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消魔长

1、一枪把一个人打成了千万人

——想到四师弟练成了比“黑火”更歹毒的“蓝牙”。

由于练“蓝牙”需要吸魂魄未散、刚死尸首之“尸毒”,而且得常年吃腐物,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难怪刚才跟邹升对话之际只闻一股“恶臭”,他初以为对方只是要施放“黑火”的前奏,没想到倒是其从他五脏六腑里熏发出来的。

顾步不由得自忖。作出那么大的牺牲,来对付自己,或在毛锋面前讨一个功,那又有啥快乐可言呢?人传说邹升在毛氏企业里的地位已渐给另一个本地巫师尤萦夫取代,看来恐怕是有事实根据,要不然,邹升实在没有必要去练这些害己害人的“蓝牙”以求急攻:一旦“牙毒”反噬,习者身受其害,他又不是不知道的。

想回来邹升出手虽然鄙劣,但也不算没事前“知会”。他曾说过有“三样把戏”要自己过关,就算在那“三尖八角月”一击之后,他也说明了还有“两种玩意儿”,只不过自己没多加注意,而也没料到他在跟自己交谈难得这般投契之际骤下毒手!

——自己着了道儿,吃了亏。也怨不得人,只怪自己!

不过邹升也讨不了好。

他吃了一记“搠心槌”再加一下“掌心雷”。

所以邹升也只有速退。

顾步蹒跚着步伐,走到神坛那儿去。

他先上了香,点了烛,再用纸裱的旗、伞冠挂身,在橱里拿出酒、米、盐、茶、菩提、腊肉陈列祭献,在台前放了一根三叉树枝,又取下了墙上的锈刀,用布帕将自己的脸盖起,坐在遥竹凳子上,前面放了一盆清水在地上,并且不住的抖动双脚,一面用刀拍打桌面,一面唱一首悠扬沙哑的歌。

喝完了之后,他就开始叫自己的名字。

大声的叫。

叫了一声又一声。

唱完之后,又把赤裸的脚心打在水上。

水花四溅。

他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又念自己出生的时辰八字,然后又赤脚拍打了一下水面,锈刀在桃木桌上划了一道刀纹。

住在顾家的人不是都没听见,而是早就习惯顾步作法时的种种异动。已不以为奇。是故充草不闻。

其实,顾步这些”异举”,实在是叫自己的魂。

招魂和驱鬼,本就是巫术和灵学的两大重点。只要有人相信人死而魂存,才能化而为鬼。既然有魂,那么在活着的时候,也一样会有魂魄,甚室会偶一不慎、或因其他异常之故,而离开了活人的身躯。

失魂,就是受到惊吓之故。梦游不醒、撞邪遇鬼、阴魂附身、遭巫术受制,也会摄去魂魄。乃至打斤牛、摔交、撞伤头部,也会遇上“失魂”的情形。

有“失魂”就有“招魂”。

顾步现在施的就是“招魂术”。

——他给“蓝牙”所噬,正如给僵尸所咬一样,如果不及时抢救,去除尸毒,也会变成活僵尸,同样要咬人吸血。

所以邹升才指明要他答应所开的条件以取解药。解“蓝牙”之毒就是要修炼者的“牙粉”。

不过顾步不为所挟。

他虽没练过这等恶歹的妖术,但他毕竟是“第九流”的得意传人,他自懂得破解之法。

他用的是“招魂之术”;先把自己的魂魄召回来。

给“蓝牙”咬着之际,一魂一魄已经散失,只剩下二魂五魄,他趁自己元气尚在,先透过奇术异能,将自己失散的主魂主魄聚集一起,再用外敷内服的药力来驱散牙毒。

他已及时敲“白鬼”的一枚蓝牙,彻底解毒的妙方已把握在手。

他自信还解得了这种毒。

——在“第九流”里,这一代传下来的人;麦当恶,邹升和自己。无论是蛊术、巫术还是异术,还是以自己为最强,邹升就是因为胜不过自己,才去投靠毛锋,处处跟自己作对。

他喊自己的名字。

一声、一声、又一声。

时而温和。

时而凄厉。

就在他慢慢感觉到那失去的魂和骤散了的魄已逐渐向他靠近时(那其实一点也不玄奇,就像你“没精打采”的时候,只要用一些方法:例如喝一杯奶茶、咖啡,或抽一根烟、洗一把脸,就会重新恢复精力和神采一般。招魂术其实不过是更“浓烈”的咖啡奶茶而已),他突然感觉:

另一样“事物”也迫近了他。

——那绝对不是魂!

——也决不是魄!

而是人!

敌人!

他陡挣开罩布,睁开了眼。

那人本来还想偷偷的再接近他一些,可是纵使这是顾步最精力涣散、神疲意倦之际,那人想摸近顾步身前,仍力有未逮。

那人一见顾步揭去头布,蹬着自己,他也立时做了一件事。

拔枪。

一把精巧的小手枪。

枪已对着顾步。

顾步掀开头上罩盖之时那人已拔枪。

他看见那人时枪已指着自己。

顾步不惊不愠,只说:“毛念行?”

来人也不卑不亢:“顾伯。”

“半夜三更的,来做什么?”

“来拜会前辈。”

“拿着手枪?”

“顾伯神功盖世,没有防身的。我这做世侄的还真不敢亲近你呢!”

“废话少说。要做什么?”

“我们要扩大‘地人企业’、‘九柳玄坛’,还有‘救世搏击堂’,除非你加入我们,否则,你们父子,都是我们的障碍。”

“那你想干什么?”

毛念行这次没答。

他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的枪。

神态依然悠闲、拘谨、恭敬。

顾步冷哼:“你想杀我?”

“平时也许不可以,可是现在顾伯您正卸下一切护身功力。而且元气大伤,就算有盖世奇功,总不致于刀枪不入吧?若有,我倒想见识见识。”

“你知道我刚和‘白鬼’比拼过来?”

“这么好看的战役,不容错过。”毛念行恭敬的说:“邹师父深夜找你,还是我出的主意。”

顾步的目光如两盏寒星:“就凭你一人,也未免太冒险些了吧?”

“不止是人,”毛念行提醒他:“我还有枪。”

“有枪就可以逼人就范么?”

“——也许,再加一点钱便可以了。”

“若是有枪有钱就可以要人做什么都可以,”顾步冷肃的说,“那就会发生一枪把一个人打成了千万人的事。”

“一枪虽能把一个人打成千万人,”毛念行又近乎循循善诱的说:“但一枪至少可以打死一个人,就算有千万人,有钱有权的也一样有千万颗子孙,再不行,换大号一些儿的枪,例如,象坦克之类的武器,也一定能成事。何况……”

他又补充的说:“我这儿杀了你,大家都不知道是我们干的,不利的证据显示了:这该是这几天这地头上那几个‘外来人’做的好事。”

顾步厉目也厉色:“你说,警方就会信?”

“我们自会留下‘罪证’,谁不信?要是你老活着,大家都听你的。可是,如果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嘛……我知道那陈老大其实便是你过去社团里的子侄,你们会在一起,想大干一番,是不?”

顾步嘿然:“既然是故人之子,他们更没必要杀我。”

毛念行又笑了。

半个笑容。

颇为诡然。

“他们也会邪术,想移师到此地大搞,得先把你的根基拔掉,这叫……商业上的利害冲突,你说警方会不会完全不信呢?”

顾步双脚已徐徐的放了下来。

放到水盆里。

水淹到脚背上。

“你们毛家的话,别说警方,就说政界,也是不敢质疑的。”

“那不就是咯!”毛念行说,“所以你死了,只会多拖累几条人命而已,决不会有人替你报仇的。”

顾步冷哼:“本来你说的都对。”

“本来?”

毛念行淡眉一剔。

“可是我却有一个儿子。他当然了解我是给谁害的。”

毛念行哈哈大笑。

大笑不已。

顾步愠怒了:“你笑什么?”

“你儿子?”毛念行笑声一歇,说:“假如你儿子已先你而遇害了呢?”

顾步脸色一变,叱道:“你放意说这种话来乱我的心神是不是!?”

毛念行却毫不动气:“你说呢?”

顾步的语言就像是罩在铁问子点燃放鞭炮:“你敢动我儿子。我就杀了你!”

毛念行神色不变:“如果我已经动了呢?”

顾步眼色一寒:“毛念行,你不要迫我!”

毛念行却笑了起来。

阴阴的。

笑得很是诡然。

“你这种说法,倒像是有把枪在你手上,而不是在我的手里。”

他这句话也说得很“阴”。

——阴险的“阴”。

2、做狗难,做好狗更难

毛念行忽然悠扬的说:“你的狗呢?你不是养了许多狗,替你看门口的吗?”

毛念行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顾步猛然一惕一悚:

悚的是:他是养了许多狗,怎么敌人已攻进神龛来了,却连吠都没吠一声——这样的情形,今晚已是第二次了。

惕的是:毛念行的用意甚为明显,他是要激怒自己,使自己分神分心。他一失神,对方便立即会开枪射杀自己。

饶是想到了这点,也明白了一旦光火的危险性,但他还是忍不住怒叱:“我们人的事,犯不着牵连到畜轻身上去,除非你也是畜牲!你把他们怎样了!?”

“也没怎么,只不过,飞鸟尽,良弓藏;狭免死,走狗烹。”毛念行好整以暇的说,“可惜现在的狡免有枪,而且还是灭了声的枪,我也没把他们真个烹了,只不过,留下来给你做个纪念。——毕竟是调养了多年了,跟你总会有点感情吧?”

他的话一说完,就有人立即把狗尸扔了进来。

——一、二、三、四……一共七头。

有的狗壳碎裂,眼珠暴了一颗开来,还塞在狗耳朵里。

有的肚子给什么东西碾扁了,肠肚都“流”了出来。

有的给破了七八刀,身子已像市场里卖的肉。但头部仍是好好的。

有的是给毒死的,眼睛、鼻子都淌出了血,舌头都是黑色的。

有的……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顾步很孤独,他极爱狗。

——爱狗的人基本上都有孤独的颇向。

这些狗,对他而言,都是他生命里的历史、生命里的记记忆。

譬如“哈利”,有一次,在砍撕茅草的时候,及时咬住了一尾青竹蛇,否则,他的赤足就一定遭了殃……

例如“多利”,它是一只有种的狗,有次,和他奋勇退敌,敌人用刀削掉他的左前脚,只剩下一层落皮肉粘着,可是,它依然咬住敌人的脚不放口……

就如“肥波”,它是一头很“好玩”的狗,一以前天天早上,舔醒自己弄早餐给他吃,近年来,它却改去闹醒影儿了……

又如“旺财”,它是头可怜的狗,初拾它回来的时候,它冷得直打抖,毛都湿透了,又生着癞痢,谁知道,在他的细心调养下,它现在毛发平顺光滑,还在去年狗赛之中拿了个大奖呢……

如……

每一只狗,都有一些共同的生活与记忆。

每一头狗都有一段往事和纪念。

然而,这些人,却二话不说,一上来,把他心爱的狗尽皆杀了!

可恨!!!

毛念行却还在那儿好暇以整的说:“唉,这年头,做人难,做狗更难,做好狗就更加难了——你看,万一跟错了主人,这可是狗命难保。不得好死哪!

顾步大吼一声:“这算什么?我跟你有仇,也不犯不着拿我的狗来杀尽!”

毛念行“哈”的一笑道:“不杀你的狗,又怎么混得进来啊?狗忠于主人,主人有难,狗儿们先行一步相殉,也是理所当然的。”

顾步心中大懊:要不是自己跟邹升先是比拼了一场,又着了道儿,给“蓝牙”吸去了一魄半魂,得行“招魂大法”来驱除尸毒要不然,外面无论用什么手法,杀了那么多只爱犬,自己总会警醒的。

而今,狗已死了。杀殉的人还在讲风凉话。

他强遏怒气:“杀人偿命,你杀了我那么多条通人性的狗,就莫怪我这个当前辈的欺小了!”

“狗命也要赔?”毛念行却嬉笑道:“如果我把你儿子也杀了呢?”

顾步怒吼一声,震得墙上的八卦、铜镜、铁扫帚,香炉上插着的铜钱剑,还有桌上的锈刀,一齐格登格登作响不已。

3、杀一个绝顶人物只要一粒子弹

顾步愤怒已极,嘶声道:“你把……阿影怎么了!?”

毛念行格格的笑着,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可是他的手仍很稳。

不动。

他手上拿着枪。

正对着顾步。

“可惜,纵是你武功盖世,妖法护体;”毛念行为他惋惜的说:“但就算杀一个绝顶人物,要的也只不过是一粒子弹而已!”

顾步像一根烧着了火的神木:“你敢!”他叱喝如同一声焦雷乍响。

“你试试着!”

“我不必试,”毛念行的没有给他喝窒,反而“娘娘腔”依旧,但印堂上闪过一线妖艳的红气,然后双目陡绿,说:“我就马上杀给你看!”

一说完,他就开枪。

毛念行很有信心。

他已成功地激怒顾步。

他只已惊动了顾步,但毕竟已接近他,而且在射击范围之内。

没有人能快得过子弹。

没有人的身体能挡得住子弹的射击——义和团的梦幻,早已成了梦赝,而且是已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历史的讽嘲。

不过,世上有些事,毕竟是难料的;有的本家是个谎言,最后成了真理;有的听似笑说。原来才是事实。

五百年前。说地球是圆的,是要给烧死的。一百年前,说中国不需要皇帝统治,要给大逆轿首的。只不过十年前,每个人手上都可以有一具流动电话,只是个幻想。才一年前,苏联是一个国家。同样的,两千年前,中国人相信摩擦脚底的穴位可以治病,用艾火和针刺灸在穴道上,就可以医治奇难杂症,现在,这些都成了西方医学里要彻底研究学习的焦点。

没见“奇迹”的人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一句话把一切可能性打成了荒唐谣言。

可是,一二十年前讲“特异功能”、“超能力”、“佛门念力”,人嗤之以鼻,恐怕还得要给揪出去斗垮斗臭的。但二十年后的今天,好些东西方国家都已成立专门研究这些异能的部门,开始去探讨这一片未知的领域——这一步是迈得太早?还是太迟?

不知道的就说是荒谬,那么,五十年前,设想在家里一按钮就可以直接看到世界大事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了。把未知的当是已知的,那就是无知。二千年前火药已在中国发明。但只当成烟花耍室,结果给洋人学了用以侵城掠池,所向无敌,把国人的信心打死打散,才倒回来学自己祖先的玩意儿。而今,若有人居然施展可以抵挡枪炮的绝艺,他们也一定会先嗤笑不已,当以“义和团”名目冠之,以对方愚昧,自身何等清醒博识了。

很多人都觉得:一旦有了枪弹,什么武功,都是假的,不中用了。

——有能挡得住枪炮的绝技吗?

到了日本侵华的八年抗战里,这种人物始终没有出来,中国人这回都死了心了:

的确没有这种人!

也没有这种功夫!

——有的话,早就出来为国民“露一手”了。

就算是以人的体能作调训,中国功夫的调练方法也不一定准赢,要不然,奥运亚运大可囊括一切金牌,根本就不必比斗了。

但事实上呢?有吗?是功夫都已失传了?还是有本领的人都不愿出来为国增光?或是他们的本领并不适用于奥林匹克这类运动会的基准?抑或是像中国文学一样,也不适合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审准则?还是根本没有这些人、没有这种功夫?

你说呢?

——顾步又怎么说呢?

顾步就在毛念行手指一扣之际,做了一件事:

他的左手手指突然一弹、一刮、一拈。

“啪”的一声。他的中指骨断了。

指头标出血来。

他的指甲上早就不知不觉间戴上了一个套子,铁皮套子。

——指甲,本来就是人体外最坚硬的组织之一,何况,他中指指甲上还有个铁套子。

他的动作奇速。

子弹只能以直线飞行。

他在对方开枪之前的一刹,已开始动作,拿捏得丝毫不失,就在子弹将射入身体之前的那一电光火石间,以指甲把极速中的子弹拨落!

这是他对付枪弹的方法。

但得要借他那么好的身手,那么快的速度,还有得先套上铁指甲,以及那么丰富的经验,更得要有点运气才行!

而且,更要命的是。

这只能挡一颗子弹!

但一把枪不止发一粒子弹!

——何况,这儿岂止一把枪,也不止于一个敌人!

所以,顾步立刻采取了攻势:

反击!

他的双目突然发红。

就像两道红外线直射毛念行。

他双脚猛挑,水花连盆直砸敌人!

同时抄刀。

旋身而起——

斩!

4、刀光把所有的人都砍成了一个

完全被震住——

——毛念行!。一

他那一枪,看只是在手指上扣了一扣,但之前得要先邹升决战于顾步,再趁“红神”施法疗伤之际。跟八名手下杀掉所有的狗,潜入“红毛拿督”的神龛,想猝杀顾步,但仍给顾步发现警觉了,他马上用话来分顾步的心,提出顾影的事,又扔出狗尸。然后他才开这一枪——

——用尽了多少心机的一枪!

可是,这一枪,居然给这老头儿弹去了、挡掉了!

——这是什么“神功”!?

——到底是什么鬼功夫!?

怎么师父没教?他也不会?还是根本就不晓得!?

要是他也学会这一门避子弹、挡枪弹的功夫该多好!

就在他这一怔仲之间,已觉顾步的身形动了,他正要再开枪,却只觉顾步眼中两道红火射来,他只不过看了一眼,立时觉得像吃了两支点燃的炮仗下肚,崩的一声,头脑像是炸裂了开来似的。

于是,他慢了一慢,再遥得铝盐和水,顾步已扑到他面前,他已先手尽失了。

与此同时,他的八名手下,分八个不同的匿伏处,一齐一拥而上,护住主子。

可是顾步这回已动了真怒。

他揉身扑到半空。一刀力斩,同时大喝了一声:

“挪玛坷珊曼达巴扎拉坦仙但马卡罗舍过索哗达耶文达那达干曼!”

这一刀是向着毛念行砍下去的。

刀势先行削掉毛念行手上的枪嘴。

毛念行急退,枪断人没事。

他反而给这一喝“不动明王真言”喝醒过来了。

然后他发现倒下去的:是他那八名手足。

刀光只在暗室那么一闪。

结果,毛念行带来的八名手下,全在刀光中倒地。

他们当然没有死。

但那白色的刀光一扬,那八人却觉得如同道红色的电光所碰,全都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呻吟着软倒了下去。

只一刀,就把所有的人砍成了一个,并且削断了毛念行的枪嘴。

顾步正要砍出第二刀。

他知道毛念行这个人是必要铲除的敌人。

——对真正十恶不赦的人。他下手是不会手软的。

何况,他不能容让毛念行再开枪。

因为他年纪已老大了。

——以前,在办“希望社”的风云岁月里,他曾有连闪避和招架十数人枪击的纪录。

可是,那时他才廿四岁。

而今,已是四十多年后的事了。

只要毛念行再开一枪,他就不一定能躲得开、挡得了!

所以他要先行放倒毛念行。

要打倒毛念行,首行得要先毁掉他的枪,再击倒他的手下。

然后就轮到他。

他第二刀挥出。

刀白。

刀光却红。

毛念行突然急叫:“停止——”

刀光陡止。

红光犹似火烧样般红着,像焚着了的炭,遇上一阵又一阵的风吹。

“刚才的威风到哪儿去了?”

“我现在只是叫停,并没有输,球场比赛里也有叫停和换人、商讨战略的时候吧?”毛念行居然不疾不徐的说,“我叫停是因为要提醒你:顾影还在我们手里。”

顾步一听,用手上的刀和淬厉的眼神,终于黯淡了下来,红光成了一片苍苍白芒。

“哼,我不相信。”

“你可以不信。”

“影儿武功不弱,不致于轻易落到你们手里!”

“如果他是给他的朋友出卖了呢?”

“出卖!?谁!?”

“譬如巴闭……”

“放屁!巴闭不是这种人!”

“那么,假如是巴闭的老婆呢……”

“用这种卑劣手段,算什么英雄。”

“我们只求胜利。不计较英雄狗雄。””你说阿影在你们手里,拿凭据来!”

“你信就信,要是不信,我今晚回不去,你的儿子这辈子也回不来这儿了。”

“——就算是,现在,我至少可以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可以先抓着你,来换我的儿子!”

顾步这般发狠的说,连毛念行也吃了一大惊,看来,这老狐狸确是不好惹得很:

“你若使这种伎俩,就大让人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武林前辈。社会贤达,而不像我们这些小混混,可以不要脸、不讲道义!”

“天下岂有此理!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用肮脏手法,我大可用霹雳手段来制你!”

“嘿嘿,好个前辈,先敬了——”

“你才是好个好晚辈,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跟你学习。”

然后他的刀,又发出暗红色的光华来。

就在这时候,他眼角一瞥:好像有什么事物,在外一飘而过。

那是个人?……穿白色的衣衫?……那是个女人?……而且十分眼熟?……她是谁呢?

他就这么一犹豫间,毛念行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因为他自知以一己之力,就算能够在这老头手下逃脱,也断不能取胜。

而且,他也不知道他的弟弟:毛更和毛赐分别袭击巴闭、顾影以及张家、史流芳等,究竟得手了没有。

再这样耗下去,这老家伙就要动手。

但他手上的枪已不能再开。

他只有凭实力。

——他一向认为:凭气力去搏斗,那是野兽才干的事。

他一向崇尚用脑。

以智胜,不以力胜。

可是,这一回,看来,得要力搏苦拼才能自保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

毛念行一见,心中就像动了开刀之手醒来听到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一般。

来的人三角眼、扁头扁鼻、一副老老实实傻愕愕的样子,他当然就是:“哑仆”胡成才——“菱角”!

顾步乍见胡成才。也大喜过望,问:“小胡,阿影没事吧?”

胡成才把嘴一扁,情急的东指百指,又指着自己挂了彩的头,然后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只把顾步哭得心都乱成七八截了。

因为他了解了一件事:

——顾影出事了!

5、白色恐怖

他当然没了解到顾影之所以会出事,就是因为这胡成才一手造成的!

“阿影到底是怎样出事的!?”

“哑哑哑,呀呀哑吧吧啊……”

“他现在怎么了?”

“哑哑呀啊……”

问非所答,却自裤袋里掏出一件东西,要交给顾步看。

顾步离开胡成才约有十二步之遥,神龛的烛光不足以照亮胡成才手上的事物。

可是中间隔了个毛念行。

胡成才不方便走过来。

顾步却不怕。

他艺高大胆大。

而且他心急如焚。

所以他走了过去。

他用右手自明成才掌心拈起了那件事物。

就在时候,有几件事,同时发生了:

一,那“事物”突然喷出了一蓬蓝烟,攻向他的脸。

二,他的双脚突然给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所吸住了、箍住了!

三,毛念行突然一刀向他刺来。他右手及时一抓。抓住了刀锋!

四,可是,另一把刀,却不知自何处突然而来,他只来得及一侧身,那一刀就刺自己的左肩里!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已着了暗算。

但他马上省察了过来:

胡成才!

——他突然明白他的儿子是为什么“失手”的了!

可是当他明白这道理时,他已付出了极惨痛、极重大的代价!

卧底,是世上最卑鄙、最肮脏、最不公平但也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卧底不一定就是甲组织派到乙组织去打探或暗杀的“内奸”,有些“卧底”根本是在甲机构一手培植出来,却转而服务于乙机构,用甲机构的方式来打击甲机构,而他自己却因而跃升高薪,扶摇直上。有些“卧底”,却是从A君那儿学得了本事,等到他学成之后,虽明知A君极需切他的将力相助。但他选择的是先行用A君的本领打倒了A君。而取代了A君,一步登天。“卧底”也可以是广义。的。例如本来写通俗作品的金庸,却写成了文学;而用心于文学上的张爱玲,却把作品写得十分通俗。在某种层次上,他们也都是另一种形态的“卧底”。

可是。由于“卧底”常常被认为“自己人”、“结助”或“心腹”。一旦背叛或出卖,实在令人椎心刺骨。

越是成功的“卧底”,“出卖”得越是透彻,“背叛”得十分成功。打击力就越重,他的势力就越是有价值。

——真正“良善”的人,只怕永远当不了一个成功的“卧底”!

至少当不了像“胡成才”(菱角)这种“卧底”!

顾步一手扣住毛众行的刀子。

毛念行是一个最能把握时机的人;他趁乱刺出这一刀,不意还是给顾步一手扣着,他马上用力一扳。

血,自顾步指间涌出。

毛念行一扳不思,又用力一抽。

血水,自指间迸喷而出!

毛念行见再抽不脱,他马上弃刀!

他反而一脚踢飞了顾步手上的刀,一手抄着,然后立即;疾退。

“菱角”一刀得手,也退了开去。

顾步双目为“蓝烟”所趁,仍不能视物。

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

他一件事,是马上丢掉手中的“事物”,马上将拇、中二指绕拗,于中指在自己心的印堂上画了符咒,大喝一声:

“开!——”

他马上开了眼。

可以视物。

而且黑暗对他全无影响。

他所见的一切如白昼一般的亮。

他开的是“天目”

——是为佛家气功中的“天眼通”

不过这样一来,他已来不及追击毛念行,甚或是“罪魁祸首”:

胡成才!

“是你?”

顾步伸手疾封了自己几处穴道。

——说也奇怪,那血流如注居然稍缓了一些。

可是刀刺在肉里仍是痛的。

顾步毕竟是人。

他坚忍不拔的脸容因忍痛负伤而满额青筋、颧骨突露。

“你也这样暗算阿影,是不是!?”

“胡成才”一刀得手之后,就一直在后退,虽然他也竭力自己在毛家最当权的大少爷面前表现得不能太胆怯,但顾步每说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上一步。

“我本来就是为毛家卖命的。”

到这地步,“菱角”虽然怕,也只有豁出去了——他更怕顾步一旦看出自己心怯,更会扑过来跟自己拼命。

“你没哑……”顾步抚胸、喘息,眼神里凶光大露。

“我……们父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做!?”

顾步惨厉的问。

他是不服气。

不甘心。

“我……我……我是大义灭亲!”

“菱角”心血**,忽然想到一个这样“了不起”的理由。

“大义更亲?我看你是大利灭亲……”顾步惨笑,“还是大亲灭义吧!”

“反正,”“菱角”已忍不住向毛念行报了求救的眼色,因为顾步已向他一步一步的迫近而来:“我是效忠于毛家的。”

他怕顾步出手。

向他出手。

他没想到受了刀(而且先给“蓝牙”所唾)的顾步,年纪这样大,负伤这般重,还能如此神勇。

——早知如此,不到最后关头,便不出手!

顾步也想出手,他想出手先杀了这个叛徒内奸再说!

他平生最恨就是这种人!

——这种人以“出卖”朋友为职志,并以此立功,以此为可是他已觉得晕眩。

他眼前一片白——当然,这是运用“天眼通”的正常映象,可是,他又看见一个女人,在外面,飘然而过,浑不着力,像凡她所过之处。地心吸引力都消失了。

她穿的是白色长裙、长衫:上个白色的女人!

一个熟悉的女子。

——美蓉!?

她怎么还年轻如昔!?貌美如故?

她不是已经疯了吗?死了么?

她怎么会在这儿、这时、这般出现!?

(天哪!)

顾步只觉这白色的黑夜里,有着前生今世一齐向他淹没走来的恐怖!

6、黑色欢愉

(再怎么说,也要憋心一口气,杀了这装哑的、还有这毛家最得力也最歹恶的长子再说!)

顾步正立定主意,他要连施三种功法,两种符咒,来使自己负隅残喘的生命重燃战火斗志。格杀眼前这两个强仇巨恶!

可是这时候。忽然又“侵入”了一人。

这“一人”,是跑着进来的。还喘着气。

这个人十分豪壮,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所以,虽然只是他跑了进来。事实上,进入的是两个人。

这人一进来,就站到毛念行那边去,而且马上报告:

“大少,我们的人已全潜入这屋子四周,你只要一声令下,咱们就动手;谁要过来帮这老鬼的,也一并干掉再说。”

顾步嘶吼了一声,他情急,他要发出暗号,通知屋子里犹在恬睡酣梦中仆人、亲人、门人!

没料,已占尽上风的毛念行忽然说了这样的话:

“慢着。”

这是他第二次“叫停”。

——第一次,是他在拖延时间,结果是占尽了便宜。

这一次呢?

毛念行诚挚的说:顾伯,你不要急。我们没有恶意,只不过要你们的存在,不威胁到我们毛家。你是知道的,你是有这个力量的。”

顾步捂胸忍能说:“你没恶意,会下这种毒手?”

毛念行歉然的说:“对不起,您的法力太高了,我们是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也应该看得出采,令郎只是受制,并没有死。”

顾步长吸了一口气,暂把攻势压下,“那你们想怎样?”

毛念行诚恳的说。“我说过。我只是不希望破坏毛家的企业罢了,再下来几年,我爸会把企业交我管理,我想在这之前,把这儿的环境清理一下。”

“那好。”顾步知道儿子落在人手上,只好忍气吞气,“我们大不了是搬离这儿。”

“这不大好,搬走了的,也可以搬回来的呀。”毛念行恳切的道:“而且,人家要是知道我们迫走了你们,恐怕就更不好了。”

“你放心!”顾步怒气冲冲的,“我守信诺,最多搬了就再也不回来!栽在你们手上,也就认了,用不着把臭事传出去,你放一万二千个心吧!”

“有顾伯的话,小侄哪有不放心的!”毛念行谦恭的说。“只不过。顾伯和影见都是大好人材,这样走了,岂不可惜?”

顾步强抑怒气:“你到底想怎样?”

“不如顾伯劝服影兄,加入我们,一道为本地乡里服务,岂不是好!”

顾步冷顺:其实是只为你们毛家效命才真!日里却说:“那也要你们先放了阿影才能计议的呀!”

“对对对,”毛念行陪笑说:“其实,我们要除的眼中钉,不是你们——你们两位,我争取犹恐不及呢——而是别人。”

“别人?”顾步听出对方的口气松了,他也佯作好奇的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人能威胁得到你们?”

“有。”毛念行肯定的说:“而且还是外来的人。”

“外来人?”顾步诧异的说,“哪更不可能了。你们实力雄厚,根深蒂固,谁能动摇你们的势力,哪怕是分毫!”

“这些外来人眼顾伯您也有些渊源;”毛念行小心翼翼的说,“他们便是来自港台的‘不平社’:六人帮!”

顾步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为的是对付他们!

毛念行似看透了顾步心中所思,主动的说:“便是。我们见‘不平社’的老大已跟顾伯作了联系,怕你们会联手在一起。所以我们今儿才——”

顾步这回可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你们怕‘红毛拿督’的势力和‘六人帮’一齐联手对付你们,所以你们才先下手为强?”

毛念行垂下了头,赫然道:“明人面前不作暗事,真人跟前不打诳语:顾伯所料甚是。”

顾步只求能保儿子性命,姑且虚以委蛇的说:“那你们想怎样?要我们如何配合?”

毛念行只说:“这、这怕不便。”

“没什么不便。到这地步,你吩咐好了。”

“怕是顾伯不愿。”

“你且说来听听。”

“这……却是太委屈顾伯了。”

顾步心中嘿笑:这家伙也太装模作样了,也罢,故且息事宁人,求取儿子平安为重。

“你尽管说好了。你看这等形势,还轮到我这一只脚已跨人棺材里的人说不可以吗!”

毛念行惭愧的说:“顾伯,千万别这样说,我们所作所为,也太过分了,只不过。都是为了保卫这儿的安定繁荣,生怕给外来的坏势力侵蚀而已。”

“你这种保卫家园的心理,我很明白;”顾步索性“虚伪”到底,“年青人有这种想法,已经很难得,就冲在这点考虑上,我可以答允你,不跟那些‘外来人’联手。”

“谢谢顾伯!”毛念行奋悦了起来,眼睛是发着光,“有你答应,而且仗义相助,那实在太好了,那也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不过,陈剑谁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人,沾不着甜头,是铁定不肯收手的。”

“那你要我怎么对付他们?世侄,爽爽快快的说出来好了嘛。你的师父是我师弟,咱们还是外人么?”顾步的伤处只是强把血压制住,实在不能这般“拉锯”个没完,只好图穷匕现的说,“无论要我怎么帮你,如果真有诚意,都请先放了犬子再谈。”

“好,我就放了。”毛念行居然那么爽快的说。他下令的时候,左耳也动了动。

顾步简直喜出望外。

不过,那彪形大汉“死士”却似没放人的意思。

“不好意思。”毛念行摊了摊手,“他门虽然受命于我,我也得要向他们作个交待。”

“有什么活,你直说好了,”顾步已迫不及待。他想直接冲击救人,但又怕自己伤重,救不了顾影反害了他性命,最好,还是用谈判的方式解决,那样就安全多了,可是,以他身上所受的伤,又实在拖不下去了,“我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了。”

“好,世伯,要是您能答应小侄,除了不跟不平社的人联手之外,还趁陈剑谁不备,约他过来,你猝然发难,制服了他,其他人便交由我们对付;”毛念行也单刀直入的说了他的企图,“你放心,我们不杀人——杀人可要偿命的哦,为他们这些吃饱饭没事干专管人闲事的人枉造性命,我才不干——我们只把他吓一吓,让他们夹着尾巴溜回他们的国家就OK了。”

“这个……”顾步心忖:好个小王八蛋,这算是威胁我了?自己要不要答应呢?答应了,做不到,自己便算食言,这是自己一向最讨厌的事之一;若是不答应,只怕影儿马上就要不好过了。

他灵机一动,反而把脸色一板,说:“说的要都是真的,就先把阿影交回给我。”

毛念行大喜过望:“顾伯的意思是答允了?”

顾步点点头。

——反正只是点头,没开口答应。

毛念行十发雀跃的说:“来啊,把影兄放了——顾伯,我们就握手为约,两不毁诺,这下可是并肩作战的盟友了。”

他热切的把手伸了过去,一面挥手叫“死士”把顾影背了过来。

顾步一方面关心儿子的情形,另一方面,这是重要关键,说什么也得要应酬毛念行一下,所以他也伸出了手,握了一握。

他伸的当然是左手。

因为他右手已给刀锋严重割伤,血仍流着。

他心中想:为了儿子,这握一握手,也是值得的,何况,握手跟点头一样,也不代表了什么,他始终没有亲口答应结盟和对付陈剑谁的事。

——他是个很重视信诺的人,不过,只要是没有答允,就不算失信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

他爱他的孩子。

他看到他伤成那样子,心已经疼得比他所负的伤还疼。

他快快的伸出了手,只希望也能快快的同时平平安安的接口他的儿子。

却不料,他的手刚捏上了毛念行伸出来的手,就是全身一麻,如遭电击——

同一时间,那“死士”史斯竟用力一拗,竟把他儿子的左手关节拗励了臼,并发出清脆“卜”的一声。

顾步这一下子,既骇然于儿子竟受那巨汉的折磨,同时,又受到毛念行的暗算。

本来,以他的功力,给毛念行藏在手心里的毒针电击器暗算,只要及时反应,还有希望自保,但他又分神于儿子的受折磨之苦,所以,他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抢身去救顾影。可是他身前还有一个大敌。

毛念行。

——一个武功不是极高、法术也不是大强,但十分阴险狡诈的敌人!

顾步受伤多处,牙毒已然发作,又受毒针电击攻体,动作已然迟钝,毛念行一见他转身,他的手臂一振,已一刀砍了过去——

他用的正是顾步那把锈刀!

刀光过去

……

头断

头落

毛念行一刀砍下了顾步的头。顾步的人头飞了半空,落下来的双眼瞪着转了转。真个是死不瞑目。

鲜血自脖子断处狂喷,红色的**像在夜色里作黑色的欢愉。

7、高手能,低手不能

眼看自己父亲因太过悬心于自己的安危才致上当、以致身首异处但又不能作出任何警告、发出任何声音的顾影,这种苦痛煎熬决不是断臂所能形容。

“凭这老坑也跟我斗智!还比虚伪!”毛念行居然这样说(还洋洋自得,庆祝什么节日喜事似的),“遇上像我这样的高手,等于自我死路,偏是高手能的,低手就不能,我玩他,轻而易举;他玩我?想都甭想!”

“菱角”刚才已惊吓过度,呆住了,但他一清醒了过来。就马上说:“对对对。这老王八居然也摆上了好嘴好脸、满口答应,却是遇上了大少爷,他当然是自掘坟墓了。”

他一开口就拍马尼、猛擦鞋,好象深悔扮了几年哑子的岁月里,浪费了他马屁擦鞋的绝世奇材,所以一旦能畅所欲言,马上就是使出看家本领,阿谀奉承齐施浑身解数。

当日,毛锋就是生怕他说话大多,而且出言必胡吹乱捧,怕顾步不信任这种人,不想派他去“卧底”:探查顾氏父子动向。但还是毛念行“慧眼”相识,叫他扮哑的,少说话,只凭机变、机灵。他相信“菱角”是足以应付的——他也果然没有看错人:“菱角”果如他想像中一般卑鄙,甚至比他想像中的为人更卑劣。

“死士”却问:“为何不留下他来真的去对付陈剑谁那几人?”

他熟悉毛念行的暗号。

刚才,毛念行口说“放人”,但耳朵却牵动了一下,那反而是示意:“让他挂彩”。他马上拧脱顾影的手臼,果尔分了顾步的心。

“他会去对付陈剑谁?我会相信他的话!?他只不过是一心要救回他的好儿子罢了!”

毛念行陡的笑了起来,“对付老虎的方式最好是杀了他,然后高兴的说,大可尽取其虎牙虎皮虎鞭,甚至可以啖其肉而拆其骨。用不着养虎为患。”

他说着用手去拧了拧完全受了禁制、但神智仍然清醒的顾影,笑问:“是不是啊?老虎仔!”

“死士”给毛念行三两句话就说服过来了,但也因而产生新的疑问。“那么,我们把家伙也杀了灭口吧!省得他痛苦,对咱们苦大仇深!”

“省得他痛昔?哦,NO!”毛念行陡笑了起来,“这人暂时杀不得!老的当杀即杀,因为连邹师父都制他不住,已没人制得他住。这小老虎虽蛮,但现在已落在我们手里,我们把他拔牙切爪的。谅他也飞不上天!”

“菱角”是生怕顾影万一“逃出生天”之后,会找他报复,“可是,留着祸患,还不如杀了干净。”

毛念行忽道:“老二现在才赶到!要是等你一并动手,只怕早在这老坑手下死翘翘的了。”

原来,毛更这才气喘咻咻的赶了过来,之后还有三四手下。“嘿,这次警方的人可也难缠,几乎就过不了关!我花了好多唇舌,才摆平了他们,脱身过来,冯律师和鱼生还得要代我去警署走一趟呢!”

毛念行奇道:“怎么搞的?那何百明不是约好办为这件案的吗?他没来吗?”

“他有来。可是众目睽睽,我们虽找好了证人串通说是顾影和外来客干的,但总要做个样子啊,何况,那姓戴的高级警官也来了火场,这人可不大受贿。”

这时,屋子里传来喊杀连夭,惨嚎、哀号之声不绝,还有小孩啼哭、鸡飞豕奔之声,杂沓传来。

毛念行眉头一皱:“动手了?”

毛更淡淡地说:“不动手还等什么?老头已死,自是一个活口都不留!”

“也好,不管是期待冲天的大火,还是红色的电话,正如看电影等待血腥暴力,变态**的一样的心急,那就尽管烧杀他个痛快吧!”

毛念行又把话说了回头:“戴洪华那家伙也收了咱们不少‘红’。他敢板面孔打官腔?”

毛更耸耸肩道:“也许是假公济私,分外心虚,在人前总弄得一丝不苟的模样吧!管他的!收得了咱们毛家的钱,就得要保我们合家平安,否则,就要他合家铲!”

毛念行犹有余悸的说:“你说的轻松。你这一耽搁,我们差点还摆不倒这老鬼!”

毛更笑了起来,看了顾步的无头尸首一眼,“有大佬在,哪有摆不平的事,放不倒的人!”

然后笑容一敛:“倒是三弟那边,攻袭张家,虽然得手,但听说劫走‘六人帮’的一员,途中出了纰漏,给人抢回去了。”

毛念行即问:“老三没事吧?”

“他倒没大碍。”

“他没事就好了。今晚一切的事。咱们都会留下充足的人证、物证,足以指证那几个外来客干的好事,这官司他们断断打不甩,教他们知道这一身蚊医得好也内伤难愈!”

毛更一眼瞥上了顾影。

“我看,我们有个活口,难免后患。”

“菱角”忙不迭的接道:“对呀,对啊,斩草还是除根的好。”

“这根,是锄定了的。”毛念行胸有成竹的说,“你看我这种人像是留个后患来煮死自己的人吗!只不过,这条人命留着,反而可以防万一……”

“万一?万一什么!?”

“你们大根都听说过吧?‘六人帮’还有他们的背景‘不平社’,都很有些来历,跟往昔这死鬼搞得叱诧风云于一时的‘希望社’,也很有些渊源。我们可不知道他们在本地警方有无勾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要是他们给制罪打靶,那么这活口自然就会‘永远失踪’了;万一这几人有的困不住,要出来找咱们的碴,那么,有个人质在手,加上这老断头的用这干人的交情,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出手也投鼠忌器一些……扣住他,让他一息尚存对咱们有利些!我刚才就用了这一招解决了这老而不死!”

“菱角”等人这才明白过来。搔着头皮说:“哎,我怎么想不到,大少爷真算无遗策。”

“你少拍马屁!”毛念行笑啐,“这次荡平了‘红毛拿督’,彻底解决了顾氏父子,给‘六人帮’一把好看的,你可记个首功!”

“菱角”当时眉花眼笑。正在他要笑的时候,忽然瞥见在惨哀号声中,有一对充满怨毒、仇恨的眼睛望着他,他心中一凛。

那当然是顾影的眼神。

这时,毛念行刚好得意非凡,哈哈笑说:“我们兄弟这一次既收拾了姓顾的,瓦解了‘红毛拿督’的恶势力,连同威名远扬的‘六人帮’也给我们扳倒了,此举足以使我们毛氏的‘第九流’扬名国际,为进军亚洲奠基!”

喊杀和求救声已止息,取而代之的是光和烟。

七八处火光和浓烟,在这阴郁的林边和血腥的夜里吞吐冒起来,一时间只会更加浓稠炽烈,不会消散。

本篇完,全文未完,请看《六人帮传奇》第四集《蓝牙》,稿于壬申年七月十四孟兰节(八月十二)之“惊劫”。

校于九二年八月十五日心电图及超声波胆部扫描均平安无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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