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夜幕再一次笼罩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之上,就连阳城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也已经历了一整日的大战。
孙坚、华雄、胡轸三方各自收兵,孙坚退回阳城驻守,胡轸军则于相较白日时更远的地方重新安营扎寨。处在双方之间的,便是华雄与他麾下残存不多的飞熊军。
胡轸的溃军此刻虽是已经恢复镇定,可他们却又陷入了一种新的情绪当中,那就是恐惧。不是对敌人孙坚的恐惧,而是对华雄,这位既是战友又是上级的西凉悍将,此时此刻能够带给西凉士卒的却只剩下恐惧。这份恐惧,让他们当中的每个人,在得知华雄拒绝与胡轸军汇合的时候,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胡轸军的夜间守备也远较往日严密,其中,华雄与飞熊军所在的方向,更是严加监视。这恐怕是胡轸这位将领,自从军以来下达的军令当中,被执行的最为积极的一条了。
此时的司马影,有若夜鬼游魂一般穿梭在这遍布尸骸的战场上,他十分小心的避开着胡轸、孙坚、华雄三方的岗哨,更要小心避开来自无言庐的侦查,现在还不是他暴露自己的时机。
穿梭在战场上的司马影自然也看到了华雄与他麾下飞熊军的动向。
他们并没有扎寨,也没有生火造饭,甚至连营帐都没有搭建的打算。毕竟,如果一支军队连人都不算的话,又何曾需要再去做这些事情呢?
尽管在卷宗当中不止一次看到过华雄的画像,可如今亲眼见着,仍是让人心生寒意。
看着那坐在尸骸上陷入沉寂的华雄,司马影不禁回想起不久前所看到的那一幕。
彼时,身陷绝境的华雄自伤口当中不断涌现黑气,那些被人们称之为残念的黑气。残念自伤口而涌,于华雄头顶上方汇聚,渐渐凝聚出一个足有半人大小的黑色圆球。
那是由残念所凝聚而成的黑色圆球,是由哀怨、仇恨、愤怒、恐惧、绝望等等极端负面情绪所凝成的圆球,它象征着人世最阴暗的一面。
与其最为临近的孙坚,自是率先察觉到华雄的变化,也是对这即将爆发的危险,最先有所感知的人。尽管不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究竟为何,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可孙坚多年的沙场经验,让他当机立断地运起《兵家五事》第二层天字诀的功力,将全部内力凝聚在古锭刀当中。
登时,周遭风云之气向着古锭刀锋汇聚,竟隐隐化作怒虎之势。《兵家五事》虽有五层,可这五层功法层层递进,不仅威力倍增,修行难度同样愈加增大,以孙坚天赋之资,多年修行,仍旧只能堪堪踏入第三层地字诀的境界。堪堪踏入,便意味着并不纯熟,难以随心所用,更难以用于沙场对敌。
故而,如今的孙坚,以天字诀挥出的一击,已是他现如今最强的一击了。
孙子兵法云: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兵家五事》当中的天字诀,便是如同术师一般,以自身内息联通天地自然之气,化自然之力为己用。自然之力,取之无尽用之不竭,风云可柔金铁可刚,可谓变化莫测威力无俦,若能化为己用,又岂是人力所能抵御?故而与道字诀的攻守兼备相比,天字诀引动自然之力为助,要更加无坚不摧,人力莫能阻挡。
华雄头顶上空的黑色圆球渐渐膨胀,孙坚引动风云之气化作的怒虎之势,也渐渐在古锭刀锋上凝聚成形。可就在此时,孙坚赫然发现,自己引动的风云之气似乎刺激到了那颗黑色圆球,
只见原本凝聚成球形的黑气不规则地扭曲起来,数息之后竟毫无声响地炸裂开来。
由黑色残念形成的圆球炸裂之后,凝聚其中的残念重新向着面容狰狞的华雄奔涌而去,其中更有少股残念分别涌向了周遭残存只余百多人的飞熊军。
这短短数息之间的变故,已让孙坚意识到自己不可再有迟疑,当即将手中凝聚了风云怒虎之形的古锭刀,向着华雄猛劈而下。
挟带风云之势的一刀,快无可见,猛无可挡,这是孙坚功成以来第三次在对敌之时施展此招,而前两次的敌人,在这一刀之下全无挡架之力,堪称孙坚毕生所学的最强一刀。
可是——
华雄挡住了!
在孙坚,甚至是不远处程普等将错愕的神情当中,周身缠绕黑色残念的华雄,挡下了这几非人力所能阻挡的一刀。
在兵刃交击一瞬,处在最近距离的孙坚清晰看到,举刀架挡的华雄,那杆杀人无数饮血无计的截头大刀已被古锭刀砍至完全变形,华雄双臂更是出现了明显的扭曲错位,那是在遭受巨力冲击时所造成的创伤。这能令身穿重甲的九尺壮汉双臂报废如斯的冲击,定然已经连五脏六腑也全数震碎。
换做常人,此等伤势定是暴毙当场,绝无半分生机。
可是华雄,竟恍若无事。
这身上发生着诡异变化的西凉悍将,不仅好似全无痛感一般,更能催起怪力将孙坚震退数步!第一时间策马后退以图卸去冲劲的孙坚,仍觉胸口气息一滞,可
与这点微不足道的轻伤相比,亲眼目睹华雄那魁梧体格渐渐扭曲的一幕,更加令人恐惧。
缠绕在华雄周身的黑色残念,仿佛具有了生命力一般,化作类似触手的东西不断蠕动,更与华雄身上所穿的漆黑重甲以及那柄截头大刀融为一体。
那一身漆黑重甲之上,早先由古锭刀以及祖茂先后斩出的缺口,被残念与华雄的血肉所填补,转眼之间,那一身重甲好似变成了一具“活着”的血肉甲胄,而在这身重甲之后,那柄被古锭刀斫至形变的截头大刀,也随之产生了相仿的变化。金铁铸成的刀杆被黑色残念与血肉攀附其上,进而将之完全包裹,那扭曲到近乎断折的形变,也在血肉与残念的影响下渐渐恢复如初,最终变成了一柄仿佛由血肉组成的骇人武器。
事实上,孙坚未曾察觉的是,早在他全力一刀斩下的瞬间,那股残念与华雄身上的血肉就已经攀附在了截头大刀之上,正是这种变故,让这柄大刀在方才的冲击下,仍未彻底断折,也导致孙坚未能将华雄彻底一刀两断。
到了此刻,甲胄与大刀,仿佛与华雄相连,完全变成了他躯体的一部分。
这血肉甲胄与兵刃的形成,仿佛抽干了华雄体内的血液精华一般,致使华雄原本苍黄色的皮肤变成难以言喻的青紫色,就如同死去多时的尸骸一般。
而诡异的变化,不止如此。
华雄原本便狰狞无比的面容此时变得更加骇人,本该黑白分明的双眸,受残念影响变成了一片漆黑。披散的头发猛然暴长,几乎与身等长,而在华雄头顶,则生成了一根约有尺长的黑色犄角。
这样的形貌,显然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更糟糕的是,除去华雄之外,他麾下残存不多的飞熊军,甚至是华雄与飞熊军胯下的战马,也同样受到残念影响,渐渐改变了形貌。这些士卒的变化并无华雄这般明显,却也同样在头顶上生出了一根黑色犄角,双眸也同样变成了一片漆黑。而那近百匹战马,周身皮毛悉数转为漆黑一色,双眼则变得猩红,在那猩红的眼睛当中,满是最原始的野性与暴戾。
这支受残念污染的军队,更通过残念将彼此联系起来,不远处负责调度指挥的程普,率先察觉到,自己布下的汲水大阵,已经因为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残念,产生了明显的破绽,受到华雄与飞熊军的残念侵蚀,汲水阵的“阵势”已无法再度影响敌军的精气神,那种令敌人如限潮漩的作用,如今已经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