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正宏的脊背倏地一僵，显然是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他眸色一暗，唇瓣翕动了几下，随即向洛心艾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被夹在中间的洛心艾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左右为难地杵在原地，随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莫烨霖的面部表情。
发觉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像以往那样抗拒，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免有些尴尬地从唇齿之间挤出一丝微笑来。
“那个……老公，在房间里呆久了，我有点胸闷，正好出去透个气，你先和爸聊，我等会儿就回来。”
本以为莫烨霖会戳穿她那拙劣的谎言，可令她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注意安全，让阿远陪你去。”
那温和的声调，瞬间就扫去了洛心艾心中的一切顾虑，她终于放心地扬起唇角，“知道啦，我不会走远的，就在楼下逛逛。”
语毕，她朝莫正宏眨了眨眼，示意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后者也很快就心领神会地微微颔了颔首，释然地弯唇一笑。
洛心艾走到门边，左手刚准备按下门把手，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莫烨霖的神色，“那……我走啦？”
莫烨霖的视线仍是没有在莫正宏的身上停留片刻，他的目光绕过他，直直地看向洛心艾，性感如斯的薄唇微勾，透着几分快要将人融化的宠溺。
“嗯，去吧。”
见状，洛心艾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便转过身去，有些无奈地关上了门。
这父子俩，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希望他们真的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谈吧……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关门声响，室内又恢复到了夜晚的医院该有的那般宁静。
莫正宏注视着病床上那个面色虚弱而又苍白的俊美男人，眉头一皱，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住了一般，一抽一抽的疼。
他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有些迟疑地开口:“烨霖……”
莫烨霖阖上双眸，语调冷硬且又寡淡地轻启薄唇:“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在听。”
“……”
那陌生又疏离的口吻，就好似一把无形的利刃，不偏不倚地刺中了莫正宏的心，他不由得噙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来。
沉吟了片刻，他这才艰涩地缓缓启唇:
“……爸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当年犯下错误，那么小弈也不会出生，你今天更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闻言，莫烨霖陡然睁开双目，一双灿若繁星又深不可测的黑眸里蓦地笼罩上一层骇人的冰霜，英挺又疏朗的眉宇紧蹙，“对不起？
你欠我的就仅仅是一句‘对不起’吗？”
虽然是平缓的语气，但他说出来却快要耗光全身力气。
莫正宏不禁更加愧疚与懊悔了，他十分自责地开始反思，没有丝毫隐瞒地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知道，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
但你和小弈都是我的儿子，我确实很心疼你，却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
在听他说话的过程中，莫烨霖的耐心很快就要耗到极限，他有些听不下去地连忙出声打断:“行，就算我能接受你的道歉，那妈呢？”
微微一怔的莫正宏:“……”
见他的眼中显而易见地增添了些许错愕，莫烨霖眸光微沉，继续追问下去:“你有考虑过妈的感受么？”
被他突然间这么一问，莫正宏不免一时有些语塞，他慌张失措地低下头，“我……”
兴许就连莫烨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此时的目光正牢牢地紧锁在莫正宏的身上，眼神冰冷得恍若降下了一场暴风雪。
“妈在你身边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为了维持这个家在表面上的温馨，她只能装作对一切都不知道的模样，做一个温柔的贤妻娘母……
你打算怎么弥补她？”
莫正宏眸光复杂，眼中隐隐涌动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暗潮，依然没有抬起头来，声音犹如暴雨将至时的低闷:
“烨霖，你说得对，我的确……很对不起雪儿。
我愧对你们母子俩，自从知道小弈诞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活在深深的自责与懊悔当中——
甚至……还希望雪儿能够骂我几句，打我几次，这样我的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只是还不等他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就被莫烨霖猝不及防地沉声打断:“但是她没有，妈不可能舍得那么做。
就算你背叛了她，就算你和别的女人诞下一子，她也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听闻此话，莫正宏那双略微凹陷却又不失凌厉的老眸里清晰可见地浮现出几分柔和的光亮来，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对，她的确很善良，也伪装得很好，以至于我以为她是真的没有发现我出轨的事情。”
然而，却见莫烨霖那双暗沉如夜的桃花眼里悄然无声地掀起一阵寒戾的气息，突然间反驳出声:
“不，你错了，你以为妈就仅仅是因为善良，所以才选择把一切痛苦都自己扛么？”
莫正宏惊讶不已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眸里布满了错愕与不解。
莫烨霖的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晦暗不明的复杂幽光，“我想……她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一定很恨你，也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出轨。
或许她一个人曾躲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哭过、也狠狠地痛骂过你——
但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又不得不为了考虑我，从而原谅你。”
闻言，莫正宏的脸上显而易见地增添了几分后悔莫及的情绪，喉咙就仿佛被人狠狠地扼住了一般，难以说出话来，“雪儿她……”
不给他任何一丝插话的机会，莫烨霖俊眉微蹙，语含失望地继续作出补充:
“妈虽然很温柔，但她也是个有脾气的女人，一样会有喜怒哀乐，她没理由一次又一次地去原谅你。
所以关于唐弈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多聊，只希望……你能多照顾到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