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谦一心想让妇人带孩子走,见许迎荷有些失去理智,也不敢在她面前说重话。
他努力放低姿态,好声好气地与许迎荷说理:“夫人一定要留着孩子在身边,难道是想把他们都饿死不成?”
“胡说。”
许迎荷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就算是我饿死,也不会让孩子饿死的。”
谢子谦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你好好看看咱们的孩子。你能养他们几天?点心吃完了,接下来要让他们吃什么?吃这些吗?”
谢子谦痛苦地拿着发下来的馒头,在地上敲了两下。
咚咚的声音。
似是两块石头在碰撞。
许迎荷咬着牙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谢子谦看着她哭,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可能不后悔。
若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在陆晚音嫁进谢家的第一时间,就把她当祖宗供着。
谢子谦闭了闭眼睛,再次压低声音:“夫人,想想咱们的孩子,就算跟着到了蛮荒,活了下来,一辈子也是奴籍,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许迎荷泪如决堤,看着谢子谦渗血的额头,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夫君,我只是,舍不得啊。”
“啧。”
门口传来一声嗤笑:“你们倒是一厢情愿,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关键是,你们说了算吗?”
房中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规矩起来。
只有那华贵妇人,一脸怒意看向玄七:“你是何人?”
她视线扫过玄七,看到他怀里布包滑落的一角,那露出来的半个“萝卜”,眼神变得轻蔑起来。
她冷笑道,“原来是客栈买菜的下人,你是什么身份,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玄七低头一看,把露出一角的人参重新盖住。
他冷笑着看向谢子谦:“我有没有说话的资格,在场的人都清楚,你说呢?”
谢子谦缓缓低下头去。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玄七是最能在陆晚音面前说得上话的几个人之一。
他的话,比名义上做主的侯元基的话,还要管用。
见谢子谦这样,妇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昂着头:“既然如此,我要带两个孩子走,你开个价吧。”
玄七懒得理她。
他看了谢子谦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谢子谦方才自顾自安排退路的样子,让他很不满。
这里现在是他们夫人说的算。
夫人放话了吗,你们就想把这事儿定下了?
妇人就自己被无视得这么彻底,心里有气,快步跟上:“你这奴才,简直毫无礼数!”
她倒要看看,哪里来的人物,敢在樊州这么大的架子。
玄七没有刻意加快速度,妇人一身繁复的长裙,依然跟不上。
等她问着路,在小厨房门口找到玄七。
他已经快速把那边发生的事,跟陆晚音复述了一遍。
陆晚音安静听着玄七说完,正看到妇人怒气冲冲过来。
她先一步开口:“你想带走那两个孩子?”
妇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脚还没站稳,就被陆晚音问话。
一时间也不知该继续生气,还是先答话。
她憋了会儿气,终于还是决定先说正事儿:“就是那两个孩子,你想要多少赎金?”
她怕陆晚音狮子大开口,连忙补充:“我可是知道大晟律法的,这两个孩子还小,罪责最轻,赎金也多不了,你可别想着乱要价。”
陆晚音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看着她:“不过是两个孩子,你想带走,便让他们随你去了,又能如何?至于赎金,不要也罢,我也不是差那点银子的人。”
玄七板着脸站在一边,有些狐疑地悄悄看了陆晚音一眼。
不要赎金直接放人?
这不像是他们夫人的作风啊?
难不成……
“但是——”
玄七神情一凛。
果然,还有但是。
他就说嘛,这哪里是他们夫人的作风。
在妇人地注视下,陆晚音不紧不慢地伸手,在袖子里一掏:“谢子谦还欠我的银子,父债子偿,孩子你带走后,我是不会大老远再找过来,你把他欠我的银子还我,那两个孩子,便随你抱了去。”
妇人眼神更加轻蔑:“说什么不要赎金,还不是贪图这点银子?”
她随手就要拿起桌上的借条,被陆晚音按住:“就在这里看,谁知道你会不会耍赖撕了这借条?毕竟是谢家的亲戚,我可不相信你们的人品。”
妇人气得不行:“不过是一点银子,也就你能放在眼里,我……”
她的视线无意间扫到纸条上的字,声音戛然而止。
陆晚音抽走纸条,一张一张地翻给她看:“放心,只要你把银子还了,借条我也送你,用不着抢。”
妇人根本就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看着那纸上的字,一阵头晕目眩。
动辄上千两的银子,谢子谦到底是怎么欠下这么多的?
怎么有的借条,还是用血写的?
那可是上万两银子。
就算把她也卖了,也不值这么多啊。
陆晚音展示完,笑吟吟地收了借条:“看你这样子,应该也不差这小小的一万两银子,拿来吧,现在交银子,你转身就能带着两个孩子直接回家。”
妇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下意识扶了下发髻上的金簪,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怎、怎么可能,他以前可是将军府的主子,怎么可能欠银子?就算是流放到现在,路上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假的,你这借条,一定是假的。”
她嫁为人妇,在夫家没多大的话语权,也没掌家权。
这一身的首饰,也是夫家为了她出去不丢面子,特意备的,平时都不会戴出来。
如今要她一下子拿出上万两银子,她哪里拿得出来?
妇人梗着脖子看了一圈:“你又是何人,这押解的队伍,明明是侯府的侯少爷说的算,你又凭什么不放人?”
她早就听到消息了,这次是侯元基带队。
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女人说了算了?
陆晚音淡淡地敲了下桌子:“侯元基……算是我朋友,他比较听我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叫过来,你亲自问问。”
她抬眸,笑地毫无温度,“看看这里我说话,到底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