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12年八月初三，出征大军从北方回归而来。
历史上，朱胖胖因为有事耽误迎接太迟，惹怒了老爷子，手下的官员被削减了一大半，自身也属于半禁闭的阶段。
而这一次，朱胖胖没有迟到。
“咳咳……”
“还有多远！”
从接到消息到现在为止，朱胖胖没有一天休息好的。
不但要处理国家政事，还要照顾伤心的妻子，徐皇后那边虽然有三个弟妹照看，但他每日也会过去看看。
随着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疲劳，朱胖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此时的脸色苍白无比，说几句话就要忍不住一阵咳嗽。
“回太子殿下，已在十里之外！”
陪同的杨溥，看着太子那虚弱的模样，心里一阵揪心的疼痛。
朱瞻基的死，对太子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煎熬，他真担心太子一病不起。
而且现在朝中人心也有些混乱，在所有人的想法中，陛下虽然有些不喜欢太子，但有太孙在，越王哪怕再优秀，也无法撼动东宫的地位。
可如今皇太孙不在了，太子身体又变成这样，其他的几个孩子又没有什么优秀的表现，很多人都在担心，东宫的地位可能会有改变。
而且这段时间，他们还隐隐察觉，太子有了放弃东宫位置的想法。
多次的言语当中，都让他们自己找好后路，莫要因为政局的变化受到了牵连。
这让很多人心里都非常痛，如此仁德的太子，如果没有继位，那皇位落到其他人手中，大明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就比如汉王赵王，这二人要是上位了，大明将来别想有安宁。
而对于越王，很多人心里都非常复杂。
越王创建商会，在陛下的协助下，开启了海外贸易，让很多与此有关联的官员都发了财，很多官员对越王都非常有好感。
而越王为人，说真心话，既有手段又有仁德，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最符合的人选。
可那个老四的身份，却让很多官员对此望而却步。
如今太子要是退出了，所有人都觉得，越王上位的可能性最大。
至于皇太孙的死，额，其实说实话。
除了几个跟朱瞻基，有很多接触的老师之外，其他官员对其的印象，并没有太过深刻。
主要是，朱瞻基大部分都在学习，或者是在深宫，很少与官员有接触。
以至于官员们，对他的了解都不太多，对于他的死除了扼腕叹息之外，别的感觉就真的没有了。
虽然对大明的未来非常担忧，可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太孙的事情，至于东宫之位会落到谁手，那就要看陛下的决定了。
“殿下，听说陛下当天就把越王几人囚禁了，目前还在关着。”
看了一眼远处，见队伍还没到来，杨溥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件，他刚打听到的事情。
也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朱胖胖，叹了口气道：“老爷子是伤心过度了，老二老三老四他们我了解，这事绝对跟他们没关系。”
“唉，罢了，先委屈委屈他们，等把瞻基这事处理好了，我再向爹为他们求情。”
“殿下，越王世子来了！”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夏原吉领着一身孝服的朱瞻堇走了过来。
“瞻堇过来，上大伯这里来！”
看到好奇打量的周围的小家伙，朱胖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和善笑容，把小家伙拉到了身边。
朱瞻基至今还未有孩子，按照规矩，需要兄弟帮他守灵。
本来朱瞻墉是最合适的，但被朱胖胖给拒绝了，他找徐皇后聊了一晚上，经过徐皇后的同意，由朱瞻堇来为朱瞻基守灵，让他送这位兄长离开。
至于原因为什么，朱胖胖没对外人解释。
其实不用朱胖胖解释，很多人已经从此看明白了许多。
这位太子爷，是打算把位置让给越王了。
而让越王的世子为自己儿子守灵，其实更像是一种传承。
父亡子继，兄终弟及。
“瞻堇，一会儿你大哥过来了，你就好好守着你大哥，知道没。”
朱瞻堇才两岁多，哪懂得其中的意思，但一直对他非常好的大伯这么说，他自然不会拒绝，用力的点了点头。
很快，隆隆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一队骑兵枪杆上绑着白布条，引领的军队缓缓而来。
抱着朱瞻堇的朱胖胖，看着缓缓开来的队伍，心中升起一抹微微的刺痛。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的看着队伍，静静的等待他的儿子回来。
很快，一个散发着寒气的巨大马车开了过来。
在马车之外，挂满了招魂幡。
“呜呜…太孙殿下！”
一些臣子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跪在地上低声痛哭了起来。
“吱呀！”
马车门被打开，神情有些疲惫的老爷子，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恭迎陛下，陛下圣体金安！”
不管哭泣的人还是没哭的，连忙拜倒在地。
老爷子没搭理他们，看了一圈，注意到了正抱着朱瞻堇的朱胖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口中，又不知该如何出口。
“爹，您注意保重身体。”
朱胖胖走上前，劝了老爷子一句，然后把朱瞻堇放到马车上，笑着对小家伙道。
“去吧，去里面好好守着伱哥哥。”
小家伙点了点头，又看着老爷子甜甜的叫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爷爷，让老爷子那憔悴的脸有了一丝动容。
他看着穿着一身孝的小家伙，皱着眉头看向了朱胖胖。
“我跟娘商量过了，娘也同意了。”
注意到老爷子的眼神，朱胖胖小声的解释一句。
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带着正好奇伸着脑袋，往马车里看的小家伙，走进了进去。
车架继续前行，直到灵座被移到了几筵殿，队伍才散去。
对于朱瞻基的后事，朝廷已经有了章程，毕竟前面有过这个先例，按照朱雄英的章程来就行了。
灵座进入几筵殿没多久，徐皇后带着太子妃等女眷们，一脸悲伤的走了进来。
在一旁坐着的老爷子，似乎有些内疚，不敢看妻子和儿媳妇的眼神，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低着头。
想象的责怪并没有发生，徐皇后和张氏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她们明白此时的老爷子心中的痛比她们还深。
一行人来到打开的棺椁旁边，看着被外围冰冻住的朱瞻基，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我的儿！”
被张月扶住的太子妃，悲呼一声，趴在棺椁上痛哭了起来。
徐皇后等人也是暗暗垂泪，但还是轻声的劝慰着太子妃。
可丧子之痛，哪容易那么平复，悲痛的太子妃，抱着棺椁怎么都不松手。
直到天黑下来，张月和赵王妃等人，才扶着虚弱到极点的太子妃回了东宫。
“说说吧，到底是真的是意外，还是其他原因。”
等几个儿媳走后，徐皇后关上了殿门，抱着被大人交待，定期往火盆里放纸钱的朱瞻堇，看着老爷子问出了心中存在很久的问题。
默默坐到一边的朱胖胖，也抬头看向了老爷子，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妻子的问话，让老爷子渐渐的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妻子和大儿子，沉默了许久才道。
“意外的可能性非常小，很可能是遭到了他人的算计。”
此言一出，徐皇后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朱胖胖表情有些茫然，自己忍让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足够吗，就算是想动手对他也行啊，为什么要对孩子，难道他们心中就不念及一点亲情吗。
“根据调查，很可能是内侍李谦，被人收买，故意引诱瞻基入战场，然后让早就埋伏好的人伏击。”
“是谁。”
徐皇后强忍着割心的疼痛，直视着老爷子。
虽然她不想看到这一切发生，但既然已经出现了，那她必须要面对，身为母亲她要给大儿子和大儿媳一个交代。
“帖木儿帝国的人！”
老爷子沉默了许久，说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听到这个回答，满心伤痛的二人都愣了一下。
“帖木儿帝国？”
徐皇后重复了一下。
老爷子点了点头。
随即，老爷子便把吴山所说的那些猜测，跟两人讲了一下。
听完老爷子讲述的二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许久，朱胖胖才开口道：“爹，我们两国关系向来不错，他们怎么会行如此之举，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被调查出来，必会引起两国开战吗？”
老爷子看了朱胖胖一眼，过了许久才道：“你真以为帖木儿是喝酒病死的吗？”
朱胖胖茫然的看着老爷子，他不明白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帖木儿往东进的时候，我们大明根本就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为了将战争拖延，我派了100名密卫出去。”
在朱胖胖的注视下，老爷子说出了当年的一些隐秘。
听完了老爷子说的话，朱胖胖这才恍然。
他就说嘛，当年帖木儿死的太突然了，堂堂帝王，身边肯定会有名医侍从，而且对方身体强壮，怎么可能喝酒就直接喝死了。
感情是当年老爹出的手啊。
“那您的意思，其实他是为他父亲复仇？”
老爷子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他并不知道，只是单纯的想扰乱我们大明内部。”
“而且此事，如果不是被人无意中发现，我也无法猜测是他们动的手，这样我们就着了他们的计，陷入的内部混乱，或者跟北方草原不死不休。”
“战争肯定会有大规模消耗，我大明当前可撑不起南北同时持久开战。”
“一旦战争陷入胶着，我大明的国力将会快速的消耗，而因为我们内部的怀疑，权力高层也会出现动荡。”
“说实话，如果我是沙哈鲁，我也会选择这样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有简单的办法让敌人的力量削弱，为什么要选择最难的战争。”
得知了儿子可能死亡的原因，朱胖胖心中在难过的同时，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他所担心的那样，如果真是那样，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为儿子报仇，让整个朝廷乱起来，还是为了朝廷大局忍下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如今知道了儿子的死亡，跟三个兄弟没关系，他心中的负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爹，人死不能复生，这可能就是这孩子的命吧，你也不要太过难过，我在这里陪着瞻堇，您一路辛苦了，跟你娘先回去休息吧！”
老爷子本来不想走，但还是在朱胖胖和徐皇后的劝说下，离开了几筵殿。
回去的路上，宫人们都离得远远的，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往寝宫走去，谁也没吭声。
等到了乾清宫，徐皇后让人离去，她独自一人服侍老爷子。
“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
最终还是徐皇后先开了口。
“不管是不是，必须要是。”
老爷子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说了让徐皇后无法回答的话。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那三个小子。”
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拒绝，他知道妻子不甘心，想要亲自问问三个儿子。
其实他也想问问，可每次见到三个臭小子，他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根本就无法交流。
所以让妻子去问问也好，不管得来的答案是真假，能让妻子安心便行。
伺候老爷子睡下以后，徐皇后去了锦衣卫诏狱。
朱高煜三人被压回来，就被老爷子直接安排在了锦衣卫诏狱。
在老爷子的心目中，大明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锦衣卫诏狱，甚至连皇宫都要差好几节。
他已经死了一个孙子了，他不希望三个儿子再出意外。
对于徐皇后到来，三兄弟都没有任何意外。
看着三个儿子，徐皇后沉默了许久，对着朱高煦道：“老二，你先跟为娘出来，为娘有话要问你。”
在朱高煜和朱高燧的注视下，徐皇后带着朱高煦离开了，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眼睛通红的朱高煦，走了回来对着朱高燧道：“老三，娘让你过去。”
听到召唤，朱高遂心情坎坷的走了出去。
朱高煜看着一回来就躺在干草上发呆的朱高煦，想问问，可看对方的表情，估计也不会回答，便闭上了嘴。
不一会，朱高燧爷眼睛通红的走了过来，冲着朱高煜摆了摆手，走进牢房，躺在干草上也一动不动了。
朱高煜看了二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一路前行，来到了一间审问室。
屋里没别人，只有徐皇后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
“娘！”
朱高煜喊了一声。
正想事情的徐皇后，听到朱高煜的呼唤，点了点头。
“坐吧，陪为娘说说话。”
朱高煜点了点头，坐在了徐皇后的对面。
徐皇后双眼注视朱高煜，认真的问道：“老四，你实话告诉为娘，瞻基是不是你下的手。”
朱高煜看着徐皇后的眼睛，没有任何躲闪，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是！”
母子对望许久，徐皇后点了点头。
“为娘信你的话。”
“我跟爹说过，我确实对大哥的位置产生过幻想，可自打我出海以后，我这个想法就淡了许多。”
“毕竟我在南边，要什么有什么，说句不敬的话，那些番邦异族对待我，比对待我爹还敬畏，我和爹的地位，只差一个名头而已。”
“另外，整个朝廷对我来讲，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反而是一种负担。”
“北方连年灾害，又有草原一族窥视，有大哥他们在，反而对我而言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可以帮我阻挡这一切。”
“可如果我接受了这一切，所有的麻烦，就要由我来应付了。”
“我明明能过上跟皇帝一样的生活，为什么偏偏非要吃力不讨好，去接那个累死累活的位置呢。”
“娘，不瞒你说，儿子这次回来，都已经打算跟您和爹好好商量商量，把月儿她娘俩也带走。”
“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在南方的幸福生活，朝廷内部的烦恼和压力，都扔给我大哥，我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可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个事，当时我心里后悔的很，如果当时我把瞻基带在我身边，哪怕在万敌当中，我也能护他安全。”
说着说着，朱高煜重重的锤着脑袋。
“这臭小子从小就跟着我，咱们一家人，我觉得他跟我最亲。”
“说实话，当我看到他躺在那里的一刻，我整个心就如刀劈斧砍一样，那种疼痛至今都无法平复。”
看着儿子那自责痛苦的样子，徐皇后心疼的站了起来，轻轻的拍着朱高煜的后背。
“好了，你也别自责了，这一切可能真的是这孩子的命吧。”
“唉，我们老朱家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神灵，两代太孙都如此，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你大哥，生怕他一个坚持不住，就丢下我们离去。”
叹息了一句，徐皇后坐在朱高煜身边，道：“你大哥，这几天跟我商量了好久，他说你聪明，有眼光，又有能力，能带领着大明更前进一步，再加上他也累了，不想再参与这些事，想着把太子之位让给你。”
徐皇后的话，让朱高煜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