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以上,夜色正浓。
上都凡人间中,再如往日般极尽繁华起来,夜空之中灯光如昼,五光十色。街道之上人流如织,喧闹万分。
人群之中,青宣和大宦相伴而行,一边缓步慢行,一边兴致盎然的观赏着上都街头的夜景。
此刻大宦已是变回了男人状态,俊颜如仙,一身黑衣,缓步慢行之间飘逸优雅,尽显尊贵风度,引得路上无数女子频频回头,面泛桃花。
相比之下,青宣便完全沦为陪衬了,对此也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了。
片刻之间,两人便来到了凡人间的中心区域,周围更加热闹起来。随之两人来到了一座高楼之前,都是驻足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目光。
却见此楼高达七层,足有二十余丈,层层金碧辉煌,华美豪奢宛如皇宫,
绚烂的灯光在阁楼的上空交织出了三个大字,正是“忘我天”。
此地正是当初萧香薰年少无知,翘家出来当头牌的地方,上都最大青楼!
在招牌的下方还有两排灯光小字组成的一副对联,却是“尘世苦海,登天有路。不若忘我,逍遥万年”!
只听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断从忘我天中传出,大门前喧闹若市,人流涌动。而出入其中的人群皆是身份不凡,或是衣着光鲜的公子贵少,或是要腰缠巨贾土豪,随便拉一个出来那都是上都城中叫得上号儿的人物。
青宣见状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感慨之色,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刚出道之时所去过的涯州无意阁,只不过眼前这忘我天可比涯州的无意阁还要富丽堂皇数倍。
随之青宣和大宦对视一眼,都是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自古以来,两个男人之间快速增进友情的方法无非就两个,一是共同面对危险,一起出生入死,结下生死之谊。
这二来嘛,那就是一起喝酒嫖啦!彼此都知道对方最隐秘的秘密,自然便亲密无间了。
白天青宣和大宦还有鹿穷三人喝了一整天,已是酒意上涌,兴头正浓。再加之今晚夜色刚好,正该出来好好快活一番啊。
而对于这种事情,鹿穷三人自然是不感兴趣,便懒得继续纠缠,让两人自己玩去了。
其实,来忘我天的提议乃是大宦提出来的,青宣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毕竟青宣现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还是十分在意这方面的影响,不想再来这种地方,不然伊门和萧香薰知道了之后心中肯定不高兴。
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青宣之前已经把话说出了出去,已是不好收回。而且大宦是强烈要求,青宣无奈之下也只能遵从了。
青宣此刻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自己只是来陪大宦玩儿的,最多看看就行了,绝不可乱了分寸,不能越过那一步雷池。
而对于大宦的这个要求,青宣其实也是十分纳闷的,看着大宦那兴致勃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神情,不禁又一次问道:“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那当然了,”大宦立刻答道,眼中满是期待之色,“这忘我天乃是上都最大青楼,名声在外数十年,我可是耳闻已久了,被传得神乎其神,好似人间仙境。”
“如今难得来这圣朝上都一回,我又岂能错过了?今晚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见识一番!”
“这”青宣顿感哭笑不得,随之既是好奇又是不解的问道:“小宦兄,虽说咱们修道之人不拘小节,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为何对这风尘之地这么情有独钟呢?”
“天下的好女人那么多,不一定非得来这里找吧?”
“呵。”大换闻言叹息一笑,脸上露出一丝缅怀之意,幽幽道:“宣兄,有些事情你不曾亲身历过,便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的感受。”
“每次来这到这种地方,我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仿佛家母就在其中,下一刻就会出来迎接我。”
“呃?”青宣顿时愣住了,随之恍然大悟,总算是有些大宦的心情,心中不禁泛起了同情之意。
青宣曾经看过大宦的记忆,对大宦曾经悲惨的过往十分清楚,对于大宦之母更是印象深刻,也自然明白大宦之母对她的影响有多么重要和深渊。
而大宦之母因为家道中落,不得已沦落风尘,大宦的童年便是在这种地方渡过,所以这种地方和其中人自然更能勾引大宦对母亲的思念。
随之大宦目光一沉,双拳不禁紧握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痛恨和惋惜,微微咬牙道:“而我从不以家母的出身为耻,家母反而是我这一生中最引以为荣的人。”
“因为她尽到了一位母亲的职责,生养我,教导我,爱我!更是温柔善良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家母是我生平中个所见过的最伟大,最善良的人。能做为母亲的女儿乃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而我也相信天下间仍有和家母一样善良,一样境地的女子,家母的悲剧更可能在她们身上重演。”
“所以我不忍心,也不甘心看着她们就像家母那样结束自己的一生。”
“若是能遇到这样的女子,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她们挽回自己的命运。”
“啊!?”青宣立刻又是惊住了,愣愣的看着大宦,只觉匪夷所思。
原来小宦兄来这种地方不光是寻欢作乐,睹物思人,缅怀过去,还是来找“妈妈”的?
不过青宣一想起了大宦的家庭关系,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因为,大宦还真就是这么干的!
如今大宦家中的一群娇妻美妾曾经都是各地有名青楼的女子,乃是大宦帮她们赎身,娶回家中的。
最重要的是,大宦娶些女子的时候全是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那种,这也是大宦被那些世人抨击的主要原因之一。
风尘女子在世人眼中乃是最为下贱污鄙的一等人,娶这种女人进门乃是严重违背了礼法和世人传统的道德观念,完全就是大逆不道。
如今看来,那些风尘女子肯定都和大宦之母或多或少有相似之处,才能让大宦如此心动,顶着几乎所有世人的非议将她们娶回来。
“唉。”
思索着大宦的种种过往,青宣不禁一叹,也不再纠结那么多了。
现在青宣已是隐隐猜到了,往日里大宦很可能便是通过这些和自己母亲相似的女子来寻求心灵上的慰藉,稳定自己的情绪,保持理智,压抑自己心中的负面情感。
不然就凭《逆乱阴阳术》的特性,大宦的性格又这么极端,没有外在因素的平衡,她早就走火入魔了。
再且,先不说其他那么多道理。毕竟口味喜好这东西乃是每个人的自由权力,青宣也不能强求大宦接受自己的观点。
随之青宣整理了一下心情,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咱们还等什么?今晚我便舍命陪君子,帮小宦兄你好好物色一番,定让小宦兄尽兴而归。”
大宦闻言顿时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盈盈的看着青宣,“宣兄,多谢你。你不仅救了我,你还是除了家母之外,第一个这么这么呵,这么惯着我的人。”
“和你在一起总是莫名的就自然随意了起来,没有往日在府中的那般拘谨和压抑。每次看到你,总有种看到家母的感觉。”
“如果是换做师傅他们,我可不敢对他们提这样的要求。”
言语之间,大宦的目光又是变化起来,透露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和亲近。
“啥!?”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宦此言顿时就把青宣吓了一跳。再一看大宦瞧自己的眼神,青宣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大宦这话什么意思?她之所以这么亲近自己,不会是也把自己当做她妈了吧?
“嘶!”一念至此,青宣立刻倒吸口冷气,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宦兄你太客气了。我这个德行哪能比得上令堂?”
“咱们乃是好友,我自然应该为你着想。我所能做得,便是尽己所能替令堂尽量照顾好你。”
“哦?”大宦闻言一愣,垂头细思起来,随即脸上满是激动之色,眼中浮现出点点泪光,“宣兄,你真是此生能遇上你,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啊!这”青宣见状一下懵了,愣了片刻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心急之下所言又引起了大宦的误会,立刻想要解释,却发现怎么说都不对劲儿,不禁满头都是冷汗,
无奈之下,青宣只好转移话题,干笑道:“好了,小宦兄,良宵苦短,我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快快进去吧。”
一边说着,青宣便急忙向着忘我天的大门走去。大宦见状不禁更加欢喜,越发觉得青宣贴心知己,连忙紧随而上。
一进入忘我天的大厅,青宣和大宦就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只见周围彩灯环绕,犹如星河,处处金阁玉阶,层层画廊朱窗,豪奢华丽至极,设计布局更是上乘,丝毫不显土气,充满了格调,远比外面的装饰更有品位。
大厅之中到底都是前来寻欢的人群,或是几个好友共聚一桌,和陪酒侍女笑闹一团。或是贵人独座,左拥右抱,逗得身边佳人娇嗔不断。
在大厅正中的舞台上,数名衣着清凉的美貌女子翩翩起舞,美妙的躯体在薄弱蝉翼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勾得周围客人阵阵欢呼叫好。
而大厅中的灯光虽然绚烂,但并不刺眼,相反十分朦胧,犹如月光薄雾,让一切看起来都模糊不真,如梦似幻,将整个大厅都笼罩上了一层暧昧的氛围。
只是这暧昧氛围配合上舞台上那些魅惑的表演,再加上周围客人们的种种声音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特制香气,反而使得所有在场之人心中的欲望都被最大限度的撩拨了起来,一个个都是蠢蠢欲动,现场看似平静,实则欲流激涌。
好在青宣和大宦都是见多了这种场面,片刻间便回过神来,暗暗称赞了一番周围的布局后,便轻车熟路的向着楼上走去。
向这种场所除非有什么特别活动,不然平日里一楼永远都是最廉价的地方,真正的好戏在上头呢。
楼梯之前,立刻就有一个机灵的龟公看到了两人,一看大宦的衣着和气度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笑道:“两位公子看着面生啊,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吧?”
“用不用小的为两位公子介绍一番?不是小的吹牛,咱们这楼里的姑娘们呐,那是个顶个的好。您要是去看那花谱自己去挑,那可要挑到天亮呢。”
言语之间,这龟公便大放溢美之词,接连推荐了好几个姑娘的名号,恨不得把她们夸得是天上少,地上无。
青宣和大宦一边上楼一边笑着听这龟公吹嘘,倒也不打断。直到来了顶层,听不到了楼下的喧闹,大宦才摆了摆手,淡淡笑道:“行了,少给本公子玩儿这些虚的,去把你们今晚管事儿的东家叫来。”
一边说着,大宦便从手中的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张银票丢给了那龟公。
那龟公一看顿时愣住了,大宦给他的银票面值竟然是五十两,这可是他一年多的工钱!
那龟公愣了几息后才反应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大客户了,连忙将银票收好,将两人带到一座包间之前,更加殷勤的笑了起来,“两位公子在此稍待,小的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那龟公便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两人进入包间之后坐了下来,青宣不禁向大宦笑问道:“小宦兄为什么不让那龟公推荐的几个姑娘上来见一见呢?万一就有和令堂相似的人呢。”
大宦翻了翻白眼,哼道:“家母当年虽然被迫沦落风尘,但姿容才艺俱是当世绝品,乃是当年那家青楼的头牌,更是洁身自好,轻易不接客人,才不会让这种最低等的龟公来推销自己。”
“这种沦落到需要这龟公来推销自己的姑娘,怎能比得上家母?”
“就算真的有,那也得看她们自己有没有造化让我遇到了。”
青宣闻言顿时乐了,随之也是点点头。
毕竟大宦是来青楼主要还是我了消遣娱乐,可不是来做慈善的,救人只是顺手,还得看对方是不是想自己的母亲。
不然天下风尘女子那么多,且不说大宦有没有能力全救了。哪怕大宦将她们都带回去了,整个无界候府也必装不下啊。
随之青宣好奇的问道:“那不知小宦兄你现在想见这楼里的哪一位姑娘?”
“呵。”大宦立刻笑了起来,眼中露出了期待的目光,“自然是这楼中最好的那位了。”
一边说着,大宦又看向了青宣,笑容中露出一丝促狭之意,“如今薰儿姑娘已是跟了宣兄,而薰儿姑娘当年可是这忘我天最火的头牌薰仙啊。”
“宣兄既然已得此美眷,我又岂能落于宣兄之后呢?”
“若是这忘我天如今的头牌能入我眼,我自然也要带回去的。”
“噗!”青宣一听顿时就喷了,随之连连摇头苦笑。
小宦兄的这竞争意识还真是奇怪啊!
随之大宦又是神色一变,目光钦佩的看着青宣,“而且说起此事来,倒也是我颇为佩服宣兄的一点。”
“宣兄你竟然不嫌弃薰儿姑娘的经历,接纳了薰儿姑娘,更是对其百般呵护宠爱,这份胸襟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所以我越来越觉得宣兄乃是真的仁义之人啊。”
“呃?这”青宣闻言又是一愣,随之心中一阵无奈,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青宣自然知道大宦口中所说萧香薰的经历不仅仅是指萧香薰在忘我天当过头牌,更是指萧香薰曾经跟随过萧临渊。
在这种情况下青宣还能接受萧香薰,这让大宦对青宣更加感到亲近和认同。
然而大宦却是完全误会了,青宣虽然不介意这种事情,但也完全不好这口。
至于青宣对萧香薰那么好,除了出于当初原本的计划,二来无非就是人之常情而已。
一个女孩儿经历了那么悲惨遭遇,又没犯过不可饶恕的罪错,这救下之后要不好好照顾呵护,那还是人吗?
只是这其中的种种事情实在太过巧合,连青宣自己都没预料到,细节更是涉及到萧香薰的隐私,青宣根本无法和大宦说清楚。
对于大宦的误会,青宣也只能叹着气接受了。
“嘎吱!”
就在此刻,包间的门忽然打了开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风飘入房间,随之一道宛如黄莺出谷,清泉流响的悦耳笑声也悠悠响起。
“真是不好意思,妾身让两位贵客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