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监干政

宋徽宗崇宁四年二月初三,戌正初一刻,汴梁蔡太师府邸蔡太师贵宾会客室。

两位大宋顶尖绝顶权势熏天的大人物从坐定太师椅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了一刻钟。

时间并不长,www.youxs.org。

厉害的是,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前面桌子上的香茶也没有动一下,唯一的物质享受就是嗅嗅茶香。

这样的养气功夫,守静水平非同一般,起码岳飞得羡慕,觉得望尘莫及,比让他指导一套战阵还难。

也不知道是断断续续,还是一气呵成,二人脑际都在陆陆续续飘过自己以及和自己相关的一些旧尘新事。

童贯记得清清楚楚,他在没有发迹之前,最为膜拜的人物就是李宪,而且李宪也是太监,二人同病相怜。

他觉得他太监一生,能到李宪水平,就算不留遗憾了。

当然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那是锥心刺骨之痛,无法抹平的。

可是,李宪不是也一样?同病相怜,好过一人独当。

那李宪是神宗特别赏识的一个太监,当时就是神宗派他当监军,帮助领军大将王韶取得熙河大捷。

而青唐地区就是熙河大捷的一部分,对李宪的战功,获取战功的那场大战,童贯记得异常清楚。

这也是他立志要和李宪比肩的核心部分,其它事情比如皇上的恩宠,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李宪能遇到神宗,可是我童贯呢,还有第二个神宗能遇到吗?

不错,和李宪一样当监军,我童贯也作到了。

可是那面特殊的御旨锦旗呢?

算了,还是别想它了,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太监当监军也是平常,不平常的是,神宗御笔亲书一面锦旗“用命破贼者倍赏”赐给了李宪。

这面御笔亲书的保命符,连主将王韶都没有,唯独给了李宪,可见独家恩宠。

神宗的用意也很清楚,李宪也异常明白,那是给他保命的。

说明神宗宁肯不要一场战斗的胜利,也要保住李宪的生命。

胜利什么时候都能取得,可是李宪的命,却只有一个,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一个皇上对一个太监如此上心,也是不可多得了。

也说明了神宗看人的眼光,十分独到。

而事实证明,神宗的这神来一笔,不但保证了战争的胜利,还造就了一位无与伦比的战将。

就是这个御笔亲书锦旗,关键时刻李宪取出,激励士兵,不是用来保卫自己,而是杀向敌人。

不但激励士兵与强敌鏖战,而且他自己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和敌人直接拼起白刃战。

那些士兵都是王昭的坚决拥趸,战斗力超强,没有理由听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指挥,而且还是太监。

太监,一般的印象,不过是作威作福,一有战斗,第一件事就是逃之夭夭。

可是这位李宪完全不同,竟然比他们还英勇,第一个和最凶狠的敌人杀起来。

这些士兵这个时候哪里还坐得住,也一同呐喊冲上去杀了起来。

一同白刃格斗,硬是以寡敌众,杀散了前来进攻的强敌。

其实仅仅一场战斗还不足以树立李宪的威信,毕竟他不是领军大将,再有他不过是一个太监。

但是,他有那面锦旗,那可是主将王韶都没有的好东西!

那个东西在手,如朕亲临,王韶也得跪,其他士卒哪里敢畏葸不前?

更重要的是,那个“用命破贼者倍赏”可不是空话!

大家没有不相信那个金口御旨的,现在打仗的收获是平常的两倍,怎么能不动心。

还有,这个手持锦旗的人才是奖赏加倍的保障,万一他死了,什么奖赏都泡汤了。

而且,那还不是简单的泡汤!

御史都战死了,你还活着,就问你有什么保命绝招?

所以,李宪的带头冲锋,是一个关键步骤,竟然带出来人人拼命的效果。

本来就是精兵悍卒,加上拼命,以一当十都有了。

如此,从这次扭转战局开始,李宪大显身手,屡战屡捷,最后杀败了强敌,获得大胜。

徽宗让童贯用李宪故事,说明了徽宗对他也寄托很大希望,而且也非常信任他。

这种信任,简直就如同给了童贯第二次生命。

从这个时刻开始,童贯就发誓,哪怕肝脑涂地,也要报效皇上,报答皇恩。

而且他的机敏,就是他从蛛丝马迹中理解皇上的旨意的特殊能力,再一次帮助了他。

也证明徽宗没有看错他,从而给了机会,让他脱颖而出。

很快童贯和王厚一起,带领十万大军到了陇右前线。

不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汴梁城中皇宫失火。

这本来和西征没有什么联系,火再大,也烧不到西征军,岂不是朝廷之福?

可是徽宗这个不太识数的皇帝,竟然因为这偶发事件,手写一个御旨,快马加鞭送给了童贯。

从这事可看出,监军的厉害。

皇上有事不找领军大将,却和监军单线联系,这监军要搞事情和领军大将作对,那还不轻而易举?

幸亏王厚遇到一个厚道的监军,而且办事还机敏。

而徽宗送给童贯这个御札的内容,就是要童贯止步不前,暂时不要收复青唐,暂停对敌人用兵。

题外话,宋朝皇帝千里之外瞎指挥是一个家族传统,一直就是这样下来,能混二三百年,真是好运。

童贯打开皇上的御札看了看,啥也没说,随手放进了自己的靴子里面。

这要是别人,还不马上跪倒,磕头如捣蒜?

所以不要因为他是太监,就看不起他,他的骨头比那些什么高官大儒硬多了。

童贯的这一套操作,彻底让老将军担任主将当然也是聪明绝顶的王厚看傻了眼。

圣旨放进靴子,连日行军,那里积聚了浓厚的秽气谁不知道?

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讲究,也不知道起什么作用。

难道皇上的信札需要添加一些味道,以便加强功效?

还是这位监军大人有什么特殊嗜好?

旁边看着的大将王厚还准备立即跪地上接御旨呢,可是御旨进靴子了,他都没有看到,这算怎么回事?

大将都是直脾气,不懂就问:“监军大人,你把圣旨用来垫靴子,那是怎么回事?不需要执行的吗?”

要是一般将军,这个时候就不是动问,而是动刀了。

亵渎圣旨,好大的胆子你!

可见王厚也不一般,他只不过问一下而已,丝毫没有大做文章的意思,小文章都没作。

童贯回答:“没事,皇上催促我们快快开战呢,还预祝王将军马到成功!”

童贯有这种胆量和机敏,活该他成功。

如此一来,童贯也和王厚将军建立了战场上的信任,形成了监军和主将精诚合作的关系。

二人默契配合,没有后顾之忧,故此兵出如虎,所向无敌,连战连捷,收复了战略目标中的四州。

主要战功当然被王厚获得,童贯受次赏,因为战功太大,即使不是头赏,童贯也被重赏。

而重赏内容非只一项,最关重要的一项,就是童贯被提拔为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

而这两项官职,都是独当一面的军政大员才能担任的,然后就是直接管理一个方面的事务。

当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监通过立功担任了两使就从这里开始,打破了宋朝太监不干政的规矩。

而神宗宠信的李宪,就没有这个待遇,他只是死后才受追赠为“武泰军节度使”。

所以徽宗也是利索,断然打破祖宗的成规,破格提拔了这位立功的太监。

这个时候徽宗锐意进取,大胆挣脱祖宗的羁绊,表现可圈可点。

可是这对童贯的恩待,就大了去了。

太祖太宗之所以严禁太监干政,是因为他们明白唐代太监误国的惨痛教训,才断然严禁太监进入庙堂。

其实不仅仅是唐代,唐以前的太监乱政就已经很严重。

秦始皇厉害吧?他就被太监给害惨了。

没有人不知道“指鹿为马”这个成语吧?

这个成语就是伺候秦始皇的太监赵高创造出来的。

他不过是负责给秦始皇赶车的车夫,却因为接近皇上,就不想让自己不喜欢的皇储继承皇位。

估计他的想法也简单,我赵高赶的车是什么人想坐就坐的吗?

除了先皇以外,那必须是我赞成的人!

为了测试大臣对他的附从,他就找来一头鹿,睁着两眼说瞎话,说它是马。

以此为标准,一样指鹿为马的就是好哥儿们,大大奖赏,升官发财。

指马为马的都是反叛,坚决清除,不能让他们碍事障眼,一律杀掉。

你说太监干政厉害不厉害?马都无所适从了,我到底是马还是鹿?

何况人乎?

辛亏赵高没有活时间太长,否则至今还是马鹿颠倒。

接下来的汉朝,十常侍难道没有耳闻?不知道十常侍的,肯定没有看过三国演义。

作为四大名著之一,没有读过的话,肯定是没有文化。

所以推而论之,有文化的无人不知东汉的太监之祸。

这十常侍有多凶恶?

汉灵帝对这个宦官集团,畏如蛇蝎。

对十常侍首领是张让和赵忠,灵帝竟然说“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

因为三国是东汉的接棒者,造成三国鼎立的就是十常侍乱政,直接导致了东汉的灭亡。

至于唐朝离北宋最近,五代十国一通乱,许多都是太监作恶的结果,堂堂大唐也败亡于太监之手。

就提一个典型吧,那就是大宦官李辅国。

唐肃宗、唐代宗时期的大宦官李辅国官至宰相,肃宗的皇后都死在他的刀下。

他曾对唐代宗训话道:“大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

这就很厉害了,明明白白地警告皇帝规规矩矩当傀儡,连出头露面都让这太监代庖了。

皇帝一向只把太监当家奴,但是唐朝的太监却实现了乾坤倒转,做了实实在在的主子。

所以盛唐由盛转衰,李林甫这个历史上最成功的太监,功不可没。

这也充分说明了,唐朝对太监的管理是一套糊涂。

李世民等人所谓的文治武功,由于太监乱政,抹黑了一大块。

这样充满历史的太监乱政,怎么能不让太祖太监警惕?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弄过来皇位,难道拱手送给太监?

以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烛影斧声、金匮之盟轻而易举的吗?

所以童贯深刻理解为什么有宋一代开国以来一贯严禁太监干政。

同时,他也明白徽宗给他解禁,实际上冒了多大风险。

自己如果辜负了徽宗的期望,徽宗祸乱祖宗制度的骂名是难以逃掉的。

所以他致死忠心徽宗,绝不改变,而且努力不给徽宗添麻烦。

童贯一直在闭目养神,各种思绪也是飘来飘去,直到看蔡京魂游天外了半天功夫,才开始聊天模式。

“知道大哥今日觐见以后必有要事需要安排处置,所以小弟特意过来听大哥的调遣,若有差遣,小弟和小弟属下的烛影和斧声悉听安排。”

要不说童贯仗义呢,这点真没得说。

他把自己能够破例干政的转变都归功于蔡京,对他很是尊重。

当然客观上说,这也是事实。

不过,依然可贵的是,童贯没有和许多众人一样,一阔脸就变。

从青唐大胜以后,就一直管蔡京叫大哥了,不管是在庙堂干政,还是内政专宠,都是如此。

印象当中,他从来没有管任何人叫大哥,因为他连家人都没有。

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但是当他们将他搞成太监卖钱以后,他就和他们断绝了一切关系。

他后来也想过,他们也许有不得不为的苦衷,才被迫放弃了他。

但是,这可以是将他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理由吗?

即使勉强算理由,能弥补对他人生的伤害吗?

他觉得不对他们报复回去就算他宽宏大量了,尤其是当他权倾朝野以后。

“贤弟不比如此,你是当今身边的红人,愚兄都要仰仗,说吩咐就疏远了,来,你我商量一番,主要就是针对那个张商英,愚兄觉得他是一个大祸害,左右逢源,完全靠不住……”

童贯道:“我和大哥看法一样,那就那他开刀,想办法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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