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媪怕胡秀芝这事儿倒是不假,听到胡秀芝猛地一声怒吼,吓得媪浑身直颤,慌张之中竟都忘了躲开飞来的砖头儿,霎时间就听‘啪嚓’一声,飞砖正中在媪的一张帅脸上,媪四腿一软直接就倒了……
再看胡秀芝,撸胳膊挽袖子又一手一块抓起了两块砖头儿来,瞪着眼咬着牙就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又怒吼道:“当年你不辞而别时我就发誓,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踏入我九顶铁刹山一步!你来一回我揍你一回!有命的你就来,就看你抗不抗揍!你姥姥的!要不是冲在你一路保护小六子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扔锅里涮羊肉了,你还敢来,还不要个脸了是不是?”
看到胡秀芝这幅表现,何止是媪,甚至连我都吓了一跳,仔细一琢磨,这不对劲儿啊!
记得上次胡秀芝刚知道媪和我一直在一起时,满眼的惊中带喜,修了几百年的大狐狸,甚至脸上还表现出了一种少女般的娇羞带俏来,可这次一看,怎么就突然成变个‘虎姑婆’了?
媪显然没工夫寻思这么多,一见胡秀芝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吓得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哇哇地惨叫,胡秀芝举着两块砖头儿就在后面追,一个追一个跑,一个跑一个追,霎时间就听哀嚎声叫骂声响彻山野,吵得群鸟齐飞百兽齐鸣,显然,这置身仙境的九顶铁刹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过……
我在一旁只能看着,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毕竟眼前这一情况,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正不知所措时,就听背后传来一阵低吼——
“小六子,过来,快过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黑乎乎的洞口中蹑手蹑脚探出个人形来,正是鹤发童颜的郭守真。
这郭守真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本为明末清初时游历四海的云游道士,后将全真龙门道传入东北,自此成为了东北道教的开山祖师,道号静阳子,而黑妈妈胡秀芝,也正是他当年所收服的一只小玄狐,而后追随郭守真落户在这九顶铁刹山里参悟正道,终修成了一代仙家,更被奉为了萨满教的东三省总护法仙。
所以理论上,这郭守真应该算得上是黑妈妈胡秀芝的主人、或者说是傅师,然而在像我这种外人的眼里,这九顶铁刹山内的一对主仆关系无疑如同是本末倒置了,看起来,一直嚣张跋扈的胡秀芝倒更像是女主人,而每天藏在洞里修身养性的郭守真道长,反而更像是个受气包小老头儿。
我和郭守真道长倒是并不陌生了,因此我才一走过去,趁着没被胡秀芝发现,郭道长立刻把我给拽进了洞口中藏了起来,并朝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赶忙压低声音问道:“郭道长,你这是干嘛呀?”
“嘘,小声点儿,别让秀芝知道我在这儿,她……不让我……出来……”
眼看这堂堂一代传奇道长,竟被胡秀芝吓成了这么一副窝囊样,我不由地心疼了起来,于是又问:“郭道长,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黑妈妈还限制起了你的人身自由来了?”
“哎,你有所不知,还不是因为你啊!”
话说到这儿,郭道长小心翼翼地朝洞外望了一眼,我也循着外面的吵闹声望去,就见胡秀芝仍还追着媪乱跑一通呢,但不同的是,只不过这片刻间的功夫,胡秀芝竟已不知何时现出了原形来,化身为一只青面獠牙的巨大黑狐狸,凶神恶煞般紧追在媪肥嘟嘟的屁股后面,离远了一看,完全就是一幅巨狐猎杀大肥羊的画面……
这时就听郭道长一声长叹,又问我说:“小六子啊小六子,你怎么还把那个小畜生给弄过来了?你惹了大祸了!”
“我也是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我为难地道:“这次我们遇到了麻烦,来找黑妈妈求救,可这丫头竟然见死不救,死活不管我们,我一琢磨,她和媪有过一段旧情,于是就把媪给弄了过来,以为会对这件事有帮助……”
“能有啥帮助?顶多让秀芝解解旧恨而已……”
“解恨?什么恨?因爱生恨?”我问。
郭道长摇了摇头,叹道:“若只是因爱生恨倒是还好,他俩当年那段孽缘中有个隐情,怕是谁都不曾对你提过。当年,媪这小畜生也不知怎么就把秀芝给搞到了手,少女怀春一朝释放,一下就对媪暗许芳心百般信赖,因此媪也就成了这九顶铁刹山的常客,没事儿就跑过来打情骂俏骗吃骗喝,可把我给烦透了!结果后来又不知为什么,这小子突然就把秀芝给甩了,临甩之前最后一次跑到我这九顶铁刹山来,还做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事?”
“什么事?”我急忙问,问时心里已能觉出暗暗地不祥来,毕竟媪这小子,向来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这时就见郭道长一瞪眼说:“我身为东北道教开山祖师,秀芝身为萨满教关外总护法仙,在这东三省地境可谓是人人供奉,朝拜完拜,积年累月下来,这洞府之中也算是积攒下不少信徒供奉的香油珍宝,这小子最后一次来我九顶铁刹山露面时,竟趁我们不注意,给我们来了一‘卷包儿会’,把我们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全都给弄走了……”
“恩,这很像是媪的作风。”我不能更赞同地点了点头。
郭道长随后又说:“这事儿啊,着实把秀芝给气得够呛,人都给骗了不说,还他妈骗钱,这还要不要脸了?”
“您说得对,这小子就没要过脸。”我又点了点头。
郭道长接着说:“所以自那之后,我们九顶铁刹山就立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各路仙家道友或是信徒来拜,一律不准踏进我家洞府一步,只准山中闲谈,而且不能闲谈过久,总之不管什么人,九顶铁刹山一律不欢迎、不招待、不待见……”
“怪不得,”我听完一声感慨,“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每次过来求助,黑妈妈都不准我踏进这洞里一步,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是啊,这已是秀芝难解的心结了,”郭道长叹道:“你别看她在外面表现得端庄大方的,那不过是被世人冠以的外表脸谱而已,世人皆以为,身为得道仙家本该如此,渐渐的秀芝也就习惯了以这一面貌对待世人,所以即便是被媪伤得那么深,当着外人的面,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假装无所谓……可是,女人终究是女人,要猜透女人的心,那可比得道升仙还难,如今你竟又把这个小畜生给弄到九顶铁刹山来了,到了自家地盘秀芝哪儿还能忍得住,非得把这小畜生生吞活剥了不可……”
“额,这么一说,我把媪带来岂不是适得其反了?”
“确实如此,不单是适得其反,怕是这回你把这小畜生给害惨了,秀芝这狐狸脾气一上来可谁都劝不住,不扒掉这小畜生三层皮,怕是他出不了我这山门了……”
郭道长这么一说,我更加不知所措了,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而就在这时,郭道长却又笑了,又扫了一眼正在外面追逐的媪的胡秀芝,偷偷急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次来倒也不是全无用途,他若没来,若没引开秀芝,怕是咱俩还见不着面儿呢……”
“怎么,您要跟我见面,难道是有事要嘱咐我?”
“那是自然,”郭道长点了点头,随后一脸严肃地说:“小子,算你福大命大,这次你们遇到的那只狐狸的事儿,怕是只有我能帮得上你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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