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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祭!”
一声沙哑尖细的吆喝在黄河边高声嚷起。
开口的是乡长徐秀才,挺着瘦骨嶙峋的身子,杵着根木拐,正立在河边的一面石碑前,喊的力竭声嘶,脖颈间青筋毕露,粗粝的老脸在朝阳下显得格外黝红发黑,沁着一层油光,染着尘灰。
老汉的身前是一面三米高低系着红绸的石碑,身后是一众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百姓。
如今已是重九,正是吉时已到,行那祭祀龙王之举。
老汉捧起一把香火。
“小民徐敬才,告圣河之神,今献本乡童女三人,望龙神息雷霆之怒,怜百姓之苦,赦黎民之罪!”
却见那岸边还有几排竹筏,上面摆满了祭品,皆是牛羊牲畜,被捆着四蹄,难以动弹,只能看着滔滔浊浪发出声声悲鸣。
非但如此,岸边还有三个姑娘,穿的是红衣红鞋,红裤红袜,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被反绑着双手,面色煞白的望着面前的大河。
祭词一毕,百姓纷纷磕头跪拜。
老汉插好香火,望向神台上的神公。
“还请神公向那龙王爷知会一声!”
张大头鼻孔里出气,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又装模装样的念了几句咒语,但见河心猝然涛浪一卷,凭空多出个漩涡。
见状,老秀才忙吆喝着,“快,快献上祭品!”
早已守在岸边的汉子闻言将捆着筏子的麻绳一断,立见竹筏载着牛羊,随水而去。
可奇的是,筏子飘出不远,便挣脱了水势,被那漩涡卷了去,只等竹筏翻个身,上面的牛羊牲畜已然不见,浑浊的河水中顿见一团乌红血浪滚滚散开,但转瞬又被冲散一空。
“娘啊,娘,我不去龙宫了,你接我回家吧!”
望着被投入河里的牛羊,一个姑娘突然花容失色的朝着跪伏在地的人群哭喊着。
饶是她们再傻,此刻哪还不明白,自己的下场怕是与那些牛羊并没区别。
但哭喊之下,有的也只是一双双投来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有恐惧,有敬畏,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唯独没有怜悯同情,无动于衷,无声无息,冷漠的让人颤栗。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
老汉杵着木柺,面无表情的老脸挤了挤,说道:“娃啊,别怨我,希望下辈子你们能投个好人家!”
说罢,一挥手,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时扛起三人,朝河边走去。
“放开我,娘呀,娘……”
人群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瞧了一眼自家哭喊的女儿,随后忙又煞白着脸低下头。
凄厉的呼喊中,但见三人被扛上了竹筏,随水而去。
可眼瞅着三人就要被那漩涡卷了去,河面上乍起低呼,“嘿!”
一条黑索,似如游龙,只在空中“哗啦”的一震,而后便缠上了一排竹筏,与此同时,黑索另一端忽见个人影跃起,借着竹筏的拖拽之力,凌空如苍鹰俯冲,口中提着一口气,双脚竟是踏着浪头,跃出七八远,落在了竹筏上。
不等众人惊呼出声,这人便将筏上的姑娘夹在肋下,同时数个猛步奔出,竟在三排竹筏上纵跃腾挪,眨眼之间,已将三人悉数挪到脚下的竹筏,同时将手中黑索再次奋力甩出。
“哗!”
黑索震动,却见另一端竟绕在了一艘快舟上。
“宋黑子,你这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再一看操舟摇桨的精悍之人,老汉眼前一晕,气得不住跺脚,直拍大腿。
原来,不知何时,河面上竟多出一艘快舟。
只这几句话的功夫,竹筏已被快舟飞快带离了漩涡的范围,朝着下游划去。
“抓他们回来,快去!”
老汉一跺木柺,立见七八个伸手利索的年轻人自岸边推下一艘艘快舟,就要入水去追。
“等等!”
张大头冷笑道:“本座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手,所以在下游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人手。况且,呵呵,这水里的东西可不好招惹,咱们去下游侯着,看看他们是怎么个死法!”
说完,大摇大摆的翻上一匹马,延着岸边,朝下游赶去。
河面上。
苏恨水一面稳着竹筏,一面看向身后水浪,神情尽显冷冽。
“苏大哥,有东西跟上来了!”
宋黑子神色凝重的摇着桨。
却见那深不见底的河水中,一个巨大的黑影轮廓竟紧跟竹筏不放。
“刚才那个漩涡就是这玩意儿弄出来的,看来他们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引咱们出来!”
苏恨水脚尖一勾,已把那三个姑娘全扫到了快舟上,黑索一松,舟筏已然分开。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失望了!”
他少有表情的脸上骤然变得阴厉狰狞,眉宇间散发出一股惨烈气机,反手抽出百辟刀,只将手心贴着刃口一过,一缕血水登时溅在河中。
刹那间,河面像是沸水一般,那紧跟不落的黑影原本是朝快舟追去,但这血水甫一落落入河中,登时调转方向朝苏恨水冲来。
“看来这鬼东西十有八九是那棺中邪物养出来的守棺兽,咱们那天撞到的兴许就是这个,也好,索性杀个干净,以绝后患!”
“轰!”
他话音刚落,水面猝然炸开,一条满布乌鳞的狰狞黑影,已然跃出,朝他扑了过来。
“找死!”
冲天的水花中,苏恨水单脚一蹬,双臂一展,霎时高高拔起,而后刀尖一翻向下,朝那不知是精是怪,是妖是邪的鬼东西狠狠扎了下去。
“刺啦!”
巨响中,苏恨水只觉自己已骑在了这玩意儿的背上,可刀尖之下,却是硬物碰撞的动静。
他脸色一变,只这一声响,眸子一凝,但见水花中赫然探出了一对明灯似的招子,好家伙,竟是大如海碗,幽森泛红。
苏恨水皮毛一耸,整个人如触电般翻身再起,手里的刀子却已离手而出,在空中划破一道水痕,似如流星,直直没入那骇人的眼睛里。
“嗷!”
一声痛苦的低吼瞬间响爆河面。
苏恨水抬手一抖,黑索绕上刀柄,刀子收回,复又落回了竹筏上,同时他心头却在暗震,只因已看清水里的这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竟是一只大老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