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云雾缭绕的张伯端,看向几人,露出一丝笑意,又冷眼看向在雾中挣扎的魔头,双手持印,道道云霞飞快环绕,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升起,轰的一声,电闪雷鸣,一道雷火交织的神光在剧烈的爆炸中,打穿了封锁住张家村的魔阵,笔直的落在被血雾笼罩的魔头身上,大地上的无数土木疯狂聚集,混合着玄奥仙力不断生长重组,穿过血雾落在大魔身上,将其团团包裹,风火雷电自虚空浮现,阴暗的天空中似有人在泼墨勾勒,道道仙纹在天空中隐现,与地面上的大阵相呼应,一层光辉携带着风火雷电缓缓下压。
虚空中,目光璀璨的张伯端,双手缓缓下压,一阵魔气袭来,幻化无数美女金银,权势地位,侵染张伯端元神,张伯端体内的金丹神光大作,诸多幻想“我本人间红尘客。”浩浩荡荡的天音从他平静的口中响起,“何惧惑心世外魔?”他的双手猛地按下,光层亦是顷刻间狠狠压在被土石血雾包裹的魔头身上,传来一声声不甘愤怒的魔吼,大魔的身躯逐渐被光层与大阵挤压,不断向深渊溃散....
一个张家修士狠狠一剑砍翻一个黑影,却不料身后一阵杀机,他俯身一躲,跌倒在地,背后一个黑影散发阵阵黑烟,手中利爪正欲将其开膛破肚,却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狰狞的嘶吼,晦暗的天空,被曙光照亮,正在与张家修士们缠斗黑影,身形俱是不断溃散,化作一团团魔气涌向村中心的深渊。
看着被压入深渊的魔头,张伯端双手高举,猛地一按,道道仙力亦是涌入深渊,大量土石掩盖,将深渊填补....立于地面的玉宸血剑一指,红莲化作一道巨大赤纹,印在被夷为平地的深渊出口上,张伯端对着玉宸一笑,一挥袖袍,周身云雾化作玄奥符文,刻在赤纹四周,一阵无力传来,他困乏的闭上双眼,坠下地面,恍惚中,仿佛看见大伯略显粗糙的大手拉住了坠落的自己....
张伯端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叫张伯端,而叫张机,张机的家族不知从何而来,仿佛无缘无故出现在此界,千百年后,张机诞生,如同往常的无数张家子弟一般,自幼开始了修行,却从没想过修行为何,他曾问过族中的老者,修行为何?为何呢,老者也有些茫然,或许是为了那一线缥缈的长生之机吧,他看着自己的霜发,这样对张机说道。
长生?张机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好奇,活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是永享荣华?与天地一体,不死不灭这种话对他来说显得有些缥缈了....
再后来,张机的父母离开了家族,去求那缥缈的长生之机,留下少年的张机,那日的匆匆告别,便成了他记忆里对父母的最后印象,人人都为长生,可那长生之机又怎么看待这些为它奔走的人呢?
有一天,一个外来的樵夫闯入张家祖地,看见来来往往飞行的修士,还有各种玄妙的术法,当即跪在张家修士的面前,高呼神仙老爷,祈求仙缘,仙缘?在人群中好奇打量的张机有些不解,他们自身都尚未长生,仅仅只能延年益寿罢了,又如何成了神仙?暗笑这樵夫却是求错人了。
张机的天资,似乎是历来张家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因此也受到了家族的倾力培养,很快便抵达仙境,但是他却从未感受到仙境本该有的长生之气,是自己的修行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好奇的张机,在家族中留下一个分身,而他自己,则是走出了这片群山,要到人世去寻找答案,恰逢大周末年,人间战火纷飞,一路游历的张机,看着那些因为权势,因为仙机而争斗不休的修士们,头一次感到了心烦意乱,为什么他们明知长生难求,明知人生匆匆,却仍要如此?一路走来的他,见了太多悲欢离合,阴晴圆缺,看着那些被自己顺手救下,跪倒在地上,如同当年樵夫一般高呼神仙的人,他陷入了深思。
父母,族人,看待那缥缈的长生,虚无的仙神,是否也是如同这些凡人看待自己一般呢,还是说仙神,也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人罢了。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座破败的祭坛上,发现了一本古书,上面仅仅有一页有图案,是一圈乌黑的阵纹,仿佛能吞噬光明一般,他仔细看着这道黑纹,一个阴沉声音从中传来——凡夫俗子,欲求长生否?张机摇了摇头,阴沉的声音顿住,不解的问道为何,而张机只是淡淡一笑,关上书页放入怀中...
“我可助你成圣,超脱此界,真灵不灭,寿数无穷,小子不曾心动吗?”魔头桀桀怪笑,在之后的旅途中,阴沉的声音不断的诱惑他,见他不为所动,便和他阐述了此界难得长生,张机头一回产生疑问?阴沉声见他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以勾魂夺魄之声慢慢道来,原来,此界在外界的眼中,名为修罗界,修罗界天地有缺,至于缺了什么,他也不知晓,只知道哪怕是天界的仙神与幽冥的阴鬼也不会去觊觎这片有缺天地,而魔界爆发混乱,他不得不出来躲避,因为时空错乱之下才来到这个世界,由于规则不同,实力被压制不提,哪怕寿命也不能久远,哪怕是圣者,在这片天地也无法长生,只能保留真灵,封印修为夺舍或者转世,所以他才自禁于书中保存长生种。
张机听着魔圣的讲述,灵台却是一片清明,魔头继续娓娓道来,若是能血祭百万生灵,便可以冲天业力煞气,暂时打开界限封锁,去那存在着仙神的世界,去得到真正的长生之机,张机却是摇了摇头,回了一句,“若我有十万寿数,愿分予万人,使人人长寿,若我得无量寿,愿天下再也无人早夭。”
他有了个目标,那就是找到这片天地,到底缺了什么,但是数年的奔波,却一直未曾得到答案,直到有一天,他游历到一地看到了几个邪修,冲入一个小镇内,肆意杀人炼宝,不禁怒上心头,一阵尘烟散尽,看着地上倒伏的尸首,和镇内的血流成河,看着身旁那些失了亲人,不断啼哭的孩童,脑海中也出现一路走来的无数经历,他终于明白这片天地缺少了什么了,耳畔的魔音不断诱导,他却愈发坚定,这个有缺的世界,缺少的是一个声音,缺少的是一种规则,顿悟的张机,身上浮现圣者气息,天音颂唱,紫气东来,他已经明白了,却又觉得一阵无力,单凭他一人,哪怕有了圣境修为,也无法真正改变人间。
他看向怀中的古书,感受到了他的圣者气息,魔圣不甘的声音回荡在周边,张机面色平静,回到族中,登临族长之位,建立了一座巍峨的高楼,名为通玄阁,将自己的众多功法,和尘世之中搜罗来的仙术陈列其中,期待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世人皆能通晓大道,至于魔圣古书,也被他束之高阁——世外魔易除,世间魔难定。走出通玄阁的张机,带着无数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在灵台山上建立了宗门,广纳门徒,遗憾的是,哪怕张机穷尽一生,也未能真正的将自己悟出的至理传遍人间,被长生之欲,权势之心熏染的世人,又怎会安心被规则拘束呢?可悲的是,求长生之人打破规则,荼毒众生,却不知背道而驰....
圣者亦是难敌岁月侵蚀,渐渐老去,满头华发的张机,倚着雕栏,看向那世间,心头也是有无穷遗憾,遗憾顿悟太晚,遗憾同道寥寥,世间太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仙..在何方?,仙,在灵山,灵山又何在?他扪心自问,也许是在心中吧,仙在心中,何须外求?“长生,长生,世人求己长生,我求世人长生,世人谓我徒劳,我叹世人迷途...”一声嗟叹萦绕天地间,张机苍老的身躯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再一次进入了轮回,“愿有朝一日,亲眼目睹,天地无缺。”....
张伯端自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一看,外头已是正午,他起身抹了抹眼睑的一点泪花,打量四周,正是自己的房间,待他走出门外,只见青云胧月正老实站在门外守候,玉宸和张元明,徐公明正坐在院中,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他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忽的瞥见入目可见的断壁残垣,还有许多背着建材经过的灵台宗和张家修士,心头也是闪过一丝伤感,玉宸站起身,缓缓走来,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张伯端回忆起自己的两个梦境,斩钉截铁道:“我要去真正的游走人间,去见识一番这世间百像,去问问自己心中的志向。“如此甚好。”玉宸亦是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一事。”张伯端脸色郑重的说道:“不知如意道长心中的志向是何?”,玉宸闻言,思索片刻,转过身看向门外的废墟,看向来来往往重建房屋的村民,“我的志向,便是天下间再无此等祸事,强者不凌人,弱者不卑怯,真正让这纷争不止的世间太平。”他回过身,看向张伯端,只见张伯端俯身,对他做了一辑,庄重道:“既如此,我也愿加入太平道,让这世间真正有一个安宁的景象,真正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声音。”玉宸亦是俯身拱手,“伯端既然决定了,那便一同携手共进!此后,你便是太平道二十四周天使者之一,仅在我之下。”张伯端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用力点了点头,玉宸从怀中取出龟甲,递给张伯端:“若是今后有事,便可默忆我之身形,即可与我通话。”,“伯端谢过道主。”,玉宸却是挥了挥手,道:“无需客气,我本名玉宸,你唤我宸兄便好,太平道非同一般宗门,真正团结你我的,不是上下尊卑,而是心中的理想。”张伯端闻言,欣然大笑,又看向张元明和徐公明二人,重重行了一礼:“大伯,宗主,今后伯端恐怕要远离一阵子了。”徐公明面露微笑,有些感慨的说:“男儿志在四方,这些小事算不得什么,若是师傅和玄明看见了你今日的成就,也定然宽慰。”一旁的张公明亦是点头,问道:“伯端,你之后打算去向何方?”张伯端望了眼南方,说道:“当年在吴越之地,蹉跎光阴,如今,打算真切的去楚地看看,寻寻自己的路。”玉宸笑道:“倒是不错,若是发生什么事,一个人无法解决,切莫忘记寻我。”张伯端笑着点头。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下,一个道人躺在毛驴背上,嘴里叼着根稻草,双眼微闭,晃晃悠悠的向西方前进,而在另一边的南方,一身素衣的张伯端背着行囊,向在村口张望的张元明和青云胧月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哭个什么劲,公子我只是想真正出去历练,又不是升了天见不到了!”青云和胧月抽了抽鼻子“我是怕公子您没我们两个,在路上被人卖了!”“呸,你俩是甚么修为,还不好好修行,免得将来跟不上本公子的步伐!”,青云胧月却是互相看了眼,说道:“唉,公子这是得意忘形了,有了新法,忘了旧人,开始嫌弃我俩了。”惹来张伯端的一阵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