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赵家邬堡。
几十个豪强地主家的主事人再次齐聚一堂,不过与上次相聚之时有所不同的是,上次人人郁闷,这一次个个轻松。
“赵家主,通知吾等齐聚,是不是洛阳那边有了好消息?”
“是啊赵家主,快讲呀。”
“.....”
众人目光热切期盼,熠熠生辉地望着赵熙。
让刚刚进入会客室的赵熙感觉他们的目光似夏日骄阳,灼人。
众位家主热切关注赵熙之余,也注意到了跟在他人身后的刘谊。
“诸位家主,请坐下,请坐下,安静地听吾讲!”
赵熙先跽坐于几案后的麻席上,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阻止了众人的骚动,又让家仆斟酒。
众人也知道急不得,按捺焦燥的心绪,饮杯酒水先解渴,厅堂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待稍解干渴,众家主纷纷抬眼看向赵熙。
“熙向诸位介绍一下…”赵熙的眼神和手势都朝向了跽坐于右席上的刘谊。
“这位是司隶校尉派下来的从事官,也就是熙的远房表姐夫的姐夫,他是汉室宗亲,现在由他来向诸位转述阳校尉的吩咐。”
“我等见过刘从事!”
听了赵家主的介绍,众人这才知道了刘谊的身份,赶忙起身见礼。
刘谊清了清嗓子,随后朗声说道:“诸位不必多礼,阳校尉已经将诸位的心意上报给了陛下,陛下对诸位的忠心表示赞许。”
“庶民们多谢陛下,多谢阳校尉,多谢刘从事。”
各家主听完,又起身感激地作揖道谢。
心下暗忖:善啊,我等终于可以摆脱宦官小人的纠缠勒索矣!
“诸位家主不必多礼。”刘谊继续说道:“陛下已然同意了接见诸位,不过.....诸位只能派出五个捐献钱粮最多的人前去拜见天子。”
“这.....?”
刘谊话落,那几位此前心疼家财、捐献差了少许的豪强地主,顿时脸上闪过一抹懊悔之色。
不过,有舍有得,拜见天子也不定是为一件善事!
捐得更少的家主们此时就无所谓了,他们也不期待能够受到天子召见。
钱财积攒不易,况且,当初谁知道捐多少才能名列前茅了?事已至此,亦不必后悔。
很快,经过统计,包括赵熙在内的五个豪强地主跟随刘谊前往洛阳,准备拜见天子。
三人跟在刘谊身后,难掩内心的兴奋、激动和忐忑。
刘谊走在前面,从他们三人的呼吸中轻易感受到了三人的情绪,内心不由得骄傲自豪又失落。
身为刘氏宗亲,高祖之后,大汉子民敬仰皇室,敬服天子,他引以为豪。
身为齐王刘肥的后代,又为先祖失去继承正统而失落。
总而言之,刘谊的心情也是挺复杂的。许多无眠的夜晚,也曾设想过曾经的无数种可能。
但终究,那些设想都只是设想罢了。历史没有假设。当皇帝需要承天命。
或许,他们这一支的先祖齐王刘肥,刘襄都缺少了天命。
德阳殿。
华耀看着眼前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的赵熙、许臻、张由五人,微笑着小声安抚道:“五位家主不必紧张,尔等能够做到‘达则兼济天下’,受了委屈不心恨朝廷,朕很欣慰。”
感受到天子和善的态度,赵熙等人也不再那么紧张,而后恭敬的说道:
“陛下过誉了,吾等家族也是世受国恩,一直蒙大汉庇护,如今国家困难,吾等自当出一份力,为陛下分忧才是。”
“甚善!各位家主有心了,尔等最近遇到的麻烦,朕已然知晓,自会为各位做主。”
“多谢陛下!”
五人顿时跪倒在地,神态举止之间皆是感动,甚至张家主还忍不住抽泣起来。
“起来吧!几位家主已有了年岁,不必跪拜。揖礼即可!”
“谢陛下圣恩。”几人起身,深揖一礼。天子这是给予了他们士子臣下的待遇。
随后,华耀拿起书案上的一张诉状交给了张让。
张让接过诉状,快步来到五个家主面前,交到了赵熙的手上。
“尔等且看仔细,如果自认没有差错,便可在上面署名落印。”
听到天子的话,赵熙定定神,认真看向这张诉状。
上面详细记录了最近这些日子程惺、项让等人以及他们的党羽对各豪强敲诈勒索的经过和数额。
五人看完,并没有犹豫,当下就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并落下印章。
华耀接过他们签好名的诉状,又看了看,随后递给了张让:“通知司隶校尉,准备好先收内网。”
“诺!”张让快步如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德阳殿。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皇帝一代宫侍。经过这一次清理,宫内应该没有陛下不信任的内监了吧?
“为了表彰尔等为国而慷慨解囊,朕有意赏赐几位家主,不知汝等有何求?”
赵熙连忙说道:“陛下能为我等做主,已是天大的恩赐,庶民不敢再多做他想。”
“那可不行,有罪当罚,有功要当赏的。”
华耀腹内早有定计,看着几人说道:“朝廷最近在组建“军官预备营”,朕留有几个名额。”
“‘军官预备营’,是培养年轻的军官的营校。
朕决定给你们这些捐献钱粮之家,每家一个名额,十二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一家选择一人入营训练,尔等以为如何?”
“谢陛下天恩。”
得知自己家中子弟能够加入“军官预备营”,将来成为一名军官,五个家主再一次激动的弯下老腰,深揖到地。
豪强地主之所以难入世家门阀士族之眼,除了他们为富不仁搜刮百姓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他们没有门路,没有政治背景。
虽然眼下的世家门阀大部分也都是在汉初,由豪强转变而来。
但是如今阶层固定,官场也已经饱和,没他们的份了,他们的入仕上升之路基本上被堵死。
他们在地方上耀武扬威,看起来似乎高高在上,可那也只是吓唬吓唬底层黔首罢了。
在世家门阀和官宦面前,他们就和后世朝代的商户一样,是一群待割韭菜,有权势之辈想割就割。
他们想反抗,但对比手握权力之刀的人,反抗也是徒劳,掀不起啥大风浪。
如今天子向他们打开了一扇窗户,半扇门,虽然不能够马上改变现状,但也足以让他们看到希望。
且从天子登基以来的两次选才考核,已经可以看出天子对固化的阶层也不满意。
底层黔首,中层百姓,若是没有上升通道,是会天下大乱的。
“陛下待吾等家族子弟如此厚恩,庶民众酬谢圣德。”
赵熙挺直腰背,神情郑重,深揖一礼,慨然道:“庶民在河南颇有人缘,愿意联合其余家主,筹措“军官预备营”建造所需花费,还望陛下能够成全。”
其余四个家主也点头,经过这段时间宦官和恶吏的盘剥,他们也更加明白到了,即便是钱粮土地再多又如何,若是没有保护财产的权力和能量,他们合家带产也终究不过只是别人嘴里的一块肥肉罢了。
为了能够获得保家人护财产的能力,哪怕是此时向天子散尽家财也值得。
看到赵熙这个如此识时务的豪强家主,皇帝满意极了:“善!既是尔等心意。朕也不好拒绝。
几位家主且放心,朝廷的这个“军官预备营”,只要是有真本事的人,朕定会公平相待,绝不会因为他的出身和地位而有所偏袒。
只要尔等家族选出的孩子有能力,有学识,想要在军中占住一席之地,并非难事。”
“多谢陛下。陛下圣明,古之贤君亦不能及也。
庶人回去定当训诫族中子弟,要他们多学多练,尽忠王事,绝不辜负陛下厚恩。”
赵熙等人再次跪下叩首,以示心中感激。
华耀示意左丰上前扶起几位家主,微笑道:“善,那尔等且回去商量安排,过不了多久,诏书就会送到几位宅第。”
“谢陛下,庶民告退。”
赵熙与另四位家主随后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心怀感恩地离开了皇宫。
他们从皇宫带出去的消息彻底震动了洛阳以及周边地区的豪强地主,甚至随时间过去,辐射到了其它地区。
一时间所有的豪强地主,纷纷使尽浑身解数,托关系找人想要向天子捐献钱粮,以图为自家子孙争得一个“军官预备营”的名额。
而这一日,阳球更没有一时得闲,按照之间的调查,和一些小太监的举报,开始对吕强和他隐秘的手下进行抓捕。
短短二日,就将他们明面上和暗里的人都抓捕归牢,查抄出来将近二十亿的钱粮。
吕强以掖庭令身份受贿以及残害宫妃和皇嗣的无数口供和证据摆放在了皇帝的书案上。
“元常,传令尚书台,让他们立刻拟诏,调集羽林军、虎贲卫,入宫铲除奸佞,反抗者,杀无赦!”
“诺!”
“还有,请太傅、太尉、司徒入宫。”
华耀审视着手中的账目,口供和证据条目,没有勃然大怒。
毕竟,以前就研究了一下东汉历史的他,进宫后又查了皇室内部医疗简载,对此早有预料。
另一边,眼看着司隶衙差将自己在宫内宫外的隐秘人手一个个的抓捕归案,吕强、程惺、项让等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反心的袁氏为首,张家为副的家族也瞅到了苗头,他们也以为机会到了。不宜多等一日。
若是在等下去,说不定马上就抓到他们头上了。于是双方也紧急开始了各自的动作。
这天夜里,洛阳城里,平时没见多少人出没的几处宅第,家丁部曲成队持械出现。
五军八营,剩下的六营中有部分人也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