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壁,两道,高耸入云,一直延伸到稀薄雾气遮蔽住的无穷远方。
壁面黑曜石样的质地,纹理像极了人的肌肉组织,还混杂了面虫的环节结构。
夹着一条羊肠小路,路基也是黑乎乎的石头,路面倾斜向上,满是碎石子,边上零星可见半死不活的杂草、小树和湿透发霉的枯木。
漫天细雨像用筛子筛过的一样,又细又密,沙沙飘飞。
一簇簇白光闪过,商人曹林木、里正、重伤仍在昏迷的男孩、男孩母亲和五个白衣人相继出现在这条小路上。
男孩母亲出现的瞬间迷糊了一下,稍微恢复理智后就惊慌失措地找儿子,看见他浑身缠满浸血的布条、躺在地上,便立刻爬过去检查情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他妈哭了,一个死孩子早晚断气儿,有你哭丧的时候。”里正反复确认辛如铁和新娘子不在附近后,凶相毕现,破口大骂。
完了朝地上啐一口,看看身后消失在白雾的下坡路,再看看身前也消失在白雾中的上坡路,恨恨地问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们是死了么?”曹林木面色发青,扯着里正衣角,“你是盘肢村的吧?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是又怎滴?关你妈屁事,莫挨老子。想死你自己死去,少在这儿哭哭唧唧。”
里正骂完,朝崖壁走去,摸摸壁面。
“怎么黏糊糊、光溜溜的。”
把指尖微微凑近舌尖碰了一下。
“腥,咸,像腌鱼的味道。”
他捡起一块大点的石头,使劲在壁面刮擦了几下。
突然,崖谷里泛起一阵尖利的鸣叫,一种不含杂质的纯粹的噪音,就像砂纸刮过牙齿,直击闻者的脑海和心灵。
众人顿时痛苦地张口结舌,眼珠暴突,蹲在地上气喘吁吁,捂着耳朵无济于事。
这种怪啸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消失了,突兀程度一如它的出现。
“这,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里正喷着鼻涕泡,擦着眼泪问。
“闭上你的臭嘴,手脚老实点,别碰那崖壁。”
一个肌肉饱满的白衣人叱骂。
里正当没听见,凑近壁面,发现刚才用石头刮擦过的地方,纹理奇怪的石头束破损了一块,流出些黄色伴着绿丝儿和红丝儿的浆液。
里正忍不住又想去摸摸。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它,它是活的。”
此声一出,里正打个哆嗦,立正,向后转,回到人群中间,偷瞄了一眼声音的主人——背硕大红包的辛如铁,老老实实不再吭声。
“有没有人受伤?”
“回大人,我们几个都没受伤。”
“大人,鄙人也还好,就是有点头晕。”
里正没说话,溜墙边躲到了不起眼的地方。
“这位大人,你赶紧看看我家孩子吧,一定要保住他的命哇!呜呜呜——”
新娘子依然带着黑盖头,从辛如铁身后闪出,半跪在男孩身边,探了探鼻息,拿起仅存的、完好的左手号了号脉。
“大嫂你别着急,孩子伤这么重,还在昏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这里再给他吃一粒保命丹,保住命脉,从长计议。”
说着右手朝虚空一抓,两指夹出一枚樱桃红的丸药,蚕豆大小,捏碎了,一半抹进男孩嘴巴,一半涂在心口。
再抓几张红黄颜色的符纸,贴在男孩神庭、璇玑、鸠尾、气海等处,念一串密咒,抓一道霞光,送入七窍之内。
“好了,大嫂,不要动他、扰他,孩子伤势虽重,但俱不致命,且放宽心。”
女人哪里能放下心,满面泪痕,在袖子上抹了抹鼻涕不再言语。
“你们去做个担架。”
白衣人得令,在路边折断几根枯树枝,用杂草捆扎起来,接过辛如铁的披风做面,制成了一个简单的小担架。
几人小心翼翼把男孩安置好、拿树叶编个遮雨盖子盖住后,就听辛如铁说:
“抬上,走。”
“别慌,我们这是要去哪?”
新娘子问道。
“就一条路,不是向上就是向下,我印象中应该是向上走。”
“印象中?你来过这地方?”
“这里没来过,类似的地方我去过,那里也是这样夹壁小道,只
不过壁是血壁,道是人道。”
“血壁?人道?那又是什么?”
“是。。。。。。算了,说出来别吓着他们,唬瘫了谁扶?别打听了。先往前走一会儿,应该会有个坊门,到了就知道了。”
新娘子满腹狐疑,众人也神色不安,虽然不知这一走将去向何方,但还是按他说的,朝坡上走去。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远方薄雾中真就隐隐现出一个牌坊来。
只是那牌坊轮廓有些奇怪,像是蠕蠕在动一般。
再走近一些,眼神好的一个白衣人忍不住低呼起来:“老天爷啊,那,那都是活人么?”
牌坊的柱子是人体做柱,嵌着百十个表情各异的人脸,正脊不是琉璃的,也不是石质、木质的,而是人脊柱做轴,人肋巴骨撑着人皮做面,雀替、枋头、垂花头皆是男男女女的头颅制成,鲜活如生,脸上还留着死前的狰狞表情。
正中一个扇骨、腿骨拼接、镶嵌、堆叠而成的雕版上印着四个暗红色阴文大字:
“意死禁沟”。
一行人被这血腥、恐怖、神秘的人肉坊门吓得战战兢兢,终于倒得进前,犹犹豫豫不敢过去。
辛如铁一脸无所谓,大步上前,看到门口一边一个白骨牌子,左边写着“无尽之路”,右边刻着“永雾坡道”。
他绕着两边牌子看了半晌,撇着嘴琢磨一下,又走回坊门前方,掐腰抬头观瞧雕版上的名字,哈哈笑道:
“果然是个仿制的冒牌货。”
“冒谁的牌?”
新娘子倒也平静如水,跟上前淡淡问道。
“你知道的,我不是判了九十九年意死之刑么?”
“知道。”
辛如铁突然压低声音,凑在新娘子盖头边悄悄说:
“夜不收招我前执行了好些年的意死刑,当时行刑的所在叫做意死绝境,是不是跟这个名字很像?”
“意死绝境?没听说过。”
“你没受过刑,又不是刑部的刑尊,意死极刑如何施行属于极密,你当然不会知道。去那儿超过十年还能回来的,咱大成朝开国以来,我还是头一个,所以。。。。。。”
辛如铁收住话头,站直身子,抓抓胡茬继续说:
“这里的恐怖、残酷程度不及那里万一,所以我说这是个仿制品,冒牌货。”
新娘子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问:
“那个诡房子里的女人变出来的?”
“嗯,这定是她所操控的意死阴境的一部分。”
“这女诡妖力真强,我们门内据说只有上三位的长老才能施展意死阴境,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地方。”
“原来你也才出道不久啊。”
“行了,不说这些,这地方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