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法子?”
“你该不会是想着给我下套子吧,依你那法子,只怕方圆百里的孤魂游鬼都得被我引了来,那鬼差来不来先不说,我铁定凶多吉少,到时候万鬼千魂呼啸而至,你觉得我这一身肉还能剩下几斤几两?”
苏恨水越说眼神越是冰冷,“老狐狸,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阴我,害人之心不死,我非得、”
胡天却吓得扑通一跪,忙将两只前爪抱起,似那抱拳作揖一般,“苏爷啊,天地良心啊,眼下除了此法,咱们这些就是加起来也不是那位的对手,而且,这‘白云山’乃是一条小龙,这些年它匿于此处便是想借这龙气疗伤修炼,只待九九一过,势必破棺而出,到时候再想招可就千难万难了!”
张玉清也听出了其中的凶险,忙开腔说,“苏大哥,你可别听它的,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用这么冒险,再等等,兴许有所转机呢!”
苏恨水却沉吟不语。
不能再等了,时机这种东西可不是说他想要就能有的,倘若真如这老狐狸所言,必然是越早争取越好,否则越晚变数越大,到时候那棺材里的邪物重现于世,他们可就没机会了。
还有的选么?
胡天仍旧自顾自的急道:“苏爷,您却是不知,那人早已过了寿终之日,原本能入阴司为差,可却因留恋人间的荣华富贵,故而暗中逆转了自己的命数,妄图成仙,奈何阴差阳错,变成个非因非阳,不生不死的邪物。原本它还得再藏匿数年,但您一来,它就耐不住了,只要吞了您一身的阴气,它就能彻底的化作鬼仙!”
苏恨水再听这一句,还是没说话,但却把胡天收了回去。
这老狐狸恐怕想法子是真,想跑也是真,真要能招来鬼差,那棺中邪物一死,它定然也能逃得一死,可鬼差要是没来,自己一死,这狐狸同样能挣脱出去,离了这地狱。
“咣!”
一声锣响猝然在苏恨水耳边响起,接着是一阵吹吹打打的动静。
原来此时天色已黑,那戏台上都有了动静。
“二更天了!”
苏恨水望着一张张空荡荡的椅子,古怪的是,那些白饭冒出的热气竟如丝如缕,延着筷子往上赶,而后消失不见。
他右眼乍动,只眨了两眨,再瞧时,眼前已坐满了人。
突然。
“苏大哥,我咋觉得后脖颈有些冷呢,你回头瞅瞅!”身旁的小道士缩了缩脖子,胖脸一紧,埋着脑袋,说话的声儿都有些不对了。
苏恨水扭头一看,好家伙,只见一张惨白惨白的面容扭曲着五官正朝着张玉清的脖领子吹气呢,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这张脸当即一抬,便瞧了过来。
抬起的眼窝里可不是什么眼珠子,而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阴森的脸色仿佛刷了层墙灰,张开的嘴里没有舌头,漆黑如洞。
一人一鬼对望了一眼,那张脸唰的在空中一扭,脖子登时拉的细长,顶着一颗脑袋就探到了苏恨水面前,近的都快亲上了。
四目相对,苏恨水深吸了口气,慢慢移开视线,看向戏台上亮相的戏子,戏词一起,唱的居然是水漫金山寺。
可他一转头,后颈立时一凉,只似有一股冷风在脖子里打转。
“吹阳火吹到我身上来了!”
苏恨水眼底猝然闪过一抹黑气,再看去,身后的鬼影已不知所踪,只是他半敞的衣领下渐渐浮出一副野鬼刺青,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张玉清见身旁没了异样,小声问道:“收了?”
苏恨水“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那些听戏的游魂野鬼。
午夜之前,这戏便是唱给它们听的,饭也是给他们备的,为的是莫要作乱打扰,午夜之后,才是那些该来的。
“吓人不?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见过呢!”
见他神情凝重,张玉清有些好奇。
苏恨水听的无奈,“要不,我让你见见?”
张玉清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不然往后我可就睡不着了,等这事儿过去,我一定要和师父学道法,到时候就不怕了!”
苏恨水看着台上的戏,头也不回的轻声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乱世当头,哪个不是活的孤魂野鬼一样,相比之下,这世上最可怕的可不是鬼!”
“哪是啥?”
“你还小,往后会明白的!”
……
只说俩人一阵闲聊,头顶的月亮渐上中天,模糊晦暗,像是罩上了一层薄纱。
好个月黑风高。
夜色里。
且说二人正静静观望,苏恨水的脸色却渐渐难看了起来,台上的戏都唱了四五场了,这听戏的正主咋就不见个影儿,难不成今晚要白费功夫了。
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恨水眼中露出一抹狠色,心知不能再等了,自己确实异想天开了,这阴差又岂是常人可以随便遇上的,他一把拎起张玉清就奔出了戏场,只将他丢给宋黑子,自己提着一盏油灯直扑向远方。
一路狂奔,但见他肩膀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蹲坐了一只狐狸。
苏恨水平静道:“胡天,今天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要是渡过此劫,从今往后,我不光留你性命,再喊你一声‘老仙’,可要是我命丧此处,你我就共赴黄泉吧!”
胡天叹了口气,“唉,时也命也,就算我没死,那位只要破棺而出,伤势痊愈,张大头和我必定难逃灭口的下场,可怜那个傻子到现在都看不清!”
苏恨水长呼一口气,手心一翻,从怀里将那‘钉头箭’摸了出来,再抬手一抛,已被胡天衔进狐口。
狂奔途中,眼见已是月上中天,苏恨水倏然止步,却见已到了个四野无人的官道岔口,直通四方,正是阴阳交界的好位置。
反手拔刀出鞘,苏恨水已将左手压在了刃口上,再见雪亮刀身一点点拖过,掌心霎时泄出一注血水,沿着刀身,倾泻在了油灯里。
而后,漆黑的荒野上,一点幽幽碧火亮起,任凭夜风呼啸,始终纹丝不动。
刹那间,天地四方,鬼气弥天,阴风大作。
苏恨水左手端灯,右手杵刀,凤眼微阖,浑身上下涌出一股惨烈杀机,满头黑发激荡,如一尊恶神屹立在黑夜之中。
“来了!”
他道。
灯火明灭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话一落,原本空旷辽阔的荒野山壑间,已多出无数影影绰绰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