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猜测是真的啊。
皇帝的手谕——
那个谋求长生的太上皇已经被她干掉了,成了一个活死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手谕。
而姐夫……呵呵,年纪轻轻的,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卫襄朝着尉迟嘉挥挥手: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必再来。这地,我也不擦了。”
因为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卫襄披着夜色回了住处,点燃了灯烛,然后在灯下将信纸铺开。
她提笔蘸墨,在信纸上写下了“长姐”四字。
刚刚写完,又抓起来揉掉。
她的姐姐可不是别人,而是皇帝的枕边人啊。
姐姐与姐夫自幼青梅竹马,成婚后同居东宫,度过尊荣却裹挟着刀光剑影的储君生涯。
而今,两人终于携手登上世间最尊贵的位子,正该是人生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但有关长生的一切,却已经被从前懵懂无知的她揭开一角,又偏偏被表哥窥见了一角。
那仅有的一角,已经像妖鬼一般,轻易地蛊惑拨动了帝王的心。
她原本以为已经改变了前世命运的家人,原来还在一艘飘摇不定的船上,下不来啊。
所以,她怎么能用世间最易变的人心去打赌,她的这封信就能躲过皇帝姐夫的耳目,送到姐姐的手里呢?
卫襄摇摇头,很快重新铺展了一张空白信纸,提笔写下了“爹娘”二字。
大周,长安。
已经是正月初六了,但卫国公府上下依旧忙碌。
宫里的朝贺请安已经结束了,但亲戚故友之间的走动宴请,才算是刚开了个头。
卫国公世子卫程除了大年初二陪着妻子回了趟娘家,一连几日都在和父亲卫国公分头去赴宴,每日里都是喝得醉醺醺才回来。
世子夫人吴明秀也随着婆婆赶赴各家女眷的宴请,忙得脚不沾地。
初六这日,好不容易回来的早些,卫国公夫人也体恤儿媳,没有让她在跟前伺候,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吴明秀惦记着夫君,也就告退回了他们自己的院子。
“世子爷回来了吗?醒酒汤你们可备下了?”
吴明秀一进院子,就询问当值的仆妇。
“备下了,世子爷回来已经喝过了。”
仆妇们笑盈盈地答道。
吴明秀听说卫程已经回来了,脚下就快了几分,踩在了地面上剩余的一点残冰上,险些跌倒。
还好她被一双沉稳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
“秀秀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可是惦记我?”
英俊挺拔的男子笑着问道,正是卫国公世子卫程。
“世子爷少拿我取笑!”
吴明秀立刻羞红了脸,甩开了卫程的手,快步走了进去。
卫程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跟了进去。
原本熙熙攘攘簇拥在世子夫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就相视一笑,没有再跟进去。
“今儿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没有人那么多人看着,吴明秀才回头问道。
卫程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伸手亲自将门关上,然后拉着吴明秀进了内室,将一封信塞在她手中。
“秀秀,要辛苦你一趟了……一会儿宫中会有懿旨出来,皇后娘娘宣你进宫,你一定要将这个给娘娘,千万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吴明秀愣住了。
任何人,也就是说,包括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和皇上?
但也不过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吴明秀就接过了卫程手中的信。
“夫君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当初嫁入卫国公府,她心中就是有数的。
作为后族,卫国公府与皇后娘娘的联系,必然是要时时紧密的。
而皇后娘娘和皇上,可不仅仅是夫妻。
至于发生了什么,还是回来再问吧。
天色将黑的时候,无极殿还在批奏折的皇帝收到了消息。
“皇后娘娘命人去请了卫国公世子夫人进宫,为的是要打听一下吴家还有几位适龄的小姐,可能,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吧,这也是皇后娘娘贤惠。”
皇帝面前的大总管恭敬地回道。
皇上登基也有三个多月了,后宫里还是只有皇后一人,虽然帝后情深,却也是十分不像样,别说前朝大臣们不乐意,就连太后娘娘都过问了。
皇帝扔了手里的奏折,揉了揉眉心,起身吩咐摆驾皇后寝宫。
卫国公世子夫人,那是阿锦的亲弟媳,阿锦大概是觉得亲戚家更能知道底细。
可是阿锦,她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思吗?
皇帝踏入皇后寝宫的时候,卫国公世子夫人已经离去了,皇后卫锦正在灯下看着手里的花名册。
其上正是朝中大臣们家中适龄入宫的女儿画像和身份简历。
皇帝一把将那花名册夺了过来,拍在了桌上,然后将皇后拥在了怀里。
“阿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害怕有谁不满意,前朝大臣和母后那里,有我顶着,你只安心做我唯一的皇后就好,看这劳什子做什么?”
皇帝的责备中,带着真切的心疼和抚慰:
“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女,我要那些跟我毫无情分的女子进宫来做什么?是给你添堵,还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卫锦伏在皇帝的肩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还没听说过有人将嫔妃当成麻烦呢!”
她从皇帝的怀里起身,美艳的容颜间似乎十分动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年轻俊朗的皇帝:
“皇上如果再这么说,那臣妾可要当真了,就要霸着皇上一辈子了,谁也不给,就让皇上守着臣妾一辈子,生同衾,死同棺,再也别想多看别人一眼!”
“嗯,放心,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就我们两个。”
皇帝郑重许诺,但生死誓言,他就像是没听到。
卫锦再次笑了笑,重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像是没有看到家人写的那封信。
长生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就算她深爱的这个人要为了这个不顾一切,那也得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到那时,自己也有能力阻止了,所以,何必现在闹起来?
毕竟现在,皇帝还是要顾及一切的。
过了正月十五,吃了一碗尉迟嘉亲手做给大家吃的汤团,卫襄就收到了来自长安的回信。
大意就是说现在姐夫还年轻,估计也就是想想,日子还长,姐姐会小心谨慎,打消姐夫的这个念头,也很欣慰她长大了,多谢她告知。
卫襄确定了这信是姐姐亲手写的之后,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一点点。
姐夫还年轻,现在就算有寻求长生的念头,肯定不会如同当初圣德皇帝那样迫切。
姐姐这是在赌漫长的岁月啊。
不过这也无妨,以姐姐的性子,如果姐夫到时候还是执迷不悟,想要作妖,估计也是被姐姐干掉的命。
她的姐姐,可是个干脆利落,心性坚韧的女子。
只要姐姐有了准备,她也就不觉得这件事情令人绝望了。
心情渐渐好起来的卫襄破天荒地主动搭理了一次尉迟嘉,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
“给我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