”
“你呀。”安晴把姜好放在自己面前,挑眉道“那你想跟爹爹和娘亲过年吗?”
姜好点头:“想啊。”
“哼哼,没门。”
安晴忽然伸手揉起了姜好的小脸蛋,边挤压边说道:“自从生了你,我跟你爹就没单独相处过,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就乖乖在这儿陪外公吧,我呀,要跟你爹过二人世界去。”
撒!谎!
姜好弯着眼眸,陪着笑。
娘亲,你这场戏,演得真是太好了。
温婉瞧着姜好低头不语,想着可能是生了闷气,便宽慰道:“没关系的小好,就算不能回去,还有外公,舅母和哥哥在呢,我们在一起,也能开开心心的过年呀。”
温婉的心思向来细腻,她虽然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感觉出,这会是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姜好没有搭话,而是抬头看向安晴:“娘亲不带我走,那会带景公子走吗?”
安晴似疑惑地看着她,点点她的额头笑道:“这是个什么问题,我都不带你走,又怎会带他走。”
“那也就是说,无论景彦走与不走,娘亲都会离开去找爹爹过年喽。”
安晴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又一时说不上来,只是淡淡点头道:“……嗯。”
那她就放心了。
姜好跳下软榻,对着安晴会心一笑:“我就说嘛,娘亲不会为了一个景彦就抛下我不管的,那舅母娘亲慢慢聊,我去找临之哥玩了。”
说完便作揖施礼,她穿好青荷递过来的宝蓝大氅,轻快地走了。
寒冬的风总是刺骨的阴冷,哪怕临近晌午,姜好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搓了搓,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来到枯树旁,正巧与景彦走个擦身。
景彦冲她微微一笑,算是见礼,而后,便继续往前走。
瞧那个方向,应是去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