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一过，周日晚上再回到班级，猫头鹰们都不比往常欢腾了。
自习铃一响，胡秀杰推开门，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用磁铁啪地一声吸在黑板上。
“这周要期中考试。大家把手头的东西都放一下，说一下这次的考试安排。”
谢澜放下写到一半的古诗文填空，抬起头。
他之前就问过，春季学期的期中考试一般在四月下旬，也算是有心理准备。
“考试时间是周五，按照上次的全科成绩排考场。考试顺序是语数综英，中午发盒饭不午休，一天考完。”胡秀杰说着停顿了下，“考试是个常规考试，但我这边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先点几个同学。”
“毛冷雪。王苟。谢澜。”
被点到的都是分班考后因为数理成绩高而新进来的人。
谢澜有些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了看王苟，王苟也是一脸懵。
胡秀杰叹气，“教育局最近在抓竞赛班这件事，王校长去协调了几次，最后的意见是，重点高中可以在高三下学期之前保留竞赛班，但竞赛班学生不能有成绩短腿。也就是说，逢大考，至少要保证每一学科都及格，不然可能会面临班级调动。”
话一落，谢澜还没过完脑子，窦晟就站起来了。
“老师，这不合理。英中从来没有因为期中考成绩调过班，而且才刚分班半学期，再调动，让被分出去的人怎么想？那分出去后还搞不搞竞赛了？”
他很少在班级议事时这么激动，胡秀杰愣了一下，而后皱眉道：“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前座的人都回头盯过来，有几个盯窦晟，但更多人是在盯谢澜。
戴佑开口道：“我也觉得不合理，直说吧，像谢澜王苟都是数竞铁拿名次的，毛冷雪物理竞赛也很有希望，咱们竞赛班的课程和作业跟别的班不一样，他们要是走了，今年竞赛英中要少拿几个奖？”
董水晶附议：“校长把这件事说死了吗？没有转圜余地吗？”
不仅是几个班干部，其他同学也纷纷说不合理。谢澜有些发愣，一是对突然的变故有点茫然，二是没想到胡秀杰的班会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插话。
胡秀杰叹了口气，“你们说的这些，校方都有考虑。但教育局压着，王校长已经尽可能为各位争取了。我也研究过，王苟的短板在英语，分班考84，差六分及格。毛冷雪的短板在化学，分班考57，但最近几次小考都及格了，应该还行，你们两个我觉得拼一拼都没太大问题。”
她说着转向谢澜，欲言又止。
窦晟立刻问，“如果要调班，规则是什么？”
胡秀杰摆摆手，“具体规则倒没定，数理a和全科a不能留，其他班倒是可以按照同学的个人情况来选择。但我们次要考虑选班，主要考虑留班吧。谢澜这里，我们和校长沟通过，毕竟是国外回来的，语言有弱势，你的语文不算在这次的调班规则里。”
谢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有种死到临头又被人一把给抓回来的感觉。
底下的议论声也平息了下去，胡秀杰捋着成绩单说道：“上周周测，谢澜理三科都过线了，但生物不太稳。这几天你们三个都要冲一把，好不容易进来了数理a，期中考试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走，明白吗？”
底下人一起说了句明白，而后胡秀杰摆摆手让他们三个坐下了。
谢澜坐下后深呼吸了两次，把还剩下的几个古诗文填空速度填完，换成生物教材。
如果不考虑语文，他觉得自己胜算还比较大。最近几次物理都过了九十，化学一般八十出头，都不是问题。问题主要就是生物，生物一直六十左右徘徊，毕竟是从头开始补习的学科，跟那些认认字背背单词就会的科目不一样。
整整两节晚自习，窦晟都没说什么，晚上回去往宿舍走时，他才不经意地问道：“怎么样，你有多大把握？”
谢澜想了想，“现在就考的话是一半一半，但如果突击四天，应该还算有希望。”
前面的王苟拧回头说，“澜啊，我打算明天开始早起刷英语，你要一起吗？”
“要。”谢澜连忙点头，“这周数学不做了，每天自习加上早晨和中午，都看生物。”
王苟一个劲点头，“冲冲冲！”
戴佑叹气，“是要冲啊，咱寝室四个里两个不稳，我头皮都发麻。”
窦晟一路沉默着，上楼梯时他慢吞吞地落后了戴佑他们几步，谢澜也跟着落后，觉得他有话要说。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累。”窦晟等四下无人时开口道：“我刚仔细想过了，既然要把人调出去，等及格了再调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校方只是被教育局拉着强行营业罢了。而且你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有短板，主要还是时间问题，压力不要太大。”
谢澜听愣了，琢磨好久才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分出去也没事？”
窦晟看他一眼，嗯了声，“期中考分出去，期末考也能回来。”
他们两个的说话声太低了，楼道声控灯猝不及防地灭了，而后谢澜转身往楼上走。
他说不出心里当下是什么滋味，感觉被背叛，但并没有确切的立场，只觉得荒唐又掺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他的书包带在身后抽到了扶手上，当地一声，声控灯又亮了起来。
谢澜面无表情道：“谢谢你帮我分析。”
话音刚落，窦晟就在后边平静道：“反正这件事你自己考虑。你要是很想一直留在四班，那就一起拼一把。要是不想太累，考试前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谢澜脚下一顿。
他茫然回头，“什么意思？”
窦晟没吭声，单肩挂著书包走上来，又站在他身边了。
谢澜琢磨了好一会，“我听不明白，你能直白点么？”
“这很直白了。”窦晟笑笑，抬手在他肩上一按，“反正咱俩肯定一个班，不拆。”
谢澜一头雾水地看着窦晟，但窦晟最后也没再解释，只是平淡地回到宿舍，洗漱完，也掏出生物书开始整理笔记。
突如其来的分班威胁打乱了一些节奏。
谢澜原本计划的一场数学直播取消了，窦晟本来要抢时间出的一款新游测评也直接挂空，两个人都开始闷头搞生物。谢澜按照自己的节奏刷题，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和王苟一起出门，王苟占据水房做英语听力，谢澜就占据这边的窗台背生物知识点。
这一周窦晟跟他开的玩笑明显比平时少了，每天晚自习前会掏出几页生物知识点给他，挺神奇的，他也没跟窦晟说过自己的进度，但窦晟好像都知道，总是能刚好给他当下最需要的整理。
突击的四天过得很快，到星期五考试日，谢澜早上一睁开眼，下意识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发现赵文锳给他发了条消息。
-澜澜考试加油啊！好好考，五一让豆子带你玩去。
谢澜心里一暖，困劲也没了，立刻回复一条：谢谢赵姨。
他回完后又把对话框看了一遍，又补了一个活泼的猫咪表情包。
其实这几天突击下来，谢澜心里感觉已经很稳了，就只差赶紧考完尘埃落定，他好让窦晟把耽误的游戏测评补上。
下床前他又习惯性地刷了下b站，动态页第一条竟然是窦晟的，发表自五分钟前，是个九秒的小视频。
人间绝帅窦_dm：#硬核高中生存实录预告第二弹# 二猫第一次紧张备考。
视频里是清晨谢澜站在窗边读生物的侧影。谢澜一侧身子倚着窗台，左手托著书，右手的圆珠笔在书上轻轻地点着，头抬起，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晨光熹微，加上远端运镜的缘故，整个画面朦朦胧胧的。
评论全都是“冲啊”和“加油”，才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有两三百条了。
谢澜掀开被子坐起来，才发现窦晟床上空着，他的被子已经按照要求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枕头上。
“人呢？”谢澜迷茫问。
戴佑在底下拿着水盆哦了声，“买早餐去了。”
话音刚落，宿舍门就被推开了，窦晟两只手拎了十几个塑料袋，随手把豆浆包子茶叶蛋递给王苟，又把咖啡和三明治分给谢澜和戴佑，说道：“考试日，中午的考场盒饭不怎么好吃，早上食堂人就多。你们在宿舍再看一会书，等会直接去考场吧。”
王苟当场给窦晟抱拳感谢，戴佑笑道：“还有这待遇呢？”
谢澜愣了一会才把吃的接过来，想说谢谢但又忽然觉得有点没必要，只是点点头翻开了生物笔记。
这一看，出发的时间就稍微紧了点。
谢澜上次分班考了470名，考场排在第18考场，比1考场要往上一层。四个人跑到1考场所在楼层时距离备考铃只剩下一分钟，谢澜本来飞快说了句拜拜就往上跑，结果跑到上边才发现窦晟还跟着他。
备考铃响起，窦晟却还是跟着谢澜走到了十八考场外头。
考场里已经坐满了人，窦晟往里瞅了眼，数到谢澜的位置，才收回视线。
他跑得也有点喘，“中午不给回宿舍，我怕来不及说，提前打个招呼。下午理综答完卷子一定算一算自己各科都能拿多少分，如果生物在及格边缘，就索性划掉几道题。”
估计是着急考试，他飞快交待到这才突然又想起来谢澜未必能跟上，于是缓下来又说道：“记着，拿不准的话，就索性别及格，然后考英语前一定、一定要给我发条信息，告诉我一声你理综考的怎么样，知道了么？”
监考老师在里面催促道：“你们俩哪个是这个考场的？快点进去，三分钟后发卷了。”
谢澜冲老师点了点头，又回头看着窦晟，勾起唇角。
“知道了，赶紧回去考你的。”他低声说，“要对我有点信心啊。”
“我有很大的信心。”窦晟转身腾腾腾往走廊另一头跑，边跑边抬起手挥了挥，“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