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雷声轰隆,燥热初起,天空就下了夏天的第一场暴雨。
卫生间里柔和的暖黄灯光洒在男人不断耸动的肩头,莲蓬头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他愈来愈失控的呜咽声。
他抱紧自己的肩膀,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般低声呼喊着“妈妈”。
一声又一声,带着无尽的思念,如一把把钝刀子直扎门外安抒抒的心脏。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相信俞姨真的死了,更不相信母亲会为了任何一个理由去杀她。
就在婚礼前的一夜,俞姨担心她和周柏霆住的大平层才装修几个月有甲醛,三令五申地让他们先搬回家住,她也可以照顾得到。
那晚,她拉着他的手说了好多,话里满是对孩子们的期待。
第一次,俞姨对她提及自己的过往,她这才知道自己能够自然受孕三胞胎,很可能就是因为俞姨的家族有多胞胎史。
俞姨她和母亲很像,她们都是那样的好,对血肉亲情都极其在乎。
而她早就从他们几人最初隐瞒自己的态度以及只言片语中猜到一些蛛丝马迹。
许是当年安泽海和俞姨两人在外公的葬礼上做了什么苟且的事,被安母和周柏霆撞到。
所以当年安母和俞姨决裂。
周柏霆也刻意远离她。
甚至那天他在警局里,怕被她听到父母辈间羞耻的过往。
但她始终无法将那么温柔的俞姨和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联系起来,更何况周父是那么地爱她。
而母亲如今早就对安泽海心灰意冷,怎么可能明知道那天是她婚礼,还故意杀人?
但是,无论真假,俞姨确实死了,而当时她坠楼的房间里,母亲也确实就在现场,甚至警方找到母亲时,母亲手里还拿着那把带血的刀!
她悄悄转身,离开了那个他们共同生活的房子。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雨夜疾驰。
看着台面上宋书白打来的电话,她还是接了起来。
“抒抒,你的事我听说了,我可以帮你找最好的律师。”
电话那头传来宋书白担忧的声音。
“不用了,宋先生,谢谢你,我已经找律师着手保外就医保释我母亲出来,毕竟她还生病着,手续很快就会批下来的。”
安抒抒回答得很干脆,她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宋书白叹了口气,安抚她,“我相信你母亲是清白的,你有需要都可以找我。”
“不用,没事我就挂了。”安抒抒有点心不在焉,滂沱的大雨虽然阻隔了她的视线,但总感觉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她。
她正伸手想挂断电话,车身被一股巨大的撞击力碰撞,重重地撞至一旁的护栏上,安全气囊瞬间爆出,手机也跌落在地。
安抒抒的头部撞到方向盘上,立马眼冒金星,耳边满是刺耳的鸣叫声,意识昏昏沉沉。
她弯腰想捡起车底下的手机,还没够到,就被一阵蛮力拖拽出了车子。
带着赤鼻味道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她奋力挣扎想呼救却叫不出声。
雨水一点点打湿了她轻薄的衣裙,她惊恐地流着泪扒着捂住她口鼻的那只手,最终还是崩溃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只留下车座底下发亮的手机不断传来男人焦急的呼喊声。
“喂,抒抒,你怎么了,你出车祸了吗?”
“抒抒,你快说话啊,你在哪儿……”
周柏霆从卫生间里出来,将关了整整一天的手机充上电开机。
看着微信上安抒抒发来的一连串消息,他颤着手想回,却不知怎么回。
终是放下手机,去衣柜里面收拾了她夏季的衣服,准备回去好好同她说,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正收拾着,电话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一皱,还是接了起来。
“宋总,你包的份子钱太多了,我们真不能要……”
“不好了,抒抒出事了!”
“什么?”
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地颠倒,世界倒塌。
满是积水的街道上,车流稀少,车子飞驰而过溅起巨大的水花。
周柏霆将车开得飞快,当目光触及路边撞在护栏上那辆熟悉的车时,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几乎都握不住。
他跌跌撞撞冲下车,看到车上空无一人时,整个人扯着头发在滂沱暴雨中失声痛哭。
“有人见到我的抒抒吗?你们看到车里的人吗?”
他双眼通红,失控地冲进路边一家又一家的店铺询问。
雨水早就将他整个人浇得浑身湿透,但他们说的话更如兜头凉冰,刺进他的四肢百骸,引起全身止不住的颤栗。
“刚才好像有人报警了,警察和120也过来了,说车里没看到人。”
“雨这么大,受了伤,总不可能自己去医院吧?”
“我刚才听到撞击声探头出去看了,看到好像有一辆车停下来,好几个大汉把人带走了,好像人都是晕的……”
他站在雨中,连站都站不稳,扶着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懊恼与自责紧紧包裹住他。
明知道她还怀着孩子,他却只顾着自己悲伤,忽略了她的感受,整整两日没有联系她。
想起她刚才说不定回到两人的家里,却始终没有推门而入时,他只觉得心脏如针扎般疼痛。
那时的她,就像站在他的对立面,心底的痛,不会比他少一分。
他还没抱抱她,哄哄她。
还没和他的抒抒幸福到老,甚至还没见到他们的孩子。
她的抒抒就消失不见了。
被不明意图的人当街掳走、生死不明!
他疯了般冲回车上,脑袋却如宕机般连车都不会开了。
粘腻在额前湿漉漉的发丝上滚落一滴又一滴水珠,顺着他苍白的面部轮廓蜿蜒而下,混合着他的眼泪,悉数砸在他胸前的新郎胸花上。
他打开车门,从车上跌坐在满是积水的街上,踉跄着起身在大街上疯狂奔跑,脚底的水花漾开一朵又一朵。
直到一道刺眼的车灯亮起,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他整个身子如瘫软般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