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的脸又冰冷如石像,早已转过头再不屑看小菊一眼,忽然冷冷道:“拔刀吧,然后让她从我眼前消失。”
沈爱花微笑道:“难道你不想问问我带没带银子来?”
王五道:“若你倒在我的刀下,我可以自己去你包袱里搜。”
沈爱花道:“但是若你倒了,就算我带了银子来你也得不到。”
王五不说话了,聪明人之间对话本就用不着费太多口舌的。 m..coma
雪花又开始飞舞,风又吹动了王五的乱发,沈爱花的手指却忽然在刀柄旁微微抽动一下。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是苦练百万次拔刀之后已深深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只要有拔刀的准备,他的手就会不由自主的出现这种反应。
人已沉默,风在呼啸。
也不知风又吹了多久,忽然间,漫天飞雪中有银光一闪,紧接着“呼”的一响,刀锋破空,犹如虎啸!王五已拔出他的刀!
四十三斤重的斩虎刀,现在在他手中却好像一根枯枝,就算是别人挥舞树枝也绝没有这样快!
没有人敢招架如此一击,四十三斤的刀,再加上劈山裂地的臂力,沈爱花也不敢,所以他就只能闪避。
他的人向旁跃开,王五却又立刻变招,一瞬间又已闪电般劈出了四刀!
沈爱花在刀锋间辗转腾挪,脚下的积雪激荡飞起,和天上的飞雪混成一块。刀锋交织着冷风,仿佛编织成一堵无处不在的铜墙铁壁。
王五突然大喝一声,双手握刀,又以横扫千军之势横斩出去!一刀斩出,横拦腰腹,沈爱花还是不敢招架,双足一点,整个人轻轻巧巧的从王五头顶飞了过去。
但他立足未稳,这时王五却突然转动刀柄,反手握刀,一招“猛虎望月”,回身反劈!
沈爱花又猛地跃起,只听“咚”的一响,紧接着树梢晃动,“吱呀”一声,一颗腰粗的大树切口整齐,竟被他一刀斩断!
就在这时,沈爱花手上突然也有寒光一闪!他终于也拔刀!刀光一闪,刀又回鞘,人却已在两丈外稳稳站住。
直到这时,大树才轰隆一声,倾倒下来,扬起枝上积雪,纷飞如雾。
王五没有动,脸上也还是毫无表情,雪雾已落下,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断树旁。
沈爱花也一动不动,尘埃落定,刚刚那场激战竟好像根本从未发生过。
只有小菊知道这里刚刚确实激战过一场。虽不惨烈,却很危险,虽不美观,却很致命!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可是两个人却已将生平最精妙的武功全部施展出来,小菊一生之中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小菊睁大眼睛看着沈爱花,又缓缓将目光移到王五身上,最后又转回到沈爱花身上来。
沈爱花还是不动,王五这时却突然移动起来。
他大步走到沈爱花身旁站住,一声不响,突然一把将颈下的虎牙吊坠扯了下来,抬手丢了过去。
沈爱花伸手接住,忽听王五冷冷道:“收好它,我欠你一条命,下次我会赢回来。”说完,就头也不回,大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王五的背影在一棵大树后忽然消失,他显然已跳回他的地洞之中。
沈爱花看着王五背影消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虎牙吊坠,他忽然觉得很有趣。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别人的东西,但没想到却竟是这样一个彪形大汉送的。
沈爱花苦笑着将吊坠揣进怀里,然后走过去,从地上拾起了先前小黑驮来的那两个大包,小菊却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沈爱花提起包袱,听身后小菊仍无动静,转过头道:“怎么?莫非你还想在地洞里多住几天?”
小菊脸色红了,偷瞟着沈爱花,道:“你们……你们刚刚分出胜负了么?”
沈爱花也不回答,道:“小黑走了,回去的路,自己的包袱就只能自己背了。”
天渐暗,雪已停。
沈爱花背着大包袱阔步走在前面,小菊却几乎已被身后的包袱压倒,勉强又走了几步,终于喘着粗气叫道:“我……我走不动了!”
沈爱花停下,转头笑道:“你莫非想回去?”
小菊皱起了眉,忽然将包袱丢到了地上,道:“难道我父亲交的就是你这样的朋友?”
沈爱花瞟着她,道:“你知道我?”
小菊道:“父亲常说,常在我们家白吃白拿的就是你。”
沈爱花笑了,“看来老孙对我很不错,竟把我常挂在嘴边。”
小菊道:“可是你怎么对他的?”
沈爱花道:“你想让我帮你?”
小菊道:“这包袱简直比我还要重,我怎么可能背的动?”
沈爱花道:“但我可不敢离你太近。”
小菊又皱起了眉,“为什么?”
沈爱花悠然道:“因为若离你太近,你老爹可能就要找我拼命了。”
“为什么?”
沈爱花又笑了,“因为我不是好人。”
小菊的脸似乎又红了红,过了一会,终于说道:“那……那你帮我把包袱拿上,我离你远些就是了。”
沈爱花背着两个大包袱仍然走在前面,小菊跟在他身后,果然离的远远的。小菊忽然道:“我们今天能回家吗?”
沈爱花也不回头,道:“不能。”
小菊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那今晚我们住哪?”
“山里。”
“山里?”小菊睁大了眼睛,“山里怎么住?”
沈爱花道:“洞里怎么住,山里就怎么住。”
小菊垂下了头,喃喃道:“洞里至少很暖和……”
沈爱花道:“若不是有你,说不定王五能留宿的。我也很想去看看,能住下他那种人的地洞到底是什么样。”
小菊道:“洞里很大,还有好几个小洞,不仅能住人存粮,甚至还有厨房可以生火做饭。”
沈爱花道:“所以你和他当然不是住在一个小洞里?”
小菊立刻道:“当然不是!他……好像很讨厌我。”
沈爱花嘲弄着道:“但你却好像不讨厌他。”
小菊的脸又红了,急道:“你!……你果然不是好人!”
沈爱花道:“我本来就不是。”
炉火旺盛,小木屋不大,应该是从前猎户留下的。沈爱花上山时就特意在屋中预备下了木材,他一向喜欢未雨绸缪。
火炉上铁锅里的雪水已沸腾,沈爱花从包袱中取出一大卷熊皮铺在炉边,又拿出一只木碗,放了些粉末在碗里,用热水冲开。
蒸汽弥漫,香气扑鼻。
小菊也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一卷熊皮,有样学样,铺在炉边,可找了一遍,自己的包里却没有木碗。
小菊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终于道:“你……你碗里的是什么?”
沈爱花也不看她,用木勺盛了一勺,慢慢吹凉,道:“油茶。”
小菊道:“油茶?我怎么从未听过?”
沈爱花道:“你没听过的事情还有很多。”
小菊拼了命不想让自己的肚子发出叫声,道:“你……从哪买来的?”
沈爱花道:“我自己做的。”
小菊道:“你还会做茶?”
沈爱花吃了一口,道:“嗯。”
小菊道:“从哪学来的?”
沈爱花又从包里拿出来一张面饼和几片肉干,撕成小块泡到碗里,道:“吐蕃。”
小菊道:“你还去过吐蕃?”
他当然去过,而且他去过的地方还有很多,但吐蕃那一遭最让他记忆深刻,在唐古拉山口和桑吉喇嘛那一战,几乎让他丢掉左臂。
沈爱花凝视着炉火,仿佛又回到了那终年不化的雪山。那是世上最干净的土地,离天最近的地方,但他却在那里流过血。
沈爱花道:“你知道吐蕃?”
小菊道:“我在书里看过。我爹也去过吐蕃贩牛,他说那里的藏牦牛可要比我们的黄牛大多了。”说到这里,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小菊脸上一红,垂下了头,再也不敢出声了。
沈爱花却故意转过头盯着她,嘲弄的道:“刚才是什么响?”
小菊的脸更红,头埋得更低,却用眼角偷偷瞟着他。
沈爱花将右手里剩下的半张面饼咬了一口,却把左手里的木碗递了过去,坏笑着道:“如果把老孙的宝贝女儿饿坏了,他以后也许就不让我白吃白拿了。”
小菊微微抬头却并不接下。
沈爱花道:“不管谁的肚子叫了都要吃东西的,你又不是神仙,用不着不好意思。”
小菊这才又偷看了沈爱花一眼,过了半晌,终于咬着嘴唇,慢慢伸出手去。
沈爱花递过木碗,也不看她,叼着面饼转身在熊皮上躺下,抻了个懒腰,懒懒说道:“今晚某些人最好不要睡觉,因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说完,微微一笑,翻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