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芜青点点头,一派无可奈何。
所谓“故技重施”,大家心里都有数,就是泼“长生药”这盆脏水嘛。
就譬如上一次被卫襄泼了盆脏水上去的扶桑,被东海各大仙门联手压制,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后来狗急跳墙又得罪了大周皇帝,彻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就连这次前去语凝海,扶桑也被各仙门盯得死死的,残存的门下弟子连山门都出不去,更不必说前往语凝海。
要是把这盆脏水往听涛身上那么一泼……
思忖间,莱芜颇为心动。
而芜青自不必说了,若是不心动,这话她就不说了。
唯一稍有纠结的就是德山老头。
虽然德山老头口口声声蓬莱如今需要卫襄这样不守规矩的弟子,但是早年他的师父对他进行的品德教养打下的根基是十分深厚的。
上次昧着良心给扶桑栽了一把赃,结果很令人痛快,但这不光明的手段,还是让德山老头受了一阵子良心谴责。
而这一次……
见他犹豫,莱芜与芜青对视一眼,芜青再次开口道:
“师兄,这一次,听涛那老贼的镇魂兽已经死了,他也身受重创,只要将这个风声想办法放出去,听涛老贼绝对活不了几日的。况且——师兄,这一次的机会若是放过去了,等到听涛老贼恢复过来,真一大师的仇,什么时候才能得报?须弥山传承彻底断绝,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不得不说,相处近百年,芜青对德山的了解还是很透彻的。
想一想尚且还在疯癫之中的真一和尚,德山终于把那点儿狗屁道德抛到了脑后。
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好,就这么干。”
师兄妹三人很快就这件事议定,全程聆听的镜灵愉快地在镜子里蹦跶了一圈。
小姐姐歪歪的,把她的师父也带得歪了,这样的日子才不无趣嘛。
不过这些人就当着他的面儿说这件事,不怕他偷听嘛?
于是他扒着镜子的边儿上往外觑了一眼,正好对上虎着一张老脸的德山老头。
“啊呀老爷爷,你可真是吓死宝宝了!”
德山老头从外表上来说,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头儿,板着脸的样子活像要打学生板子的老先生,生生把镜灵吓了一大跳,他捂着心口跳了回去。
“你为什么愿意跟着卫襄离开语凝海?”
德山老头开门见山。
小娃娃眨巴了一下眼睛:
“因为我喜欢小姐姐啊。”
大哥说过,出来不能乱说话,不然外面的人会把小姐姐生吞了的。
德山皱眉:
“襄襄到底哪里有问题,怎么这么容易招惹你们这些小东西呢?”
又是猫又是龙猫的,又是狐狸又是镜灵的,这种莫名的吸引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娃娃继续眨眼睛,面不改色地道:
“当然是小姐姐长得美,还善良……”
“罢了罢了,别吹了。”
自己的小徒弟什么德行,德山老头心里十分有数,打断了镜灵这一点儿都不掩饰的扯谎,转身就走。
镜灵急了:
“哎,老爷爷,你什么时候送我去小姐姐哪里啊?我跟你说啊,我得保护小姐姐,你看看你的弟子们都欺负她……”
“你在这挂着吧,我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放你走。”
德山头也不回地说道,心里对小娃娃这番说辞嗤之以鼻。
襄襄需要人保护?需要保护的是其他人吧?
襄襄原本就跳脱不定,这小镜子又有编织梦境之能,要是这两个家伙合起伙来坑人,那这危害可不是那个龙猫和狐狸精能比的,还是隔离开让人比较放心。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镜灵一屁.股坐在了镜子里,哭得稀里哗啦。
千算万算,他没算过自己会被人强制跟小姐姐分开啊!
难怪这三人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算计旁人一点儿不带怕的,原来是根本没打算让他从这里出去——
可要是保护不了小姐姐,被大哥知道了,大哥还不得捏死他啊?
嘤嘤嘤,命好苦……
小镜灵哭唧唧地哭得凄惨,打打闹闹蹿了好几个山头才找到卫襄的狐狸精却很兴奋。
远远地望见卫襄躺在草地上的身影,胖胖还好,狐狸精可是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趴在卫襄怀里左嗅嗅右嗅嗅,表情特别陶醉。
就是这种陶醉,让睡梦中的卫襄浑身起鸡皮疙瘩,让坐在一旁的尉迟嘉脸色黑沉如锅底。
尉迟嘉一言不发,直接拎着狐狸精的后脑勺,将它扔出去老远。
其力道之重,神情之愤怒,无一不昭示着一个男人对于别人乱摸自己女人的滔天愤怒。
哪怕那个别人只是一只母狐狸。
狐狸精在草丛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了身形,脑子也清醒了。
光看见小仙子了,却把这个大魔王给忘了。
它溜溜达达,万分戒备地重新走了回来,再也不敢往卫襄身边蹭,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小仙子,我好想你!”
如今的狐狸精已经很久没有再化成.人形了,那个风情万种,笑起来花枝乱颤的狐媚女子的形象在卫襄脑海里渐渐远去,而眼前这可怜兮兮的红狐狸形象越来越具体了。
卫襄睁开眼,就对上了狐狸精水汪汪的眼睛,心里一软,打了个哈欠,就朝着她招了招手:
“不过几天没见,有那么想念吗?算了,过来吧。”
狐狸精立刻一扫颓然,欢天喜地地跳进了卫襄的怀里。
不过这次她可没敢到处乱嗅,乖乖地待在卫襄的怀里诉说衷肠:
“小仙子你是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吧,一旁那个大魔王的眼神又小刀子一样飘了过来,狐狸精只能赶紧说正事儿:
“小仙子,前几日长安来了家书,我看见韩知非替你收着了,你有没有看到啊?”
“家书?”
卫襄恍然大悟:
“难怪韩知非说他找我呢,原来是有我的家书啊,我们这就去找他!”
卫襄一直对家人这辈子的命运十分谨慎。
虽然如今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只要不出意外,大家这辈子就是十拿九稳的长命百岁,但是她也知道天道命运这种事情,向来就说不准的。
所以她对长安来的家书也看得比什么都重,一听说有家书到了,立刻就蹦了起来,直接往回跑。
跑了两步又想起满蓬莱追杀她的大师姐来,回头问跟上来的胖胖和狐狸精:
“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大师姐和二师兄啊?她现在追到哪里了?我偷偷溜回去不会被她发现吧?”
“追?她没有追你啊!她忙着和沈哥哥吵架呢,你们跑了就跑了,她哪里顾得上!”
胖胖眉飞色舞地解释道,然后还奉承了尉迟嘉几句:
“还是姐夫厉害,能带着小姐姐你逃跑,小姐姐你谢过姐夫了没有?”
“滚滚滚!”
卫襄对出自胖胖口中的这句“姐夫”深恶痛绝。
但她气恼之下,也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卫襄霍然看向身边的尉迟嘉:
“大师姐根本没有追出来,你知道不知道?”
“没有追出来吗?我只顾得上带你走了,也没顾得上回头看,不清楚。”
尉迟嘉一脸无辜地道。
但卫襄还是莫名觉得自己被诓了,不过,这能怪谁呢?
卫襄倒是没有再跟尉迟嘉纠缠下去,继续飞快地向前跑。
尉迟嘉默不作声地跟上去,然后长臂一揽,再次抱起卫襄,直接越过密林,朝着蓬莱弟子所居之处去了。
胖胖眼见自己是追不上的,也没再追,慢下来悠悠地走着,顺带着去路边掐了朵杜鹃花别在了耳朵上。
狐狸精一看见,眼珠子都要掉地下了:
“我的神兽大人,您这是,这是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我还不能戴个花儿了?”
胖胖瞪了狐狸精一眼,生气地回道。
很显然,它自己觉得自己戴了这花,肯定是极美的。
狐狸精也不跟它争辩,认真地看了看,发现的确挺萌的,就点点头道:
“好看,很好看。不过,胖胖你发现没有,小仙子对那个大魔……不,对尉迟嘉的态度,好像好了起来?”
“那是当然,姐夫处处护着小姐姐,只要小姐姐不是铁石心肠,总会感动的吧。”
“可他们之间,根本不是感动就能解决的事情……”
狐狸精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我总觉得,他们身上,好像连气息都有点儿变得一模一样了……”
“胡说八道!你就是不喜欢姐夫,你嫉妒姐夫!”胖胖扬着下巴说道。
狐狸精不再说话了。
胖胖就是个傻子,在人间混了几天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可它不是。
它什么男人没见过,什么恋爱没谈过?
以它对这两人的了解,感动这种说法根本不成立,而那种隐约的气息……让它有一种谁人都不能抗拒的错觉。
不过,如果小仙子觉得开心幸福,它又何必多事呢?
狐狸精到底是放弃了去跟卫襄聊聊这件事的想法。
回到蓬莱主峰的卫襄很快就拿到了家书,迫不及待地看过之后,她一路的种种猜测才算是彻底打消。
但是书信里提到的事情,让她也很是忧心。
爹娘身体康健,事事顺遂,宫中的姐姐姐夫一切都好,哥哥和嫂子也很好,甚至大侄儿都已经怀在了嫂嫂吴明秀肚子里了。
唯一不好的,是堂妹卫曦。
八妹妹卫曦,前世是八岁上就被人拐走了,再也没能回来,所以这辈子她早就借着贺兰辰这个乌鸦嘴,将此事说给了婶婶知道,并且交代了以后卫曦身边不能离人,自觉总可放心几分了。
哪里知道,现在卫曦居然莫名被人下了咒——这是叔叔婶婶请了许多佛道高人看了之后总结出来的。
小小的女童,忽然陷入昏迷,不死不活,药石无医,家人只得到处寻僧访道,符水香灰喝了不少,也没能见效,没办法,只能修书一封,来跟自家卫襄这个正儿八经修仙的人求救了。
要说卫曦这种情形,卫襄从前也听师父说过,一般来说,可以分为梦魇和离魂两种,但这两种又分为很多种情况。
有的是凡人魂魄弱,招了邪祟,有些是被人施术诅咒,也有可能,是遇到了一只幻蝶,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而长安离东海千里之遥,单凭一封家书,定然是没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卫襄思来想去,终究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去一趟亲自解决这件事才行。
卫家人的意思,也是希望卫襄能回去看看,救这个小妹妹一命。
拿定了主意,卫襄也不耽误时间,逼着韩知非去打掩护盯着大师姐的梢儿,自己一路缩头探脑,溜溜达达地混到了德山面前,将这件事说了。
德山老头对此也没什么可说的,很痛快地准了。
从规矩上来说,弟子入了他门下,本不该与俗世过多纠缠,但他们是修道,并非铁石心肠六亲不认,小徒弟能怀有慈悲心肠,他很满意。
再说,如今小徒弟不声不响地解决了听涛的镇魂兽,尽管事情做得隐秘,也难保不被人知道,这个时候回长安去避避风头,也是好事。
卫襄千恩万谢地对师父道谢,然后跟师父要那面被自己带回来的小镜子:
“师父,我八妹妹的症状我到底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这面镜子据说能找出人心中梦魇,不如让我带着吧?”
“那你可得给我发下毒誓,你不会用这面镜子胡作非为,残害他人。”
德山想了一会儿,觉得实在不好拒绝,只能肃容威逼道。
“我原本就没想过害人啊,没问题!”
卫襄问心无愧,干干脆脆地发了誓,从不情不愿的师父手中拿到了小镜子。
然后也没管小镜子如何感动哭泣,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芜青和莱芜要人。
卫襄跟芜青要的,是她的那只镇魂兽幻蝶。
毕竟卫曦的状况,如果是梦魇,那幻蝶一出手,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芜青听她说明来意,冷哼道:
“你这家书可来得真是时候,你这一走,真是免了无心收拾你了,不过,你当我的幻蝶是什么,想要就要啊?实话跟你说吧,她们是生于海上的精灵,去到长安灵力就所剩无几了,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你倒不如带着之前被你所救的那只幻蝶送给你的簪子牢靠些。”
卫襄一听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也就不纠缠了,从芜青那里出来,很快转身又去纠缠莱芜:
“莱芜师叔,上次我这八妹妹借贺兰师兄吉言,道破以后可能会有的厄运,我家人心中很感激,这次她又遭逢不幸,就让贺兰师兄跟我回一趟长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