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下起了小雨,湿润的空气让莫文略微紧张的心情平息下来。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下井啦。
井口开设在一个小山坡上,那上面建了一个又高又大的房子。莫文进去后,才知道房子不是装人的,里面安装了一个大绞车。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莫文小声问身后的歪嘴。
“我怎么知道!”歪嘴没好气地说。他现在还在生莫文的气。
“你一会儿问那个姓安的。”
莫文摸了摸头顶的矿灯帽,又在腰间捋了一把。灯盒、检测仪、自救器工工整整地排在腰间。
莫文并不想去招惹安矿长。不过,歪嘴这么一提,莫文下意识地自检了一遍。
这些天,莫文一直接受着严格的培训。安全守则,操作流程,巷道分布图,一丝一毫都不许出错。培训人员总共七个人,莫文和歪嘴是爆破工,其余的人是班组里的安检员。
“你们分工不同,可却要认真对待一件事,就是放炮的安全性。一会儿我带你们下井,希望你们要认真对待这件事。趁着小火车还没来,在心里再多记两遍安全规程。这次下井也是一次考核。至于你们能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矿工,全在于你们自己。你们都是有人跟我打过招呼的。可井下堪比战场。到了那里,只能靠自己。”
安矿长正言厉色地做了这次培训的最后一次训话。
小火车缓缓地从井下升了上来。莫文也明白了那个大绞车的用途。正是由于它对钢丝绳的牵引,小火车才能自如地在斜井通道上的铁轨上行走。
所谓的小火车,它不是用烧煤驱动的。用火车这两个字形容这种车辆,主要是因为它是由一串串车厢组成,每节车厢可坐六个人。
莫文他们用了两节车厢。
小火车开始向井下滑行。莫文开始用斜坡的坡度以及小火车的速度计算所能到达的井的深度。按他的推算,小火车至少要行驶五到六分钟,可他只数了五十多个数,小火车就停了下来。
莫文有点失望,这么估算下来,这个矿井最多也就一百多米深。他又想了想,这已经够深了,那个黑洞如果有这么深,就得用一百多米的绳子。
“下车!”安矿长命令道。
莫文和伙伴们下了小火车,才发现,原来停车处有个小站台。有两盏昏暗的电灯照着,四周是什么,根本看不清。
大家伙相继打开了自己头上的灯。可也没起什么作用。莫文只看见一盏盏明晃晃的光,连人脸都看不清。
莫文想找歪嘴,他降低光束的高度,可自己不得不低下头。
“不许照人!头上的灯是让你看路的。”安矿长又严肃地说道。
莫文赶紧纠正自己的行为。他抬起头,向自己的前方望去,只看见了许多人的背影。按照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莫文知道,安矿长在这些背影里。
迎面来了一盏灯光,那应是一个人。
“矿长,你又亲自下来了。”那个人说道。
“把他们送到掌子面。”安矿长回了一句。
“新来的?”
安矿长没有回应,来人也转了方向。
莫文跟着走了十几步,发现前面有一个大铁笼子,前面的人依次往里走,莫文也就跟了进去。铁笼子的门被关上了。八个人的灯光都向着一点照射。莫文知道,大家现在围成一圈。
这是干什么?做丢手绢的游戏么。可为什么不蹲下?
莫文心中暗自猜测。
“轰”的一声,莫文感觉身体突然悬空,他叫了一下。
“叫什么!没做过电梯吗?”安矿长又训斥道。
电梯?真没坐过。莫文心里暗道。他明白了,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刚才坐小火车,只是热身。现在才是下井,真正的下井。只是这电梯什么速度,自己好像无法估量。那么这个井到底有多深,也就无法计算了。看来这个黑洞与矿井没多大关系。
好像只是一瞬的功夫,也许莫文想的事情太多,所以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电梯停了。
笼子里的人同时松了口气。莫文心里也松了口气。
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紧张。莫文心中暗暗地安慰自己。
铁笼门重新打开了。莫文看到了一个新的景象,它如同城市中夜晚的街道,华灯初上,灯火通明。但这里不是城市,因为它没有天空,没有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它不是景像,它是井巷。
按莫文对巷道分布的记忆,这里应是主巷道,宽四米,高两米五,巷道壁上的灯距两米左右。所以才让人有种安全的感觉。这段路上没有轨道,主要是走人的。
安矿长走在前面。大家依次跟着。
莫文心中暗数,总共拐了两次弯,过了三道石门。在第一次拐弯处,还有另一个巷道,那应是通运输井的,通风口也应在那个方向。过了三道石门就应是掌子面了。……
莫文心里做着准备,他在等待自己第一次的井下操作。
不对呀,这不是去掌子面。为什么安矿长又拐了个弯?
巷道变窄了,但地面铺有铁轨。
莫文发现行走的路线出了问题,但他没敢吱声。
大约又走了一百多米,安矿长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黑寂。
“两个爆破工跟我进去打眼装药。其他人向后退五十米待命。”安矿长命令道。
打眼装药?没有工具,雷管,母线,这活怎么干?莫文心里暗暗合计起来。
这一道走来,莫文始终走在最后,现在,别人向后退,他却要向前走。
“莫文,你拿工具!”歪嘴的声音。
莫文的前面就站了两人,所以莫文认定了歪嘴的方向。他正站在一节矿车前,伸手在车里捡东西。这节矿车应是事先被推来的。
莫文也没吱声,他用灯照了照车里,按歪嘴的吩咐做了他该做的事。这种工作,莫文是做的来的,单从放炮的角度来说,他和歪嘴可是老江湖。虽然在地面上有专人培训他们俩,要求、操作规程讲了一大堆,可对于干过的人来说,言辞早已化为画面深深地扎在了脑子中。
莫文多少还有点紧张,那是因为他觉得现在做的不太符合他的想像。难道在井下工作会这么简单轻松?再说。这个掌子面四周全是岩层,没有一点煤的痕迹。安矿长想干什么。
炮眼很快打好了。装药的时候,莫文和歪嘴分别装。安矿长来回看了几遍,没说什么。炮装好后。安矿长让莫文出去,叫了一个外面的人。两个人一起对炮位,炮眼,装药方式检查一番。接着歪嘴出去,又带进一个人。如此反复,七个人对这次装炮都没什么意见。
“撤!”安矿长的一个字,让莫文的心放下了一块石头。这么说,自已的工作合格了。
八个人全部退到了安全距离外。
“放!”随着安矿长的一声令下,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传了过来。莫文迅速捂住了耳朵。他想这地下放炮和地上放炮确实有些不同。
静寂,一片静寂!莫文想,大家都不说话,是不是陶醉在这下井第一炮成功的喜悦中。下面就应是艰难的清理过程,可能除了他和歪嘴,其他人都会认为井下放炮采煤也很容易吧。安矿长把它和战场相比,真的是小题大做了。
“不好,塌方了。快跑!”安矿长突然大声喊起来。
除了莫文,其余人都反应了过来,他们开始向主巷道奔跑。
“快跑!”安矿长的声音在继续。
莫文也开始跑了。可他不是最后一个,因为安矿长在他的身后。
“快跑!”安矿长还在喊。
第三个石门到了。
第二个石门到了。
第一个石门到了。
拐弯,不对!莫文突然意识到,前面的人跑的方向不对。
“这边!”莫文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但他得喊,可此时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莫文没了主意,跟着他们跑吧。根本不行,那边的尽头是升降笼。好像应该往运输井方向跑,那边是斜井,这个在培训时讲过。不对,刚才是塌方,不是渗水或瓦斯爆炸。
塌方?那也是安矿长喊的,他使劲的喊,我们使劲的跑,可他却落在了后面。
莫文隐约中觉得,他应在原地等。一方面是等跑在前面的那几个人,另一方面是等安矿长。
莫文的决定有了结果,他等来了气喘吁吁的六个伙伴,还有看不清脸上表情的安矿长。
“行!跑的都挺快。”安矿长的语气让人捉摸不定,“现在你们可以升井了。”
“可,可我们打不开升降笼。”有人说道。
“很正常!现在是你们几个人,如果遇到井下的人都跑,就算升降笼能打开,也不是快速蔬散的方法。”
“那我们去运输井。”终于有人清醒了过来。
“好吧,你们去运输井。我去其它地方转转。这只是个测试,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还愿不愿意下井。”
安矿长终于表明了态度。
冬雪终于降临了这片大地。这让莫文想起了当初自己的打算,自己不会待到年终。可现在年终来临了,自己不仅不能离开这里,而且看来还得在这呆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