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小道神公

白云山,又名对龙岭。

其山势雄浑巍峨,龙首处正峙于黄河西岸,远观似伏身于地之苍龙,静观着山下浊浪的嚣张起落。

岭上有座“白云观”,此观尤为不凡,传说昔年曾有真武祖师显圣,故而百姓才在此立庙塑像,供奉香火,以求庇佑,每每时逢庙会,必然香火鼎盛,来客不绝,独冠西北。

苏恨水随着宋黑子一路过来,但见山上早已人头涌动,一个个乡民百姓踮脚伸脖,瞧的热切。

只因那“神公”张大头正是在此开坛设法,以驱河中妖邪。

见山道上俱是黑压压的人流,挤都挤不进去,宋黑子只得领着苏恨水绕到另一头,一路拨草寻路,没成想还真就被他找到一条上山的小路。

“嘿嘿,那道观里有个小胖道士,道法学的不怎么样却喜欢吃肉,隔三差五就偷摸下来找我,用私藏的香火钱从我这里买上一条鲤鱼,其实那小子也有点迷糊,天天菜头白粥别人越吃越瘦,他倒好,越来越胖,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且说且行,两人径直绕进了一个偏门,似乎是道观后院。

刚一进去,宋黑子突然眼神一亮,抬手就要朝不远处一匆匆忙忙的人影招呼,可话还没出口,却见那人捂着肚子,猛的背身一转,然后解带蹲下,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大腚,只在俩人傻眼发呆中,“噼啪”一阵响。

“我去你大爷的!”

宋黑子满脸埋汰,一捂鼻子,闷声闷气的说,“小道士,你这是吃下水还是咽酸菜了?”

那人伴随着一连串的屁响,刚舒坦的松了口气,冷不丁听到身旁冒出个声音,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下去,等扭头一瞧,正好看见苏恨水和宋黑子,圆圆的胖脸顿时通红,低着头嗫喏道:“昨晚小道饿得慌,就吃了口猪油,又喝了一大碗凉水,谁成想今早起来泻了四五次。”

原来,这就是那贪嘴的小胖道士。

个中细节不必多说,等小道士埋着头提好裤子,再铲走一地秽物,才领着二人向前院走去。

小道士姓马,马玉清,家中困苦,本是编制草席竹具为生,没想到被一路过的老道瞧见,收入了山门。

宋黑子却有些不喜,似是怒其不争,见小道士憨头憨脑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小道士好不晓事,那张大头用的可是旁门手段,如今却在你这‘白云观’开坛设法,分明有鸠占鹊巢之意,成与不成暂且两说,他在此地的威望与日俱增,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城中皆知他‘神公’威名,哪还有你们这帮道士什么事!”

小道士瞧着十五六岁,一身布衣道袍紧绷身上,胖脸圆似馒头,好在眼睛不小,闻言一眨,干脆道:“打不过!”

这话一出可把宋黑子气的够呛,一张脸憋的愈发的黑了,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白云观”早先也有不少道士,可如今世道动荡,天下大乱,妖邪出世,不少门人弟子都下山入世了,既是为了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也为了吃顿饱饭,成了游方的云水全真。

只是,这么一来,观中弟子却愈发的少了,到了这一代,也就三两道行微末的道童看守山门,谁成想,这便遭人惦记上了。

便是那张大头。

此人半年前打着论道的由头来这“白云观”住下,可不曾想这一住便不走了,以“神公”为号,在城中广收门徒弟子,壮大势力,明里不说,但暗地里分明有意夺了这对龙岭。

眼见这香火鼎盛的道门福地就要沦为邪魔外道的盘踞之所,宋黑子自然不愿意,可这小小道童却又道法未成,如之奈何?

宋黑子正苦于无计可施,眼中余光忽的一动,已直勾勾的瞄向身旁的苏恨水。

这不就有现成的高人么。

正要说话,陡听一声惊雷炸起,骇的人一个激灵,寻声一看,但见那道观一侧临近黄河的陡壁上,竟有一人身披鲜红赤袍,脸戴兽面,赤足披发,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犹若疯魔。

苏恨水眯了眯眼,更见这人身畔隐有一团黄烟盘踞不散,手脚四肢之上皆用血水画满古怪图腾。

“这像是萨满教的手段!”

最先说话的居然是小道士。

苏恨水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和那‘出马仙’有些差别,他嘴里念的好像是蒙语!”

“巫术?”

宋黑子闻言一惊,此地除了与山西接壤更是毗邻内蒙,往日也没少见过,不想这张大头居然懂得萨满巫术。

“能对付么?”

他问。

苏恨水没说话,而是凝着眸子绕到一侧,朝着山下黄河俯瞰一眼,可这一瞧,他的脸色霎时便冷了下来,常人或许瞧不见什么,然他右眼之中赫然瞧见那滚滚浊浪里竟浮出无数幽魂鬼祟,正伴着张大头的念咒声,在水中挣扎翻滚。

先前还是晴空万里,烈阳当空,转眼平地骤然飞沙走石,天光顿掩,一片愁惨。

“好生了得!”

宋黑子被那怪风迷的睁不开眼,心中也是大骇,连先前的怒火都没了。

苏恨水冷哼一声,又瞧瞧张大头身上那团盘踞的黄烟,只见黄烟上升,竟在其头顶化作一只老狐,而后对着河水吹出一口妖风,霎时间,河面顿起险风恶浪,惊的围观百姓瞠目结舌,再见那河中水鬼纷纷现形,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就在众人心神跌宕之际,那老狐猛一挤腮帮子,奋力一吸,妖风倒回,水中幽魂顿时被悉数卷起,一股脑的没入老狐口中。

遂见风平浪息,云收见日。

山上顿时死寂一片,可下一秒。

“好神通!”

“神仙啊!”

“神公了得!”

喧嚣鼎沸的叫好之声如雷鸣般传荡开来。

宋黑子却在一旁急不可耐。

望着似众星拱月般被百姓围住的张大头,苏恨水轻声道:“那人身上有个野仙,只怕道行不低,眼下咱们和他并无冲突,而且他这一番手段也确实驱除了水中邪祟!”

宋黑子一瞪眼,“那就不管了?”

苏恨水嘿嘿一笑,“哪能啊,毕竟我初来乍到总归是要去拜山门,进庙烧香的,今晚就去和他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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