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左小艾来见何苒,带来一只大食盒,里面是惊鸿楼的几个拿手菜,还有一坛酒。
酒一入口,何苒便眯起了眼睛,这酒她喝过。
那次也是在真定府,她寻着酒香走到巷子深处,身后有人大声叫她,她回头,便看到了黑妹和白狗。
这就是那天喝到的酒。
酒还是那个酒,黑妹却已经变成了周沧岳。
何苒问道:“惊鸿楼进了新酒?”
左小艾微笑:“喝出来了?怎么样,这酒还可以吧?”
何苒笑着说道:“岂是可以,这酒相当不错,看你这语气,酿酒的莫非是熟人?”
左小艾:“您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周影?”
何苒想了想,不太确定:“是周池的那个庶妹吗?”
左小艾:“就是她!她后来改了名字,连姓都改了,周影这个名字,也有几十年没人提起了。”
周影是周池同父异母的庶妹,她是遗腹女,据说生母是狄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她是在周池被何惊鸿带走之后才出生的,直到周池重回周家堡,杀了周铜之后,才从一位族亲口中得知有这个妹妹的存在。
周影出生后生母便死了,据说是难产,就连那位族亲也不记得这个女人的样貌。
周池回到周家堡时,周影已经丢了,丢的时候只有四岁,狄夫人一口咬定,周影是被家里的婆子给偷走的。
狄夫人说自己处境尴尬,支使不动下仆,总之就是周影丢了就丢了,没有找过。
后来周池起兵,如日中天,他放出消息,要寻找妹妹周影。
自称自己就是周影,或者丈夫说妻子是周影的,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人。
而其中有一个女子,是最像的一个周影。
因为周池寻找周影时,并没有详细说过周影的年龄,因此,那些找上门的周影,大多都是一眼假。
而这个周影是其中年龄最符合的。
她甚至能说出,自己是四岁时离开家的,她的手上有齿状疤痕,她说是被狗咬的,那只狗是哥哥的。
而周温确实养过一只很大的狗,不过这只狗是不是咬过周影,就无从得知了,毕竟周影只是一个庶女,而周温却是狄夫人的心肝宝贝。
因此,这个周影被送到狄夫人面前,狄夫人请了几位见过周影的宗亲女眷一起辨认,最终,这几个人连同狄夫人在内,一起确定此女并非真正的周影。
狄夫人大怒,命人将此女乱棍打死。
此事惊动了何惊鸿,她派左小艾救下了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子。
狄夫人为此很生气,可她不敢与何惊鸿硬怼,只能四处诉苦,说何惊鸿对她不敬。
何惊鸿不想插手周池家事,就把这个女子交给了周池。
在周池细问之下,女子说出了更多的事。
她对四岁前只是零星的记忆,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影姐儿,被哥哥的狗咬过,也记得母亲总是打骂她,她很怕这个人。
而她真正记事时,已经被卖进花楼当小丫鬟了。
她八岁时,有个客人看上她在琴艺上的天赋,要把她买走,鸨母没有答应,事后她听到鸨母对自家男人说:“这个丫头可不能随便卖出去,谁知道哪天周家堡的人就会找过来呢,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最保险。”
她一直都在花楼里,从小丫鬟变成了清倌人,她弹得一手好琴,有了点小名气。
直到偶尔听到客人们说起周池寻找妹妹的事,她才大着胆子找过来。
她之所以会冒险认亲,是因为那时她十五岁了,鸨母把她的名字挂到了花牌上,她马上就不是清倌了,她的第一次,价高者得。
这女子的话涉及太多,也有很多疑点。
根据她所说,她显然是被周家堡的人卖去花楼的,这样一来,就和狄夫人的说法有了差异,这当中有人说谎,要么是这个女子,要么就是狄夫人。
周影只是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女,如周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对庶女其实并不排斥,既不会争家产,也不会抢嫡女风头,必要的时候,还能用来联姻,当然,庶女也可以当做礼物送给位高者,或者做为奖励令下属死心塌地。
所以,无论怎么看,狄夫人也没有必要对付一个年仅四岁没有生母的小小庶女。
而无论这个女子是否真正的周影,她以前在花楼的经历,以及她的那番话,都意味着她不能留在周池身边。
她若留下,迟早还是一死。
何惊鸿能救她一次,却不能救她一辈子。
她在花楼里长大,性格成熟,她知道要为自己争取什么。
所以她主动向周池提出,不认祖归宗,不恢复身份。
周池要了一笔可观的银子,又派了十名护卫,在一个清晨,将她送走了。
何惊鸿也只是知道那女子走了,至于她去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之后,周池再未提起寻找周影之事。
直到狄夫人离世,周池登基为帝,这个女子连同真正的周影,全都没有出现。
而何苒,也只是见过她一面,年代久远,早已忘了她的相貌,也只是还依稀记得这个名字而已。
何苒想起往事,意味深长地看着左小艾,问道:“你说的是当年那个女子吧?怎么找到她的?”
难怪今天又是菜又是酒的,这个左小艾,原来是有事啊。
左小艾讪讪:“前阵子有家小酒馆转让,白云把酒馆里的大酒缸都给收了,你也知道,这种陈年的大酒缸都是好东西。
他收回来的,除了酒缸,还有几坛酒。
我尝了尝,觉得这酒不错,一问才知道这家小酒馆已经开了快二十年了,在真定府还有点名气,只是我这老婆子平时不去那些地方,不知道罢了。”
何苒看看左小艾身上成套的祖母绿,嗯,你这副样子也的确不适合去这种小酒馆,别把人家给吓着。
左小艾继续:“我呀,就是一下子来了兴趣,听说那家小酒馆还没有全部转出去,就想着去看看。”
何苒:“你是想把人家的酿酒方子买过来吧。”
左小艾笑得像朵大菊花:“大当家就是大当家,我一说您就知道我要干啥?我可不就是想去买方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