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号线。”
芈夏提醒,“你坐错了。”
沈淮深拉着杆,他人比较高,芈夏坐在角落处,几乎是被他笼罩在怀里,“三号线已经走了,四号线才是对的选择。”
“那你在哪里下?”
“你在哪里下我就在哪里下。”
“可不可以,别说这种话。”
“哪种话啊?”
沈淮深用手敲了敲旁边地图,“自己看,你下的站点在这儿,我住这儿,你下的点,就是离我住的地方最近的点,所以,我这话有错吗?”
没错。
芈夏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积攒的智力都快被沈淮深耗尽,她怎么就能事儿事儿在他身上栽跟头,还无可奈何。
和沈淮深辩论太费脑,芈夏放弃,拿出耳机,点开手机听歌。
耳机被人拿走一只,沈淮深在她身边坐下,两人静静听着歌。
到站,芈夏收好耳机,走出站台,人行道上静悄悄的。
“你走哪边?”
“你走哪边我走哪边。”
芈夏怒了,“这次又是什么说法?”
“送你到家啊。”
“不用。”
“行,不用谢。”
“我说的是不用。”
“今天不想回家就继续和我犟,我不介意带你睡外面。”
“沈淮深!”
芈夏咬牙,“你在说什么呢?”
“睡外面,不是睡一起。”
沈淮深用力敲芈夏脑袋,“你能不能别曲解我的话?”
芈夏摸脑袋,好痛,只有姐姐这样敲过她,她一脸不满的看着沈淮深。
沈淮深不理她,往前走。
芈夏咬牙,贼喊捉贼,明明是他先说一些无聊的话,她还成曲解意思的人了。
芈夏加快脚步越过沈淮深,沈淮深很快就追了上来,芈夏腿都快抡冒了烟儿,还是赶不上他。
短短一截路,芈夏和沈淮深搞成了竞走赛。
到楼下,芈夏暗暗抻了抻脚,小腿肚酸得不行。
“我的生日礼物呢?”
芈夏从单肩包里拿出书,她包了绿色的包装纸,沈淮深拿在手上翻看了几下,脸上的笑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有点期待呢。”
“我撕开咯?”
他挑眉问她,芈夏点头,不满的道:“别装得这么有礼貌。”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身影依偎站着。
包装纸撕开,沈淮深一字一句念出书名,“一夫食堂?”
他挑眉看着芈夏,芈夏疑惑,“我看你对做菜很感兴趣啊。”
“所以就给我选了一本做菜的书?”
“不喜欢吗?”
“喜欢。”
沈淮深点头,笑。
喜欢是这种表情?
芈夏不了解沈淮深,送礼物本质上投其所好,她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呢,“本来准备给你买本五三的。”
沈淮深看着书页上的小字:从今天开始,我们洗手做羹汤,品味一日三餐中的烟火气。
“这么一对比,好像更喜欢了。”
“喜欢就好。”
“我进去了。”
芈夏脚尖在地上摩擦了几下,有些扭捏的道:“生日快乐。”
说完,她转身走进楼里。
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沈淮深轻轻敲了敲书面。
“洗手做羹汤?”
他笑了笑。
沈淮深没有回家,他去了学校。
走到办公室门口,沈淮深推开窗翻了进去。
之前王老吉叫他来办公室的时候,邻班的化学老师抱怨过,面对走廊这边的窗户开关坏了上个星期,本来是来碰碰运气,但他运气很好,窗户还没修。
“谁?干什么的?”
沈淮深正在摸索墙上的开关,一声怒吼把他吓得一个机灵。
打开灯,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灰色毛毯的王老吉和沈淮深面面相觑。
“干什么呢?大晚上翻窗户。”
王老吉挺了挺腰,把工学椅的椅背拨正,“我这都眯着了,给我吓一跳。”
王老吉说完话,自顾自地摸索桌面,沈淮深给他递上眼镜,王老吉戴上,上下打量沈淮深,“说话啊。”
“我来取手机。”
“手机?”
“哦,”王老吉放开眼镜腿儿,“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没门儿。”
王老吉抓起自己的手机,低头一看,怒道:“这都快十点半了,没手机会死啊你?”
“会。”
沈淮深斩钉截铁的点头。
王老吉捂肚子,肚子疼,钻心儿的疼。
“老师,我家平时都是我安排生活,去超市买菜、家里喊水、交电费都得用手机支付,楼下小区的门锁都绑定在手机上的,我没手机太不方便了。”
“这不,我妈今天回老家了,我回家得用手机解锁开门,这才来了。”
“不对,我怎么感觉,这不是你一个高中生的正常生活日常啊?”
“你知道的,我父母刚刚离异,生活的重担......”
沈淮深停顿,他神色严肃,完全没有偷奸耍滑的样子,王老吉心里一酸,翻出抽屉里的手机,“下次别在课堂上玩儿,再被抓到,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没有下次。”
沈淮深接过手机,还有电,他点开知点,正准备回复芈夏消息,王老吉捂着肚子叫唤了一声。
才分分钟的时候,刚才还在说话的王老吉头上冒起了虚汗,脸一下刷白,整个人疼得直不起腰。
沈淮深上前,王老吉攀着他的胳膊滑到了桌子底下,“老师,没事儿吧?”
眼见王老吉话都说不出来了,沈淮深弯下腰将人捞了起来,蹲下,使劲儿把人拽到背上。
“我.......没......事儿......”
王老吉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沈淮深咬牙,“老王,你该减肥了。”
急诊室,王老吉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痛得蜷缩成一团。
他白天就开始肚子痛了,在办公室吃了点儿止疼药,睡了过去,没想到又开始痛了起来。
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沈淮深刚刚联系上他妻子,他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问诊。
“以前经常痛吗?”
“嗯嗯,最近经常。”
“大便黑不黑?”
“黑。”
“黝黑油亮?”
“嗯。”
“今天冲马桶有点红。”
“可能是胃出血。”
很快,王老吉妻子来了,她很关心王老吉,手上还牵着个小女孩,应该是王老吉女儿。
医生正在和家属聊急诊胃镜的事情,王老吉招手叫沈淮深到床边,“回去吧,这么晚了,你父母.....,你妈妈该担心了。”
“嗯嗯。”
沈淮深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女人正在焦急的问医生,“他没事儿吧?”
“幸好送得及时。”
“签字吧,马上安排检查。”
医院里灯火通明,走出医院,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偶有出租车行驶在路上。
“走吗?兄弟。”
出租车在沈淮深身边停下,本来想省点儿钱,想想算了,上车。
回到家,黎可没在,最近外婆病更重了,前几天跑出来找不到了,昨天找了回来,但是身上摔得全是伤,黎可请假回去带她去医院看病。
沈淮深看着窗外的树影,给芈夏回消息。
芈夏洗漱完,她没报多大希望的看了看手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夏夏,不好意思,最近两天手机被老师收了。】
【手机被收了?为什么?】
兴鹤这种好学生,会被收手机吗?芈夏震惊。
【上课看手机被发现。】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兴鹤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违反课堂纪律的,芈夏坚信。
【嗯嗯,我外婆前几天走丢,当时妈妈正在和我说找到外婆的事。】
【我就知道。】
【外婆还好吗?没事儿吧?】
【受了一点皮外伤,她有老年痴呆。】
【对不起,昨天没有收到你的生日祝福。】
芈夏有些失落,昨晚上她等了很久,直到月亮都困了悄悄钻进云层,她多么期待兴鹤的回复,但是石沉大海、静寂无声。
【没关系,现在看到了也不晚。】
【生日快乐,再说一遍。】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很不错。】
【有收到礼物吗?】
【有,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很特别的礼物?
芈夏捧着手里的夹册,夹册里全是树叶标本,厚厚一册,有银杏叶、枫叶、榆树叶、桂叶、香樟叶、山白蜡、毛白杨......
这是她为兴鹤准备的礼物,从去年冬天开始,她都去捡一些漂亮的树叶,放在书里压平,做成标本,兴鹤说过,京都的树冬天全会掉叶子,连常青的松柏也会泛着枯黄,他向往南方,向往南方的春天,青翠如滴的山林。
她不止想他看到春色,整个四季,她都想给他。
可是,这样的礼物,和他口中那个特别的礼物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吧,谁会有兴趣看一堆没人要的树叶子?
芈夏安慰自己,以后给兴鹤吧,再多集一些,再多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以后他看见这份礼物,也会觉得很特别、很特别。
【很晚了,睡觉吧。】
【嗯嗯,晚安。】
芈夏道了晚安,睡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隐隐有点开心。
失联了两天再次收到兴鹤的消息,他第一次提到了家里的事情,虽然礼物送不出去,但是她会珍藏着,等待两人见面那一天。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她坚信。
寒风凌冽的下午,芈夏偷偷摸摸来了实验楼,她今天和徐露露撒谎说回家吃饭,从学校门口绕了一圈,又改道进了学校,以防万一,上楼的时候还把羽绒服帽子罩在头上。
走上楼,芈夏老远看见沈淮深坐在临风的台阶上,那里是楼梯的镂空处,往外坠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侧,他凝望着天,烟雾从他指尖飘向远处,天上的云泛着熔金暗蓝的光。
她没有立刻走过去,很少见这样的沈淮深,其实他安静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丝孤寂,不像平日那么张扬,甚至会让人产生他很脆弱,让人忍不住抱抱他、安慰他的错觉。
芈夏摇头,觉得自己是疯了,她伸手轻轻敲了敲栏杆,制造出动静,沈淮深果然扭头过来,他笑了一下,伸手掐灭手中的烟。
“这里风很大。”
芈夏不满。
沈淮深跳下台阶,朝芈夏招了一下手,“跟我来。”
实验楼顶层之前是高四教室,后来学校修了新的教学楼,这一层楼就废弃了,尽头的房间,门年久失修受潮无法关上,芈夏不知道沈淮深怎么找到的地方,只是灰尘也太重了。
芈夏捂住嘴,看着面前摆放着凌乱桌椅的空教室,“这里?”
“不是你要求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吗?”
教沈淮深语文这件事,芈夏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出于心虚,她担心沈淮深把兴鹤的存在告诉别人,更担心徐露露猜出自己暗恋的人就是兴鹤,反正现在她很后悔,后悔答应沈淮沈的要求。
沈淮深用力一扯,门“咔擦”一声,不知道是哪里被折断,反正是关上了。
芈夏急忙伸手推门,门抵得死死的,“一会儿怎么出去?”
沈淮深低头看芈夏,羽绒服的帽子一圈白色绒毛,她被吹得微微发红的面颊像春日柔软的花瓣,他伸手掀开芈夏的帽子,“这里没风了。”
看见芈夏瞪着自己不说话,沈淮深轻轻敲了敲窗户,“放心,上帝关上一扇门,还会给你留一扇窗。”
折腾半天,芈夏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语气说不说和悦,“说吧,怎么教?”
“有老师问学生的道理吗?”
沈淮深挑眉。
“那好吧。”
“一切听我的。”
芈夏把语文书递到沈淮深手里,“这个星期的任务,从沁园春开始,到赤壁赋,但凡要求背诵的课文,都需要背熟,我周五抽查。”
“愣着干什么?”
“去吧。”
“这就是你的教学?”
“不然呢?”
“你至少先得分析分析我为什么语文差吧?”
“你语文为什么差?”
沈淮深扶额,他从单肩包里拿出自己的卷子,“你得分析。”
“我知道了,”芈夏看了一眼,把卷子甩到沈淮深怀里,“字太丑了。”
“练字吧,明天买个字帖。”
芈夏给出另外的教学方案,“你至少把字写到让人有看下去的欲望。”
“拿错了,这是之前手断那次考试,”沈淮深从书包里重新拿出一张卷子,“分析这个。”
芈夏露出很没耐心的表情,拿起卷子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