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巧儿踉跄着朝悬崖边走去。
料峭的山风迎面吹来,些微迟滞了她的脚步。
眼看离崖边已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瞧见崖下翻滚的氤氲云海,巧儿此时已心若死灰。父母早亡,双亲的面容在脑中几乎没留下任何的印象,世上亲人就只敏儿一人,现今敏儿也已长大成人,自己可说是了无牵挂。
“唉,真的了无牵挂了吗?”她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唉,李来亨,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这张无数次被幻想能与自己白首偕老的英俊面孔,这个无论何时何地一想起就能让她心为之颤的、能令她下辈子都会刻骨铭心的名字……此刻她内心的伤痛已莫可名状,但见她心一横,牙一咬,奋身一跃,向着崖下云海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她身后“嗖”的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一条拇指粗细的绳索顿时缠绕在了陈巧儿的腰间,巧儿立马感觉身上一紧,瞬间便止住了下坠之势,可身体却是向着崖壁上使劲撞去,陈巧儿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心里一种求生的欲望忽然出现。她用力侧转身子,正对住了山崖,脚尖点在悬崖凸起的一块小小岩石之上,双手迅速用劲在壁上一按,霎时缓解了撞击之力,继儿脚尖发力一蹬,整个人如猿猴也似地跃了上来。
崖上长身站立一人,正笑吟吟地对她说道:
“巧儿总管,您好身手!”
“多谢李将军援手!”陈巧儿向李勇微微抱拳以示感谢。
她认得李勇是来亨的随身亲将,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绪,便若无其事地问道:
“将军你却如何在此?”
“太后叫我寻你,说有事与你商议。我们同去见她怎样?”李勇并不询问她跳崖之事,尽管刚才着实吓了他一跳,心想,也许她内心定是有甚想不开的事情,自己堂堂一男子汉,如何好去管女人的那些心事?
巧儿因被刚才那一惊,心中余悸未消,稍微迟疑一下,便点头跟随李勇返回慈庆宫中。
高夫人正在屋内焦急地等待,忽见陈巧儿安然无恙的回转,心下甚是喜慰。她还真怕巧儿做出什么傻事来,高夫人从小深知陈巧儿的秉性高傲。只见她笑吟吟的向着巧儿招手。
“巧儿,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儿,我的乖巧儿!”边说边把巧儿搂在怀中,瞧个不停。
巧儿这时倒不好意思起来,便握住高夫人的手,嗫嚅道:
“巧儿、巧…让、让太后挂心了。”
“好啦,以后不叫太后啦,叫老身奶奶罢!”高夫人笑说道。
“来亨亲口对老身讲,‘奶奶,就当今日是定亲吧,待战事稍缓便与巧儿成亲。’巧儿,你说好吗?”
陈巧儿此时恍若梦中,猛听到这“成亲”二字,真喜不自胜。她噙着两眼泪水,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抱紧高夫人,撒娇说道:
“多谢太,不,多谢,多谢奶奶成全!”
高夫人瞧着巧儿那面带桃花,无限娇羞的模样实是惹人怜爱,老怀大慰说:
“好,好,好!我的乖乖儿。”
当黑有功正观看李来亨书信的时候,来亨已带着众人回到了百羊寨内。
百羊寨位于茅麓山脚,每逢下雨寨内帐中的地上就会十分的潮湿和泥泞,今日趁着天气晴好,张顺把各门守寨的任务分派完毕之后,便亲自领人修理房屋。
来亨到寨时,地上白胶泥,细黄沙已铺平拍打密实,帐内点起几处炭火,用来烤干地上的积水。来亨向里张望,帐中果然整饰一新,连床上被褥,枕头等物都已换成崭新的了。
“想不到张顺儿想的还挺周到,该如何奖赏他青萍你想想。”来亨回头笑着对青萍讲。
“好的。”青萍略欠一欠身答应着。忽然看见桂怀远的那小校还站在不远处一株高大的酸枣树下等候,于是他吩咐一个亲兵立刻带那人去吃饭,余下的亲兵们则让他们休息去了。又去来亨乌龙驹马背上取下装天书的木匣。
木匣现在是用一层青布包裹着,匣子中的‘天书’还放置在帐中书案之上,青萍顿时想起,急忙紧走几步进入帐内。
“哎呦!”只听青萍大叫一声。来亨连忙回头,便看到青萍已瘫坐在地。手中拽着那青布包袱,嘴里连声叫苦。
李来亨见青萍目光始终不离书案,心中随即明白。他叫过来张顺,指着书案低声说:
“张顺儿,我那书呢?”
“国公爷,我忙着招呼他们做事,这个…这个…,我实没在意。”张顺吞吞吐吐的回答。
“都有哪些人出入此地,通通把他们叫来。”李来亨登时语气严肃,脸上带着的微笑也消失了。他径直走到青萍身边,搀扶起宋青萍坐到一张挨近炭火的太师椅上。
张顺急忙叫上帐中的几名亲兵出帐外问话去了。
不多一会儿,就见张顺领着俩人进来,每人手里捧着许多塘报文书之类的物件置于书案之上。
宋青萍猛然从椅子上跳起,翻看几下,一眼便瞧见那‘天书’正在其中。
“啊,在这里,谢天谢地!”他在心中说,长吁一口气。
来亨见此情形,自是知道不应对张顺太过责备,但神色依然严峻,却用稍微缓和的口气对张顺说:
“张顺儿,我这里今后非军师与我呼唤,任何人无论如何不许擅自进入。你吩咐下去,违令者重责不饶。”
张顺听得国公爷如此说,不敢多言。点头带那二人出去帐外。
青萍听见那二人当中的一名亲兵嘴里嘟囔着“看也看不懂,有这么宝贝吗?”又听张顺呵斥道,“国公爷吩咐咱们遵令就是,怎么这么多废话……”声音渐渐去远。
青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提着那青布包裹着的木匣放入床头的一个描金黑漆大立柜之中,关上柜门,然后对来亨说道:
“国公爷,桂怀远那里,据你看李勤襄此举意欲何为?”
来亨把头自“天书”上抬起,对着青萍笑一笑,放下书,从椅子上慢慢站起,皱着眉头,略一思索,便说道:
“我猜想,必是荆州又增添了兵马。”来亨突然想起前日缑明显寄来的那份加急密报。
“啊,是啦,青萍你忘了?前天明显寄来的塘报不是说近几日将有兵马支援荆州吗?若只是李勤襄他自己的那点人马,料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所以依我看来,增援荆州的兵马必已在路上!”
“想不到国公爷所料与青萍不谋而合!”宋青萍听了神情兴奋的说。
“只不过…”青萍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怎样?”来亨也变紧张了。
“唉!”只听青萍深深的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国公爷,咱们的粮草不多,支撑,支撑不多久了!”青萍又摇了摇头,顿时令来亨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大家都不愿多谈,整个帐中笼罩着沉重的气氛。
“青萍,”过了一小会儿,来亨首先开言,打破沉闷。
“这书译的怎样了?”
“啊,对了,差点把它给忘了。”青萍高兴起来。
“还差少许就可完本。国公爷,你可按这译本的法门从头修习,再依书上所述内服丹药,或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发生。”青萍把译本递给来亨,嘴里很是自信的说道,自己则走到书案旁开始研墨。
“今晚定要把它译完。”青萍心想,忽然帐外吹进一股冷风,令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快交子时了,明日便是农历九月二十三,这山边上还真凉,唉,但愿将士们日子能撑久一点才好!也不知国公爷到底是否能练出书上所讲的那般境界。”心里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帐外随风飘来一个声音:
“小的来喜有事欲见国公爷,相烦兄弟给通传一下。”
又听另一个声音叫道:
“什么来喜来福的,你是何处塘马?这都什么时辰啦,你明日再见吧。”
“一点小意思,兄弟真有急事见国…”
“嘘,小声点,你先等等吧。你说你是哪的塘马?”
“小的是朗武将军帐下塘马…”
青萍早已停止了研墨,来亨也放下了书,相视一笑只不作声。忽听帐外一亲兵小声禀报:
“国公爷,国公爷,您睡了吗?…国公爷?”
“叫他进来吧。”帐中来亨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