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热闹似过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新人,惹得先前过来的百姓纷纷来围观,户部尚书早听说这些人是荣国夫人手底下的,不敢有半分怠慢,将他们安置在城中心不远的地方。
一来便有宅可住,又看到城中的繁华景象,也算是一步步打消了诸人的疑虑,等以家庭为单位分好了宅子,又有人上门登记,一切都有条不紊,又让他们的心越发安定。
几千人一涌而来,处置得却十分有序,不仅安排了住所,就连基本的生活用品也配齐,家家户户不落,可以马上开灶做饭,可以立马安顿。
再想到柏江在码头所说的话,不少人还真蠢蠢欲动,青壮年无不对参军一事感兴趣。
还有些未开蒙的稚子则有了上书院的机会,至于生计,看到街道两边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食肆与各种商号,不少人都起了心思,后来听说可分配田地种植,心下更是大安。
这一日一夜,城中各种忙碌,秦风与萧令瑶都没有时间去荣国公府,只有容莹安一人陪在柏江身侧,柏江这一睡,便到了次日正午,是被自己饿醒的。
等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坐在榻边打着瞌睡的容莹安,她平时雍容华贵,那股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穿着再朴素的衣物,也能掩气质,这一刻,看着有几分憔悴。
柏江想到两人的恩恩怨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容莹安回过神来,亮出手里的纸条:“给你擦身子的时候发现的,这就是袁不期给你的信息?”
“正是,此人狡猾得很。”
柏江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上面的字迹绝不是袁不期的亲笔,就是别人代写的,恐怕也是做了手脚,比如刻意模仿别人的字迹,或是明明是右手写字,却偏用左手。
能在东越潜伏这么多年的人,定有几把刷子。www.
容莹安还来不及与秦风他们通气,只是先行看了字迹,上面的内容很紧密,不说废话——皇帝已知夫人身份,即将派兵。
这么短小的一句话打乱了柏江的所有布置,但幸好他们铺陈了这么久,大部分工作其实已经完成,最后一举,靠的是山庄众人对他的信任,殊不知他在下令时,心跳也曾加速。
“好在你声名在外,山庄众人对你死心塌地,否则无法成事。”容莹安将那纸条收好,虽然看不出所以然来,更不可能知晓书写人的身份,但她觉得要给秦风瞧瞧。
“夫人说笑了,山庄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或是山庄习武的弟子,他们习惯了以山庄为家,而夫人知道的,夫人在何处,我家便在何处。”
柏江支撑着坐起来,容莹安递上一杯温热的水:“秦风虽然没有空,却差人过来又给你注射了药物,说是三个时辰一次,这药在军中已经试用过,极好用。”
“陛下的手笔,我还是相信的。”柏江就着她的手喝了好几口水,只觉得腹中空空如也。
正准备问有没有吃的,就有丫鬟带着温热的粥和汤进来了,容莹安挥退下人,又是自己亲自动手照料他,柏江兴奋地直眨眼:“夫人……”
“你是伤员,应该的。”容莹安握紧手中的汤匙,温声细语道。
柏江低下头,吃吃地笑了起来:“方才在码头,夫人可怨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容莹安就将一口温热的汤水喂进他的嘴里,斜眼瞥了他一眼,过往的事情于寻常女子来说并不体面,他为了交代就这么地将一切剥开,要说不怒是假的。
她的想法再与寻常女子不同,也要在乎这世道的目光,得亏在场的女眷都不是普通百姓,都是快意江湖的女侠客或是侠客的妻子、女儿。
也或许她本身地位不一般,招惹的又是九五至尊的存在,才没有淹没在人群异样的眼神中,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若不是这般,若是寻常的女儿家家,只怕要淹死在世俗目光里。
可是撇开她的颜面不说,这几千人都是冲着他柏江来的,他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一路如逃亡一般来到这里,带着对未来的迷茫、无措,她这点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已经翻篇,不过你如此实话实说,不怕弟子们对你心生怨怼,你因为一个女子得罪了皇帝,害得他们也要异地漂泊。”
“可是这里哪里用得上漂泊,百姓安居乐业,等他们见识见识这边的不同,还得感谢我带他们来了一个好地方。”柏江一边喝着容莹安喂的汤水,一边说道:“不同凡响呀。”
一件看上去明明极难实现的事,偏是做成了。
夫妇二人难得如此平静,而在近一天一夜的嘈杂过去后,此次迁移来的人仿佛瞬间适应了这里,毕竟尘埃落定,众人要考虑的是以后的安置与生活。
而此时,隋城皇宫里的天却如同翻了一般,袁不期与蒙天奇在东南路线上彻底失去柏江等人的影子后,终于知晓大势已去,返回都城的路上,蒙天奇就脸色灰白。
如今两人跪在御书房外,连元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笑面虎洪公公拦下,两人也是识趣,不等老太监发话,自行跪下请罪,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两人都是练家子,这点事其实不算什么,但当着那么多御前侍卫的面跪着,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明明知晓元帝就在御书房里,两人大气不能出,也不敢出。
至少蒙天奇是如此。
袁不期心下却是满意,蒙天奇那一箭射中了柏江,估计不会有大事,但这样一来,起码他们差一点就逮到了柏江,就算没,也让那位庄主受了皮肉之苦,多少能让元帝痛快。
没办法啊,紫吾卫暗中查找容莹安的下落太久,一条暗线铺下去那么久,总是没有线索也让陛下对紫吾卫失去了刚启用时的信任,自己费劲心思才走到元帝身边,岂能前功尽弃?
这是一场戏,但参演者的表现超乎想象,只是那么一瞬间,袁不期就笃信柏江等人绝不是往东南去了,况且,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整个山庄及家眷都一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