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公公身后,董生一路来到隔壁的水榭附近。
前面是一片池塘,董生安静走着,抬眼时瞧见了远处站在水廊上的两道身影。
一人很明显穿着太监服,另一人紫衣华服,虽是背对着,但看情形,很显然那就是正在等他的九贤王。
董生垂眼,默默吸了口气。
他是不明白九贤王为何会单独叫他前来,但既然来了,就得好好表现才是。
两人很快就跟着红中走到了水廊那儿。
近距离接触下,两人隔老远就不再抬头,听到带路公公给贤王回话后,二人才齐齐行礼。
“小民董生(周清放),拜见贤王殿下。”
看着买一赠一的两人,魏钰叫他们起身,“免礼,起身吧。”
少年原本的清朗声中带着几分沙哑,隐约可闻成年后的嗓音低沉。
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很是具有辨识度,董生暗自皱眉,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顺着殿下的话起身,但董生依旧不敢抬头去看,目光所及对方胸口,便不再往上。
瞧见他如此恭敬,魏钰是真忍不住笑了,他直接点名,“董生,你是真不打算抬头看本王一眼的?不是说仰慕本王的吗?”
董生:???
殿下怎么知道的?!
从来京都起就没怎么结识过外人,也没与人乱说话的董生惊了。
他下意识抬头,然后就呆愣住了。
“殿,殿下?!”
看着眼前脸型已经初现成年男子的硬朗,笑得格外温和,眼底总是平和一片,但却全然没有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应有戾气的人,董生真的震惊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之前在会所遇到相谈甚欢的少年,居然会是他一直仰慕的贤王殿下!!彡彡訁凊
天。
是殿下啊!
想到之前在殿下面前大谈特谈、对九贤王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自己,董生就有种想掩面逃出宫的冲动。
这简直是太丢人了啊!!!
当着正主的面剖析内心,还教训殿下自己不懂自己……真是想想都尴尬到无以复加。
董生脸红了。
红得比池子里的红鲤鱼还要显眼。
魏钰失笑,“之前在会所头次相见,你能当着一个陌生人直言贤王好,为何如今当着贤王的面,却不敢说话了?”
那如何能一样!
董生红着脸,嗫嚅道:“这,殿下莫要取笑小民了,是小民不懂规矩,让殿下见笑了。”
“这怎么算得上是见笑呢?”
知道董生尴尬,魏钰也不继续提这事,他收了笑,变得正经起来,“董兄坦率,为人刚毅正直,我当初看过你的文章,对董兄文章所写出的内容,可是一直都满怀期待的。一如董兄仰慕贤王所为一样,你焉能不知贤王也钦佩你的志向?”
提到正事,董生心中蔓延的尴尬无措一下打住了。
虽然脸依旧红,但看到贤王认真的眼神,董生也不由正色起来。
理解了贤王话中意思,董生心中感动,连忙拱手道:“小民惭愧,殿下能不嫌弃小民所写,是小民之幸。”
“本王可不止是不嫌弃,本王对你,是真的满怀期待。”
魏钰定定地看着他,“你出身农家,知晓百姓苦楚,也亲眼见到了济郡这二十多年来的变化,你有感而发,苦思之下,在会所写下的那篇文章,难道真就只是纸上谈兵,为扬名写写而已?”
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目若点漆,眼神明明半点锋刃未藏,却压迫得让一旁的周清放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被贤王如此盯着的董生,则在下一秒就脱口反驳道:“不!小民并未有如此想法!”
“当日小民与殿下所说种种,皆为小民肺腑之言!小民是势单力薄,是人微言轻,但正如士子读书朝拜圣人一般,小民想要入朝为官为天下百姓谋福的心,却是正如殿下当初为济郡百姓所做一样!”
董生红着脸,但眼神却十分坚定,“小民不懂为官之道,也不想掺和党派世家之争,小民能做的,也不过是追随殿下脚步,为天下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本来还准备一肚子话要说的魏钰:……
他有点麻了。
要洗脑的人太过自觉,他连话都不用多说几句,孩子自己就忙不迭地表明了意志,宣告自己是只洗好待宰的小肥羊,你说这叫魏钰怎么搞?
那不搞实在是对不住董生这番自觉表现啊!
魏钰一脸感动,他隐忍着嘴角欣慰的笑意,慈祥地看着董生点了点头,“好!不错,本王就知道,本王没有看错你。”
刚才情急之下真情流露,这会儿没了紧迫感,董生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他还没说话,魏钰下面就是话锋一转。
“那若是本王说,本王让你参加完朝考后,会让你不在京都任职,而是熟读完大魏律法后,让你辗转大魏各地,体察各地民情,纠察当地冤假错案,让你对大魏律法进行查缺补漏,势必不让天下任何一人逃过法律漏洞,你当如何?”
董生惊了。
周清放也惊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让董生修改编撰律法吗?!
修改律法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任何一条律法的修改制定,必定都是数位大儒根据实际情况,在数年考察的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定下的。
让董生一个人来?
实不相瞒,董生自己都没信心。
他慌忙推辞,“殿下不可!此等大事,岂能是小民一人可为?律法编撰一事甚大,小民才疏学浅,恐无法胜任!”
魏钰只是静静看着他,“本王只问你,你愿意做吗?”
董生顿住了。
他犹豫着,半晌,才点了下头。
“小民愿意,可……”
“愿意便好。”
魏钰笑了笑,“在这天下间,任何一事,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你只要愿意,哪怕是穷其一生都在为大魏律法而奔走,本王都愿意在有年之年为你担保,所以董生,你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