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界域之分

“我这便命人清两间厢房,二位还请暂且在书院住下。”

席季安并未久留,寒暄过后,很快离去。

行至一处无人角落,他打开了楚政所给的长匣,看清匣中之物后,不由呼吸一顿。

匣中是一支老参,通体灵光湛湛,似在呼吸一般律动,几近通灵。

席季安手抖一瞬,这般品级的灵参,他此生都未曾见过,哪怕是玉京神阙那般天下鼎盛之地,也不常见。

这老参已近通灵化妖,若是只取参须入药,它还能够慢慢恢复,可谓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只这一物,便足以他去打点关系,于朝中混个功名在身,不必再做一个乡野教书先生,苦苦积攒声名。

作为束脩来讲,这份礼太重了。

一时间,席季安面色有些凝重,将长匣合拢收起。

能随意拿出这等灵物的人,这楚政,远比他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炼炁士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与世人有所瓜葛,神秘至极。

如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人,还带着一个刚入儒门的子弟,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想起关于炼炁士的种种传言,席季安的面色不禁愈发沉肃。

炼炁士轻则不入世,一入世必会搅动风雨,听闻是与那莫名其妙的劫数有关,动辄布局千百年,弄得举世皆惊。

上一次有炼炁士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间,就他所知,那也已是千年之前了。

如今这炼炁士将一儒门弟子送来,莫非是提前布子,留待日后启用?

这其中所图,必然不小。

这白念既然能得炼炁士看重,想来也必然不简单,这区区几卷入门经卷,根本不可能难住他。

一时间,席季安只觉得有些左右为难。

牵扯进炼炁士的风波中,就他这浅薄的修为,只怕连做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但若是将这老参退回去,直接拒绝,惹恼了这楚政,只怕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再者,这般罕见的灵物,他也实在是舍不得。

席季安在廊檐之下踱步良久,才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若是这白念当真是可造之材,他可以通过人脉,直接举荐给朝中故交。

一旦白念入朝,想来这件事,应当与他的关系就不大了,实在不行,他也只能关了书院,另寻一处,从头开始。

…………

…………

厢房很快打扫出来,楚政便带着白念,在这浣花书院暂且安顿了下来。

一株五阶的灵参,对于现如今的楚政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他身上比这更不值钱的东西,也不多见。

一些用不到的低阶灵材,基本全部被他留在了太玄圣地,放在身上也是白白浪费。

白念进了厢房,便闭门不出,开始研读儒门经卷,而楚政则是开始翻阅关于此界的一些典籍。

对于万界,他也只是从聂龙虎的口中知晓了只言片语,称不上了解,如今他对于自身所在的位置一无所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对于一些基本的信息,这些典籍之中记载的很清楚,此地的信息壁垒,相对于仙盟地域而言,并没有太过封闭。

道统众多所带来的变化,就是随便扯出几个前辈,就能与域外搭上关系,这是仙盟所无法相比的。

万界,也有界域之分,虽有诸多道统延续,但有明显的强弱之别。

个别孱弱的道统,传人可能仅剩寥寥二三,不少道统都已绝迹,有些修行之法留存,但已无人问津。

如果有更强大的道统选择,那些寻常的道统,便自然鲜少有人再愿意去尝试,除非是走投无路。

万界之中,最为强大的道统,当属道、佛两家最为顶尖,儒门及香火神灵道稍次之,诸子百家之中的佼佼者,可与之争雄。

百家之下,便是采气、御妖、炼鬼、罗刹门、天机一脉、阴阳合欢道等等各古星之上的大宗巨派。

关于这些道统,记载的信息就很是笼统,楚政所得的几本经卷,只是稍稍提及,并无太多的涉猎。

道家三十三重天外天,佛教的极乐净土,是万界根基最深的两处地界,太古时代便已存在,历经大战之后,仍旧保留了下来,底蕴之深,远远超过诸多道统的想象,不亚于仙盟的大仙界。

直至此刻,楚政才发现,道家并非只有炼炁士,炼炁士相对而言,在道家之中,也只是少数,通过另外的方法成仙的,比比皆是。

他如今所在的这一方大界,名为‘清云’,以日月为轴,划出了八荒四海之地。

清云界内,道家声名不显,于东南方有些宗门传承,避世已久。

佛教于西北之地传教,有一方佛国,佛众亿万,供奉佛祖金身,香火鼎盛。

儒门奉一皇朝为尊,号‘大离’,广传经义,雄踞西南。

楚政如今所在的地界,就属于大离王朝治下。

大离朝中,独尊儒道,但也有诸多兵家修士,当世军神,就在大离王朝之中,传闻其修为平平,但倘若使其带甲千万,伐神诛仙就似路边割草,探囊取物。

东北之地,则是一片诸侯国度,余下各方道统的根基,都在此地,彼此之间相处尚且算是融洽,时常会传出些神鬼志异的话本,于天下广传,久经不衰。

但这地域之分,终究是表面,实际上诸多道统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凡家族之中,总能寻出几个持斋礼佛之人,虽不修道,但供奉道祖金身的更是不知凡几。

诸道之间,看似桥归桥路归路,实则早已纠缠于一处,密不可分,诸道兼修之人,更是极为常见。

人非草木,不因品种类别而分,更不会因所走道途不同,就分的一清二楚。

…………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席季安寻到楚政,给白念带来了一份问卷。

白念扫了一眼题纲,没有丝毫迟疑,提笔便落,笔走龙蛇,不到半个时辰,洋洋洒洒万余字便一气呵成。

最后一笔落下,笔锋停顿的一瞬,问卷之上泛起一层莹白之光,一股浩然气随之而显。

见状,席季安目光微亮,上前将问卷托起,仔细扫过。

“好,好!”

片刻之后,他连声道好,抬头望向白念,轻轻摇头,叹了一声:

“可惜。”

见状,白念不由有些紧张:

“敢问先生,可是有何不足之处?”

“答的甚好,卷成浩然气自显,可做范卷。”

席季安将卷子收起,摇了摇头:“若是你我早二十年遇上,你如今早已高中魁首,平步青云。”

闻言,白念松了口气,开口笑道:“圣人有语,学海无涯,无论何时读书,都不算晚,不过二十年罢了。”

闻言,席季安偏头望向楚政,沉声道:

“楚道友,这位学生,我便暂且收下了,不过以我的浅薄才学,只怕教不了他多久,等他稍有所成,我会为他举荐名师,你意下如何?”

楚政没有直接答复,望向白念:“你自己拿主意。”

白念没有迟疑,躬身一礼:

“学生,拜见席先生。”

…………

…………

行过拜师礼后,白念正式进入了浣花书院,成了席季安的入室弟子。

楚政暂时无处可去,便留在了这书院之中,静静修行,同时开始抽取仙玉之中的仙气,再以返本归元之术,将其化为本源之气。

他如今身在万界,动用仙宝,多有不便,还很容易被追查到,风险太高,他需要另外修复一件八阶至宝护身。

当年域外战场,他收集了不少残片,如今正好能用上。

在脱离了仙盟地界之后,这香火愿力便一日盛过一日,他的神魂之上,都缠上了一层神光,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仅仅一年,他的炼炁修为更进一步,步入了返虚之境。

返虚之上,已是合道,此后历经百劫,便是天仙。

相较于炼炁修为,他的仙道进步更大,已至通玄巅峰,仙劫秘境触手可及。

如今身在清云界,天道虽无人代掌,但是渡劫只怕也会引发不小的动静,楚政不敢轻举妄动,想做些准备。

最为关键的是,一旦他步入仙劫秘境,修为便已经追上了修复师的等阶。

凭他目前七阶修复师的等级,根本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般,无限制的修复他的身躯,这等于是丧失了一张最强的底牌。

很久之前,他就有过这般担忧,随着修复师的等阶提升,不会有那般多的珍宝能供他修复,提升等阶也不会再像此前那般容易。

这与修行路一般无二,先易后难,越往后走,阻碍便越大。

这一年间,白念的进步更为醒目,他此前便已儒道入境,一年埋头书海之中,一身浩然气愈发纯粹,如今已然一境圆满。

…………

…………

书房之内。

白念坐于案后,垂首翻阅着一本古籍,神色专注。

不远处,席季安俯身于案前,落笔如风,很快便写好了一封书信。

随即,他将信件封入信封,以浩然气密锁,放入匣内。

做完这些,席季安缓步行至白念身前,将木匣放下:

“阿念,你持此信入京,上呈宋拾遗,他会帮你安排合适的名师,择机引你入仕途。”

“席先生,我不想做官。”

闻言,白念神色一怔,而后猛然摇了摇头:

“做官如为人父母,需心怀牵挂百姓之心,胸怀忠君报国之念,我做不到。”

“我一介凡夫俗子,读书,只是因为喜欢读书罢了,没有旁的想法。”

“你这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听闻白念所言,性情一向温和的席季安瞬时有些怒了:

“若是不造福天下百姓,谋取功名,你这一身学识,岂非没了用武之地?你这么多书,不是白念了?如此胸无大志,你苦心学这些又是作甚?!”

席季安望着白念,眼中满是失望,充斥着恨铁不成钢:

“即便你不想,你考虑过楚道友么?他花了那么大代价,送你入书院读书,让你拥有这一身才学,就是为了白白糟蹋的?”

若是旁人,他根本懒得去管,但白念的确是天赋异禀,将来有望位极人臣,成就一代大儒,若得机缘,甚至可一窥亚圣之位。

作为这般人物的启蒙之师,他将来或许也有望能留名千古。

如此良才美玉,心中却没有丝毫进取之心,如何能不让他失望。

白念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想起了初见时的楚政,那个蹲在长街角落中收破烂法器的少年。

良久,他摇头一笑:“我想,他应当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他跟在楚政身边很久了,虽然楚政平日里与他的交流很少,但楚政身上发生的变化,全部都看在他的眼中。

这样的人,不可能会需要他去做事。

或者说,这世上能令楚政在意的东西,本就很少,送他入书院,可能也只是顺手为之,根本未曾想过靠他去达成什么目的。

席季安一时无言,平复下胸中怒意,沉声道:

“我给你两日时间,考虑好了再答复我,做决定之前,先问问楚道友。”

话音未落他,他拂袖而去,脚步落地有声,显然有些乱了方寸。

寻常读书人,若能有这般机缘,只怕是欣喜若狂。

读书人清高,那也要分场合,那些与朝堂之外的名士,也不过是待价而沽,在择机入世罢了。

真能抛舍名利,那还念什么书,六根皆空,不如剃发为僧,吃斋念佛,那必然有一番大造化。

“先生慢走。”

白念躬身一礼,坐回原位,继续翻阅此前的那本古籍。

等他将古籍看完,已是月上枝头,夜色已深。

起身将古籍小心收好,白念披着月色,走向了楚政所在的厢房。

行至门前,未等他抬手敲门,门已经自动打开。

“进。”

白念踏入屋内的一瞬,烛火自燃,驱散了夜色。

楚政盘坐于榻上,脊背挺直,神色平淡:“何事?”

“圣主。”

白念躬身一礼,直言道:“先生想举荐我入朝为官,我拒了。”

“哦。”

楚政颔首,见白念脚步未动,不由疑惑:

“然后呢?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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