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情便不提了。”
谢璟辞救过的人成千上万,也没图报。
提拔任明远,也不过是看他是个有才之士,不想珠玉蒙尘。
任明远有今日,全是他自己的努力。
谢璟辞说着抬手示意任明远起身:“起来吧,淇县这里,你可有把握处理好?”
任明远叹道:“不瞒将军,前县令征收的苛捐杂税太多。只今年的税银,就能抵得过其他县三年总和。”
“整个淇县中,被剥削得无家可归的难民就足足有三成!”
闻言药王愤慨道:“就在天子脚下,都敢如此欺凌百姓!究竟视王法为何物!”
陆晚音抿了一口茶:“王法?他们眼里要是还有王法,百姓也不至于过得这样惨。”
任明远又是叹了口气:“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可眼下都快要入冬了,天寒地冻,只怕那些难民熬不下去。”
陆晚音看了谢璟辞一眼。
以他的作风,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实在需要,大不了从县令那里拿的东西,她分一些出来。
毕竟那本来就该是百姓的。
该拿的她拿,不该拿的她也不贪图。
谢璟辞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而后对任明远道:“前县令如此猖狂,不过是背靠王家。我手中有一些可以推翻王家的罪证,你敢不敢去揭发?”
“王家?”
陆晚音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个家族来,问道:“当今皇后背后的那个王家?”
谢璟辞点点头:“不错。”
若真是那个王家,那还真是有点麻烦。
王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不仅有个皇后,族长也权倾朝野。
可以说,在京城已然是无法撼动的存在。
任明远区区一个县令,跑去揭发外戚王家的罪行,无异于螳臂挡车。
只怕人还没到京城,就要招致杀身之祸了。
但一想到那些受苦的百姓,他无论如何也得试试。
任明远坚定道:“为民伸冤,是下官义不容辞的职责。还请将军将罪证告诉我。”
谢璟辞指了他几条明路。
这二人交谈,药王听得是昏昏欲睡。
他打着哈欠道:“乖乖哦,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不避着我点。我一把老骨头,知道了这么多秘辛,不会被灭口吧?”
陆晚音笑道:“前辈您也不忍心见百姓受苦吧?难不成你还会去王家告密吗?”
药王急道:“那自然不会。我明日就去见当地的医药堂会,让他们去难民区义诊。”
任明远连忙起身向药王行礼:“多谢前辈大义!晚辈替淇县的百姓叩谢!”
药王摆摆手:“不用客气,这个点了,也该供饭了吧?老朽实在是饿得慌!”
先前低落的氛围一扫而空,任明远招呼着大家去用膳。
之后,一行人便告辞了任明远。
正往外走,就听到前院的县衙传来一阵吵嚷声。
新师爷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往里疾步而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乡民们都来闹事了!”
众人神色皆是一凛。
任明远连忙往外走:“为何这么突然?”
师爷道:“今年收成不好,赋税又重,闹出不少人命,乡民们早已怨声载道。如今突发暴雨,毁了不少房屋,也毁了秋种的庄稼,乡民们觉得没了希望,索性就来县衙闹。”
此事说到底,还是前县令的错。
若不是他做得太狠,将乡民的钱都搜刮干净,乡民们不至于连一点抵御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更不至于,仅仅因为毁坏了一季的庄稼,就不要命地来县衙闹事。
县衙外已被数百名乡民围得水泄不通。
乡民们面黄肌瘦,手里拿着农具,仿佛一言不合就能刨了县衙。
任明远一现身,怒骂声铺天盖地而来。
他满脸愧疚,言辞恳切:“本官已知晓诸位的难处,大家放心,明日本官便会派人到各个乡村去登记大家的损失。登记完毕,就向朝廷申请救助金。”
乡亲之中立刻有人反驳道:“你少骗我们了!就算朝廷有了救助金,也不可能到我们手上!都叫你们这些狗官私吞了!”
“就是!你们这些父母官,拿着我们交的赋税吃喝享乐,却让我们挨饿受冻,日子过不下去,你们都该死!”
可见,百姓已经绝望到生死都不顾了。
陆晚音小声问谢璟辞:“任明远肩上的担子重着呢,你想帮他吗?”
谢璟辞悲悯地看着这些难民:“是帮这些百姓。”
陆晚音看着谢璟辞的侧脸,心中微动。
“本官向你们承诺,无论如何都会让大家能熬过这一季,熬到来年丰收之时。”
百姓们被前县令欺负得太过,就算任明远给了承诺,也不敢相信,逼着他立刻补偿。
任明远不厌其烦地劝说了一刻钟,才终于劝退了乡民。
他口干舌燥,声音也已经嘶哑了。
“任某还要去地里查看一番,就不送各位了,请便吧。”
谢璟辞道:“我与你同去。”
先前那场雨有多大,他是见过的,心里记挂着百姓,不去一趟心里总归是不安。
“玄七,带夫人先回去等我。”
不等玄七回答,陆晚音便道:“我跟你一起去,你自己我不放心。”
玄七:“属下也去!”
药王:“我也去!”
几人看向药王,陆晚音颇有些无奈:“前辈,时间不早了,您这把老骨头,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这小老头,跟她一天了。
药王坚定地道:“洪灾之后最有可能瘟疫了,我跟你们去看看,万一有苗头,立刻掐死。”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陆晚音提前申明:“去可以,但是前辈,我真的找不到我师父。”
“无妨!老朽也是跟你二位投缘,走吧走吧,别废话了。”
拗不过药王,只好连他一起带着。
沿河的农田被洪水覆盖了上万亩。
离河流远些的农田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有冬稻都被洪水冲走,只留下泥泞不堪的黑土。
一路走来,数不清的农民在田间痛哭,更有乡亲麻木地将没救了的冬稻往田里栽。
任明远道:“粗略估计,此次损失恐怕高达数万两。”
谢璟辞声音沉闷:“如果朝廷不肯兜底,因此而家破人亡的百姓只怕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