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对走了良久,众人才看着那空马车发呆:明明有马车的人,为什么不坐着车赶去,而非要背着去呢?马车明明又快又轻便,背着那可多累?
当车队渐渐出现在后方时,伏在刘疆背上的卢萦,张开双臂发出一阵格格笑声。欢笑中,猛然搂着刘疆的颈,在他耳边大喊道:“阿疆,我好快活!”
随着她的笑声飘开,随着这一句“我好快活”飞扬在空气中,刘疆那斗笠下的俊脸也在不经意间笑了开来。
他背上的卢萦还在张开双臂,还在欢笑着,混合在绵软了整个天地的春风中,她又扯着嗓子朝着远处的群山叫道:“啊——我好快活。”
叫到这里,她低下头朝刘疆叫道:“阿疆,你也叫,你也叫。”
刘疆自是不理她。
不过他背着她的动作在加快,他在不经意间开始奔跑,他让背上的卢萦,感受着他奔跑时那颠覆的快乐。
卢萦本来双臂展开,他这一跑整个人便是向后一栽,顿时给吓了一跳。她连忙搂紧他的颈,又格格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再次看着嗓子朝着群山吼道:“啊——啊啊——”
不过这两人还是没有进城。
当车队赶到时,他们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喘气。刘卢氏正掏出手帕,轻轻抬起斗笠的一角,给她的夫君拭汗。
坐在马车中,方小姑无意中一瞟,这一瞟,便瞟到了刘卢氏夫君那大半张脸。
一侧的王婶子见她清秀的脸上腾地涨得通红,不由诧异地用肘捅了捅,低声问道:“怎么啦?热了不舒服了?”
方小姑连忙摇头。只是她在心中说道:真没有想到,刘卢氏的夫君会这么这么俊……刘卢氏根本配不上他,居然还对他呼来喝去地使唤。看她现在那笑得开怀的样子,哪里像是肚疼了?分明就是找借口让她夫君背她!真是不知羞!
她还在这里想,一侧的另一个小姑已朝着卢萦叫了起来,“刘卢氏,你不是说肚疼的吗?”她格格笑道:“怎么现在又不肚疼了。嘻嘻,你想让你夫君背你,就明说嘛。我们又不会笑话你们。”说是不笑话。当她叫到这里时,已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被她一带头,车队中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一时之间,这一阵阵大笑声引得空气震荡,引得官道两侧的树林中的飞鸟扑簌簌地乱飞一通。
刘卢氏也不羞臊。她笑眯眯地扯着自家夫君上了马车。在车帘拉下的那一刻,她听到好几个声音传来,“他们可真恩爱。”“这成都的丈夫,对夫人都这么好么?”“刚才你看到没有?她家夫君好像挺俊呢。”“其实刘卢氏也很美的,只是她美得有点像男人。”
于欢笑中,于漫天遍地的哟喝声,马嘶声中。队伍驶进了前方的小城。
因时辰不早了,众人纷纷下车,各自找客栈用餐,张罗着住一宿。
刘卢氏与方小姑等人找了同一家客栈住下。这毕竟只是小城。客栈修得十分简单,就是一个大院落里,门对门户对户地建上四五十间房,这些房间都只有一层。没有阁楼,每十间房一排。排与排之间,倒是绿树成荫,打扫得十分干净。
出门在外,也是没有那么多讲究,当下,刘疆等人便包了一排的房间。在护卫们忙着清理房间时,刘疆卢萦两人则与方小姑等人一道在客栈的正堂用餐。
哪知酒菜刚刚摆上,刚才还明晃晃的白日,突然间变得漆黑一片。小二伸头朝外瞅了瞅,叫道:“要下大雨啦。”声音中,透着几分欢喜:大雨一下,这里的人可就走不了了,看来这个月能多赚一些金了。
几乎是小二的声音一落,陡然间,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声从众人的头顶上炸响。这巨响如此突然,又如此惊人,一时之间,客栈中的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而由普通的木板建成的客栈,也在巨响中摇晃起来。
随着那“轰隆隆——”直似要把屋顶都震翻的闷雷声,再看乌黑的凝沉的天空上,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划过,有人低语道:“惨了,肯定有大暴雨。”
另外有人说道:“是啊,这春雨最是缠绵,也不知明日能不能晴?”
在他们地说话声中,豆大的雨滴“砰砰砰”地落下,重重地砸在门窗之上,雨如珠串,转眼昏蒙了众人的视野。
这里的人,半数以上是常年走南闯北的,对这种突下暴雨,不得不在哪里留宿一阵的生活实已习惯,因此一点也不慌乱。他们的镇定,也渐渐影响到了方小姑等人,不一会,客栈里已是又说又笑,酒肉飘香了。
这场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三四个时辰,当子时众人都入了睡后,卢萦走出一瞅,外面的街道处已水洼处处,奔涌的浊水在街道上肆流,仿佛再下那么一个时辰,这街道就会给淹没。
正当她还在细瞅时,刘疆磁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时辰不早了,睡吧。”
卢萦还在朝外看着,她蹙着眉说道:“阿疆,这雨下得可真大。”
昏黄的烛光下,刘疆低沉温缓的声音传来,“我们又不赶时辰,你急什么?过来。”
卢萦走了过去。
他打量着她,问道:“刚才下雨时,你一个劲地打喷嚏,现在好些了么?”
卢萦连连点头,“早好些了。”
“早点睡吧。”他吹熄了灯火。
卢萦恩了一声,摸索着挨到他的身边,黑暗中,她的双手还在空中乱划,刘疆已是大手一抓,扯着她重重地带入了自己的怀中,然后,把她带上了塌。
搂紧卢萦,他把被子扯过来盖在她身上,沉声说道:“好好盖着。”
“恩。”卢萦幸福地应了一声。
因折腾得太晚。第二天,卢萦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时,外面人声喧哗,远远的,方小姑和王婶子她们的说话声不断传来,混在一阵阵鸡叫狗吠声中,显得无比的热闹。
卢萦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双手伸了个懒腰。
这一伸,她的手碰到了个温热的身体。
卢萦连忙转头。
呵!刘疆居然也在睡呢。仿佛嫌她吵了他。睡梦中的刘疆蹙着眉翻了一个身,背对起她来。
他身材高大,这么一翻身,便把被子卷走了一大半。卢萦伸手扯了一些过来,把身子歪倒在他腰线上。仰头看着纹幔,一边晃着足尖一边哼起曲来。
胡乱哼了一阵后,方小姑的叫声从外面传来,“刘卢氏,刘卢氏,你醒了没?”
卢萦又打了一个哈欠,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稍侯。”说罢,她爬下榻,接过小二放在门外的温水等物洗漱过后,提步便朝外走去。
刚一动。刘疆低沉的,因睡意犹存而微哑的声音传来,“遮一下再出去。”
卢萦应了一声,她回头看着他。“阿疆,你不起榻?”
“恩。”刘疆低应道:“你去吧。”
卢萦‘诶’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当她恢复成刘卢氏走到院落中时,方小姑等少女已聚成了一堆。而外面的天空中,阴阴沉沉的,仿佛随时又是一场暴雨。
看到卢萦走来,一少女朝着卢萦叫道:“刘卢氏,前面说是山峰塌了,把道路给埋了,看来我们得在这小地方留上一阵了。”
卢萦应了一声,走到她们身边,含笑说道:“你们在议什么?”
另一个小姑说道:“阳姐姐与她妹妹刚才打起来了。阳姐姐在她妹妹脸上抓了一爪,结果被她夫君扇了几记耳光,差点把牙也扇掉了,我们正在这里感叹呢。”
与卢萦同行的这些人,通通都是商人家眷。虽然坐了马车用了黄金碗,可说话行事,还透着几分卢萦熟悉的市井气。
那小姑说完后,方小姑看着卢萦身后的房间,感叹道:“阳姐姐的夫君与刘卢氏你的夫君相比,可差远了。”
一个高挑大眼,姓陈的小姑叫道:“这有什么好比的?阳氏的家里至少也有五辆马车,店铺少说也有二十个,田地更是多得很。这样的富有人家,哪是刘卢氏的夫婿家能比的?”她说到这里,压低声音低喃道:“一个家大业大的商人,一个是黑道起家的游侠儿,当然完全不同嘛。”
她的声音虽小,听到的人却不少。对于刘卢氏的夫君是个大游侠儿这种说法,众小姑也有点不信。不过看到刘卢氏明明听到了这话,却笑容淡淡,根本就不能反驳时,心下便又信了三分。
那高挑大眼的陈姓小姑,话题又转到了阳姐姐身上,她说道:“不过阳氏的那个夫君也真是过份,迷上了小姨子,便不把发妻当人了。阳氏的妹妹更是贱得很,她姐姐对她那么好,她都认为是应该的。这在姐夫面前装柔弱倒是装得像……”
卢萦刚听到这里,刘疆磁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萦,过来。”
这是众人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听他说话。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的众女不由自主地一酥,同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顺声看去。
她们看到了那个站在屋檐下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与初见时一样,一直戴着纱帽。他身材高大,身着一袭玄色外袍,这般戴着纱帽负手而立,一时之间,一种众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尊贵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尊贵的,让她们下意识去仰视的气度,一时之间,令得四下再无声息。
听到丈夫叫唤,刘卢氏回过头去。她快步跑到他身边,仰头说道:“怎么啦?”
那高大男子牵着她的手,磁沉地说道:“手这么凉?进来!”说罢,两人相依相偎着走了进去。
……直过了良久,一个小姑才嘀咕道:“刘卢氏的夫君,不像是游侠儿……倒挺像大官儿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