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出租车始终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身后。
从莫文离开汽车站的那一刻，出租车的主人就放弃了生意。他是一个热心的年轻人，更何况他似乎已经确认这个目光有点散乱的人曾是最让他景仰的兄长。他现在必须现身了，否则可能又会铸造出遗憾。
“师付，你打车吗？”
出租车停在了莫文的身旁，司机摇下车窗主动搭讪，其实他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下。
莫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确定了司机的判断。他没有在乎丁杰阳超乎寻常的冷漠，又问了一句。
“师付，你是不是姓丁？”
不用迟疑了，从对方回望表现出的吃惊眼神，司机已经决断了。
“丁哥，你不认识我了？我……匡扶正义。”
司机从车上下来，笑呵呵地走近莫文。
莫文的脸色也有些激动。这种激动不是他想起了什么，而是自己想做回莫文，可偏偏丁杰阳的记忆缠绕着他。
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曾让丁杰阳背过黑锅的小徒工。他长高了，脸更大了——也可能是头发短的原因。他的身体也变得很壮实。
“你怎么在这儿？”莫文只能遵从丁杰阳的记忆。
“丁哥，外面风大，咱上车说去。”
小徒工双手架起了莫文，半搀着把莫文扶上了车。
“你啥时回来的？你肯定没见着陈师付和四小他们吧？你知道吗，陈哥结婚了。这阵子他正忙着渡蜜月呢。那女的就是大众情人。陈哥可真有本事，连这样的女人都能搞定。……我这是临时替他打替班。说真的，这两天，我还真喜欢上了这个。我不打算修车了。我脑袋太笨，现在都是电控汽车，维修得懂英文，还得用电脑。……陈哥结婚后肯定不会再开出租了。他姐姐从广东回来了，开了一家高档车维修厂，听说从广州请来了两个高手。生意老火了。四小正求陈哥呢，他们都想去那儿。”
小徒工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叙述还真吸引了莫文的注意力。
“陈哥结婚那天，修妍姐也来了，我都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我向她打听你的消息，她骗我说她不知道，我知道她准在背地里跟你联系，她怕人知道。”
莫文不知道小徒工脑袋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突然很想了解修妍的现状。在他的意识中，修妍可能已经结婚了。现在看来当初的臆测有了失误。
“修妍姐肯定知道你的消息，要不她为啥这些年一直没嫁人。”
这个消息可给莫文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在你逃走的前两年，就我和我师付认为你是逃走的。他们都说你被大水冲走了，我不信！丁哥这么聪明的人，能被大水冲走？后来我师付跟我说他在去南方的公路上见过你几回。他说他每次见到你，都是一闪而过。我们都不信他的话，他是故意埋汰你。他说你就喜欢在公路上走，他说你需要人性自由。可大伙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一直都说你是个疯子，可大伙没一个信他。……你家住哪？”小徒工终于问了一个现实问题。
小徒工漫无目的的表述，无意中消除了莫文的低落情绪。因为它把莫文的思绪牵回到了过去。
原来有那么多人一直在关心丁杰阳，包括惹人生厌的徐猴子。
小徒工的表述还有一个作用，它解开了莫文一直郁结在心中的一个死结，就是在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丁杰阳始终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原来他在流浪。
莫文一直认为那段时间丁杰阳一定在某个地方以昏迷的状态活着。但又是不可理解。
如果自己是丁杰阳，便出现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大家认为的被大水冲走了，这个好像不太对，被大水冲走，怎么又会在异地的河流中获得新生，难道自己躺在河上，通过那着名的几大水系，由故土漂泊到了广东？
这好像不太可能。
第二种，便是阿琴所说的，自己跳入水中。这就有可能和莫文的经历重合。
现在有了一种新的存活方式，——四处游走。
难道西北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经历，而是另有其人？
“丁哥，你去哪？”小徒工又问了一遍。
哦，莫文醒悟过来，
“你就在这停一下吧。”
莫文想下车走走，便随便指了个地方。
小徒工停下车，向外看了看。
“丁哥，你约了人？”
“约人？没有。”莫文有点心不在焉，他想离开出租车，重新思索刚才想到的情况。
“那你是想请我唱卡拉ok吗？不如这样，我给四小打个电话，再捎上陈哥，咱们在这聚聚。”
小徒工突然来了精神。他停好车，架着莫文进了路边的歌厅。
小徒工看来很熟悉歌厅里的流程，只一会儿功夫，便定了个包间。他把莫文安排到包间后，便出去打电话。
一切来的很突然，莫文也无法拒绝，直到小徒工出了包间，他才获得了想的权力。
丁杰阳是分量，自己应该能看到他的经历，可到目前为止，除了过去的梦，未来空间没有一丝他的痕迹。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在经历，却忽视了自己还有看到的能力。如果丁杰阳在四处游走，就证明，自己把看到的和经历的混在了一起。比如，双姝矿的经历就可能是看到。南方的经历呢？如果自己是从家中醒来，而不是坐火车回到家中，南方的经历也可能是看到。这两段经历的时间是同时。人不可能成为量子。丁杰阳在四处游走，他完全可以走到西北。那莫文呢？如果四处游走的是莫文呢？
阿琴是唯一看见两个人从同一地点落入水中的人。如果阿琴错了呢？如果阿琴说了谎呢？
再往前一些，如果在去广东的事情上，有人串改了过去呢？
谁会串改了过去？那个人？
莫文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也许自己多虑了。
很快，莫文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也许是未来之人太过无聊，在肆意串改历史的同时，牵扯到了自己。
历史都能串改，我这普通老百姓的过去又算什么。
算了，这些事，我管不了，让那些神仙，不，人工智能去管吧。也许当这一切成为了过去，我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