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的重头戏来了。
他拿出一个折子,毕恭毕敬递到沈绎的面前:“殿下,如今水患已经得到了控制,朝廷那边想必也一直等着消息,这是下官草拟上报的折子,请殿下过目。有不妥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沈绎挑了挑眉,接过之后打开来看。
还招呼孟辞:“阿辞,你也过来看!”
孟辞也不客气,凑过去一目十行。
好家伙,张巡抚办事能力不行,可这写折子的功夫了得,堪比前世机关写新闻稿的。
他将水患的严重程度夸大了三倍不止,将沈绎一顿吹捧。
接下来就写了他自己在这一次水患中的贡献。
那叫一个兢兢业业,极力配合,保证沈绎在大前方没有后顾之忧,总之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至于李县令,只是略略两笔提了提,根本没有细说。
如果这折子送上去,可想而知,沈绎自然要被大大的褒奖一番,张巡抚也会得到朝廷的嘉许,可是李县令呢?
辛辛苦苦的干了那么多事,最后可能一句好也落不到,不止如此,可能还会被追责。
毕竟文县受灾的情况最严重,若是有人说一句,这肯定是县令事先没做好工作……
那李县令的情况就很危险了。
孟辞算是知道:这年代底层的官员有多惨。
活儿都是他们的,可功劳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上峰的良心。
以他们的职位,还不能直接给陛下递折子。
张巡抚热切的等着沈绎反应。
这件事必须提前说个清楚,对好口供,免得到时候双方口径不一致,闹出笑话来。
沈绎将那折子扫了一眼,笑问:“阿辞,你觉得如何?”
孟辞点点头:“文采华丽,辞藻优美……”
张巡抚赶紧道:“其实这都是小儿代笔,他没其他的本事,在文字上多少有点造诣。”
还借机要推销自己儿子呢。
孟辞面色含笑,话锋一转:“可是这内容嘛,就有点名不符实。”
她正要继续,沈绎按住她的手,接过了话头:“张巡抚,赈灾期间,你到底做了多少事,有多少功劳,本王心里有数。”
这话不能阿辞说,免得被人记恨。
他将折子退回去:“这折子你若是想递自己可以递,但不要试图经过本王的手。”
如果过了沈绎的手,就代表沈绎认可这上面的内容。
现在他不愿意,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张巡抚有点慌了,匆忙跪了下来:“殿下,微臣能力浅薄,可一直任凭殿下调遣,不知有哪里做的不对的,还望殿下提点。微臣自知愚笨,不是有能之人,还望殿下看在微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眷顾一二。”
沈绎的食指轻轻在桌面敲击,神色已是不耐:“本王会如实禀告,这段日子以来,每个人到底都做了多少,做了什么!”
李县令此时也跟着张巡抚跪下了。
上峰下跪,他作为下属,自然也责无旁贷。
沈绎看了他一眼:“他跪是他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李县令有点懵逼。
孟辞温和的笑了笑:“殿下的意思,你没做错什么,你起来吧!”
李县令看了脸色极差的张巡抚一眼,慢慢站起来,默默的退到一边。
其实他早就看这个上司不满。
可自己在他底下当差,少不得要忍一忍。
张巡抚除了不怎么办实事,爱抢功劳之外,倒也算不上心狠手辣。
遭遇过不少奇葩上峰的李县令已经知足了,至少他不随便瞎指挥,不影响自己做事。
下官站着,自己却跪着,颜面都丢尽了。
偏偏李县令是个二愣子,非但不避让,反而还时不时的盯着自己看。
张巡抚在心里狠狠的记了他一笔。
等殿下走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治一治他。
沈绎的手依旧不疾不徐的在桌上敲,声线冷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巡抚做的也不差,本王为何不愿意相护一二?”
张巡抚不吭声了。
沉默就是默认。
他此次没有贪墨任何该给灾民的东西,已经是很优秀了。
“你是巡抚,是朝廷在浙省的代言人。当洪灾来临,你不积极的抵抗,想法子降低灾难,反而是一个劲的哭诉。”
“哭诉没错,可你至少要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再哭。你说自己没有能力,那你是否用心了?”
“这些日子,你就是机械的执行本王的命令,从来没动动脑子想过到底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这浙省的子民不是本王管,是你这个巡抚在管!你扪心自问,你是否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如果这些日子被洪水卷走的,是你身边这个宝贝儿子,你还能如此淡定的舞文弄墨,堆砌辞藻,歌功颂德吗?”
自然是不能。
他恐怕急得睡不着觉。
沈绎放缓声音,带着疲惫和失望:“不作为,其实就是在犯罪。就是在杀人,张大人,本王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本王说的话!”
这话十分严重了。
张巡抚脸色惨白,匍匐在地上,应了一声是。
本来想着这次水患伤亡这么小,事后又没有起瘟疫,自己怎么着政绩上也能添上一笔。
为自己说两句好话,也并不会让沈绎掉块肉。
不帮就算了,听这话里的意思,还要对自己落井下石。
所以,桓王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借机把李县令顶上去?
这也很有可能。
自己在朝局打滚多年,这些年也一直在积极攀附各方势力,每次入京述职,都会给各家送礼。
是桓王查到了这些,觉得自己不好对付,不好收心,所以转而向李县令?
只有可能是如此。
他实在是多心,其实沈绎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尤其不喜欢他跟沈家的人出主意。
张巡抚兴致冲冲的去,失魂落魄的回。
他如今住在文县最好的客栈之中,这客栈被他征用,已经不对外营业了。
眼下马屁不成,接下来自己的前途堪忧,这可如何是好。
他面色沉重的推开房门,发现屋子里坐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正翘着兰花指挂着个阴森森的笑看他:“张大人,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在桓王殿下那里吃了亏吧,不如我与大人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