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瞄了娇媚一眼,似是被这个词惊住了,不由奇道:“娘娘此言,民女不太清楚。我与皇太孙自幼便有婚约,现在皇太孙娶我,是践行昔时的商定。合乎事理,何谓撺掇?”
每次瞥见她这一副义正辞严要嫁的样子,梁妃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冷冷一哼,她不由怒了。
“好你个不识大体的蠢妇!本宫替你惜命,才多嘴问一句。你还要俯首弭耳的狡辩,看来是不要命了。辣么,就不要怪本宫无情。”
说罢,她看了皇帝一眼,似是不忍心看,自顾自别开了脸,只摆了摆手,交托娇媚。
“赐酒。”
沈灵这才发现,娇媚身边的一个小丫环,手上端了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托盘里有一壶酒,另有一个杯子。
看来娇媚比她设想的更为伶俐。
看来夜帝比她设想的更想她死。
看来他们筹办省略一切法式,筹办直入主题,把她弄死了事了。这白绫,毒酒和铰剪,老三件,看来真是没有什么新花样。
沈灵轻笑,抑止住胃里的酸气,眸底生寒,“梁妃娘娘要赐我毒酒,可否先说个清楚,我何罪之有?说清楚了,也好让我死得白白?”
梁妃似是不忍,手指头攥得生紧。
“娇媚,你报告她。”
娇媚应了是,上前两步,凉凉的看住她,那一惯慎重贤淑的芙蓉面庞儿上,半点表情都无,只唇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凉笑。
“夏沈小姐,为免脏了梁妃娘娘的嘴,此事只好奴仆来代理了。自古妇人之德,以贞节为主要。尤其是皇嗣选正妻,更须佳有明净清洁之身。你早已许过他人,半老徐娘,如何还敢入住东宫?如何还敢让厚着脸皮要皇太孙娶你?”
沈灵抿嘴看去,眉梢一挑。
“半老徐娘,这从何提及?”
娇媚冷声道:“好,那我再说清楚少许。你本为皇太孙的御赐嫡妻,却不守妇道,在待嫁之期,与他人有染,污染皇室明净,理当活活苔刑而死。本日毒酒一杯,是陛下和娘娘怜你,还不谢恩。”
在封建王朝,不要说皇室,即使是平凡庶民,也极为看重佳的贞节。这确凿是他们要杀她很有力的一个来由。可沈灵还认真不太相信,他们敢在稠人广众之下说出她跟过白风信的工作来。
这不打她的脸,或是打白风信的脸,打大晏皇室的脸,也是打梁妃和老皇帝的脸。
想一想,她就笑了。
“月姑姑,如许委屈我的话,谁说出来的?我与何人有染过?你本日倒是与我说个清楚,不要坏了我的清誉。”
这话问得极妙。
谁敢提晋王的名字?
晋王白风信一死,俨然已成了大晏的一个与“崇高”相关的符号,一个载入经历的神话。这种与侄媳通奸的丑事,是旁人都不敢随意泼在他身上的污点,更何况他的亲生父母,又奈何会?
梁妃一听就急了。
“你这个贱人,你……”
“娘娘!”娇媚递了一个“稍安忽躁”的眼神儿给梁妃,像是一早就想好了对策,欠身向着二人施了一礼,才冷冷看着沈灵。
“你不肯承认是吧?明净与否很好证实。只需去安泰堂找两个嬷嬷来验一验,你或是不是明净女儿身,便知分晓。”
“月姑姑,不如你切身来?”沈灵搬弄地吹捧了眉头,“只怕我好好的女儿身,被你找来的人一验,到时候真就变得不清不白了。”
“女儿身?”
娇媚倒吸了一口吻,听她说得安然,只觉一股子肝火直往胸前腾升。她直觉从未见过夏楚这般无耻的女人,先跟过甘儿爷,现在跟了白史木,她竟狂言不惭说自己或是女儿身。
“夏楚,你着实恬不知耻。”
见娇媚这么一个淡定的人,也被自己气得炸了毛,沈灵轻轻一笑,姿势妖娆的冲她抛了一个媚眼,突地别过甚,望向梁妃。
“娘娘,如果是必然要验,可否请你切身动手?在这皇城之中,我只信你一人。”
梁妃一愣,新鲜地看着她。
“你这是何意?只信我一人?”
看到梁妃的迟疑,再看到沈灵眸中滑过的滑头,娇媚内心一急,眸底寒意顿生。
“陛下,娘娘,此女奸狡,为免夜长梦多,或是不要再与她理论得好。”
梁妃抿着唇,尚未说话,夜帝却是对娇媚的话深以为然。他很清楚夏楚为人的狡猾,恐怕她的话摆荡了梁妃,轻咳了一声,接过话去,严峻地低斥。
“毋庸多言,赐酒。”
“是!”
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嬷嬷,闻声便恶狠狠地冲了过来,要按住沈灵。他们嘴里说的是“赐酒”,其实即是要强行灌酒。
“沈小姐!”
殿中,与沈灵同来的几人惊住了。
晴岚更是摸向了怀里,想要强行闪出殿去。看她绝决的表情,沈灵疾速地瞪她一眼,后退了几步,目光幽然一叹。
“我们这是恳切要逼死我吧?青红不辩便要杀人。与其如许,又何苦传我过来,不如找人一刀结果了我,还能落个好名誉,以免未来史官笔下,再添一笔酷政的由头。”
“好大的胆量。”
夜帝怒极,指着她恨声。
“给朕灌下去!”
“陛下——!”梁妃牙关一咬,看沈灵的样子,突地心生不忍,“不如先把她关押起来。如果是她悔了,便饶了她的命罢?”
“善儿!”夜帝看她一眼,见她闭上了嘴,这才看向沈灵,冷声道,“夏楚,朕给过你屡次时机,是你不肯。你是可以守纪活下去的,但你不安分内,既然齐心寻死,那朕便不再饶你了。”
与他凌厉的目光对视着,沈灵暗惊。
她突然间以为,也能够在这些人里面,真正晓得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的人,惟有这个耳清目明的老皇帝。
因此,他才云云刚强的想要撤除她。
冷冷一笑,她对上他的眸。
“死有何惧?只是在死以前,好歹也得有一个说法吧?无端端的杀人,总会堵不出攸攸众口的。更何况,陛下不是很喜以德服人?”
夜帝沉吟着,“混账,敢威胁朕?”
“民女不敢,事实而已。”
夜帝一横眸,嘲笑,“你比谁都清楚,朕为什么要杀你。”说罢她瞪向那两个抖抖索索的嬷嬷,“还不动手?”
“是!”
嬷嬷一动,正殿内便哭声一片。
“陛下,饶了沈小姐吧。”
“娘娘,饶了沈小姐吧,看在爷的分上……”
梅子和沈越两个,几乎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孔殷地叩头求情,眼泪流了一脸。听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梁妃的脸上有了摆荡的表情。
夜帝见状,态度比之先前,更为刚强,几乎是酸心疾首的一字一字吐出。
“赐、酒!”
那两个嬷嬷想来是做惯这些工作的,皇帝声音刚落,她两个便按住沈灵的胳膊,要将她摁倒在地。沈灵咬着牙,酒精的滋味直入鼻端。只一闻,她便晓得这真恰是穿肠毒酒,没有半点虚的。
猛地抖开本领,她低低一喝。
“陛下,娘娘,我另有一事要说。”
“灌酒!”夜帝不容她分辩,冷喝。
“陛下!听她说说,也能够她另有话要说,也能够另有什么我们不晓得的,让她说完,让她说完……”梁妃几乎要哭出来,伸手拉住夜帝,态度恳切的央求。
夜帝瞥她一眼,恨其不争的咬了咬牙,终于摆手挥开了两个嬷嬷。
“说。”
本日过来乾清宫的环境开展,并没有如沈灵事前所料,娇媚比她设想的伶俐,没有入瓮,而夜帝要她性命的刚强,更是超乎了她的设想。
瞄了娇媚一眼,她缓了缓,想要拖延时间,不想等闲供出小甘儿来,以免以后真的把儿子给搭上了忏悔。
还不到环节时候。
忍一忍,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她便可以把那些人一扫而空了。这么警告着自己,她不再冲动,朝梁妃必恭必敬地叩了一个头。
“陛下,娘娘,我是有许多话想说。我生在魏国公府,长在魏国公府,生在大晏,长在大晏,自小父亲讨教诲我,要忠君爱国,要固守分内…”
“我父亲平生为国效忠,很终落得一个满门抄斩,我虽得以苟活,却不敢对陛下和朝廷心生怨尤。只因父亲警告过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相信陛下,必然会还给他一个公评。可他未有公评,他就和全家一百多口没了命。他的位置,被他费尽心血的弟弟占去了,他为女儿选好的夫婿,也被贰心怀不轨的侄女占去了,他一辈子的劳绩,统统都成了旁人的垫脚石,一切化为泡影。不但云云,他还要被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今后遭万世鄙弃,引千古骂名。”
只是瞎编段子拖时间。
可提及这些事,大约是牵动了夏楚原有的情绪,人不知,鬼不觉,几何往事和片断连续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就像切身经历过普通,扯得心脏生生疼痛。
而她,这一刻宛若不再是沈灵,而是昔时那一个被放手的不幸虫夏楚,跪在本地,眼角含泪,声音哽咽。
“我与史木的婚事,是陛下切身下旨的。是故,在父亲和母亲的谆谆教诲下,我其时便知,我将会是他的妻室,长大了是要嫁给史木的,平生一世都只能是他的人。时候,他厌恶我,讨厌我,待我欠好,我也从未有怨过他,我只齐心等着,等着他回头来娶我……”
“我很傻,人人都说我很傻,是个愣子。惟有我父亲和母亲不嫌弃我,他们说我是他们的法宝,是世上很善良的孩子,善良的人,必然会有善报的……”
可她没有善报。
一条命,终是殒在了苍鹰山。
泪水顺着眼落滑落,她哑着声音低低道:“可史木连续未有回头,不论我奈何待他好,不论我说什么,我跪下来求他也不可,他不肯多看我一眼。他稀饭我的三姐,他是那样的稀饭,我是那样的嫉妒……我不清楚,他不是我的夫婿么?为什么不能如我普通?其时的我不懂,当一单方面的情绪不在时,再多的眼泪都没有代价,我连续哭,连续哭,越是哭,越是遭他讨厌……”
沈灵说到此处,梁妃已经听得泣如雨下,就像被段子给打动了,不时拿手绢擦泪,助威得沈灵差一点破功而笑。也助威得夜帝终是忍不住了,真怕应了娇媚的话——夜长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