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酒足饭饱,为了避开‘天诛府选拔’这一沉重的话题,大家东拉西扯聊起了自相识以来的往事来,听着大家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往昔的画面一幅幅席上心头,有不甘、有不舍,有畅快淋漓,有心死神伤,如今都已沦为笑谈。
凌晨两三点钟,年纪大了熬不动夜的黄家老太太在黄家大爷的搀扶下先行离开,其他人又继续聊,聊着聊着,困了的也就躺在炕上、地上横七竖八的睡了。
可我睡不着,其他人还在屋里胡吃海塞东拉西扯时,我一个人拎着小板凳先跑到了院子里顶着寒风赏月,一瓶啤酒一包烟,抬头望着天上的月色,说不尽的惆怅,数不尽的无奈。
正放空时,背后中堂门口传来白薇的声音:“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回头扫了一眼,就见白薇正背负着双手,笑眯眯地朝我走过来。
我笑着说:“今天午后走,虽说我这身世有点乱,可终归还是要回家过年的。不过你放心,明天在家里过完大年三十,不拜年,我就直接回来找你们……”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白薇扫了我一眼,申请不禁有些动怒,我也愣了一下,慌忙问笑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你别骗我了,有话直说,你想什么时候动身去阁皂山?”
白薇单刀直入,一时间倒是让我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了,只能盯着她傻笑。
白薇急了,狠狠往我腰上掐了一下,又瞪着眼问:“你的鬼主意当我看不出来?少打马虎眼了,你对进天诛府根本没什么兴趣,你现在一门心思想着的全是上阁皂山,对不对?”
“对,那是我亲爷爷。”我笑着说。
白薇一声暗叹,劝我说:“小六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分清个先后轻重,你自己说,凭你现在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都摇不起来的功夫,你上了阁皂山还不就是送死?”
“可那是我亲爷爷。”我又笑道。
“小六子,眼下最需要你的是天诛府,是我们!你别看我哥成天笑嘻嘻的,眼下天诛府的局势并不乐观,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关我事,我关心的是我亲爷爷……”
“小六子!”
白薇忽然一声惊呼,话音没落,人已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紧紧搂住了我。
一瞬间,我浑身如同过电一般猛地一哆嗦,张了张嘴,竟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小六子,我,我不想你离开……”
“你,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我用颤抖地声音问。
白薇扎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声音竟有些哽咽:“天诛府人员招募一年就一次,过了年开始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阁皂山崇真万寿宫远在江西,千里迢迢就算能赶个来回,到了阁皂山之后呢?难道你能保证到了之后马上就能再折回来?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好好修行,将来能像我爸、我哥还有我那些师姐们一样,风风光光的进入天诛府,一来查出当年我爸在天诛府的真实死因,二来也能帮我哥的忙,我……”
话说到这儿白薇已然语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且也不需要再继续说下去了,白薇的意思早已说得清楚明白。
见她低垂着头不再说话,我盯着她微微一笑,学着白龙宠爱的模样轻轻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傻丫头你不用这样,我没怪你。我明白进入天诛府对你来说的重要性,就像我不听劝阻的非要去阁皂山是为了我爷爷一样,你必须加入天诛府,也正是为了你去世的父亲,我们谁都没错……”
“可我舍不得你……”
从认识到现在,白薇第一次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说着话,手更颤巍巍地拉住了我一根手指,紧攥着再不愿放开。
我嘿嘿一笑,盯着白薇看时就见她脸色羞得通红,我调笑道:“你真好看。”
“滚。”
“别急,这不马上就要滚了,滚了你也真好看……”
我边说边把一条胳膊悄悄从白薇双腿下面掏了过去,往起一抬,就把本来就不胖的白薇给抱了起来,趁着其他人还在东屋拼酒的功夫,把白薇抱进了没有人的西屋去,锁好了门。
白薇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将头死死地扎在我的胸膛里,紧咬着牙关,害羞的不敢再看我一眼……
“白薇,你等我回来找你,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娶你过门,跟你生孩子,生一大窝孩子……”
“呸,骂谁呢,你才是老.母猪。”
……
一番喧哗,半宿疲惫,我再睁眼时是早上五点半左右,不是不想多睡会儿,只是外面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实在是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我伸着懒腰起身一看,除了身上盖着的被子之外,炕上其他被褥都早已被整整齐齐叠好了,我下了炕,拉开门走进中堂,白薇正帮着三姑娘和小霏做早饭呢,几个女孩儿摘菜的摘菜,烧火的烧火,忙得不亦乐乎。
而我又往中堂外面一看,杨死和媪正在院门外点燃在地上排了一整排的‘二踢脚’,老四、毛道长以及白龙三人都坐在轮椅上,正在大门口笑嘻嘻地看热闹。
“杨死你小子可小心点,别嘣了老子!”
媪嘴里叼着一段蚊香,一边噘着嘴往二踢脚火芯上凑,边叨叨个不停,气得正在他后边点炮仗的杨死瞪了他好几眼,终于受不了了,直接放倒个二踢脚就对准了媪的屁股——
‘嘭——’
“唉呀妈呀!”
火花在媪屁股上炸开的一瞬间,疼得媪一声尖叫跳起来老高,逗得在旁边看热闹的老四、白龙和毛道长哈哈直笑,哪知道媪往起这么一嘣,嘴里的蚊香刚巧拨倒了旁边的二踢脚,二踢脚‘滋滋’冒出两团火花,‘嘭’地一声再度炸响,径直就朝坐在轮椅上的三人撞了过来……
一瞬间吓得三人脸都变了,摇着轮椅就要跑,可三人看热闹时挨得太紧,跑时待在两边的老四和白龙一摇轮椅,直接把毛道长卡在了中间没法动弹,霎时间又听一阵炸响传来,飞过来的二踢脚直接在毛道长脸前不远处炸开了花,吓得毛道长往后一仰,生生摔出去老远,气得站起来就骂街,一瘸一拐地朝着块石头就朝媪冲了过去……
见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毛道长追着捂着屁股的媪往前飞奔,此情此景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我单独凑到白龙身旁,笑嘻嘻说:“师傅,大年三十了,今晚我得回趟家,在家里吃个团圆饭我就马上回来陪你们,你没意见吧?”
“没有,”白龙仍是满脸随和地暖笑,摇了摇头。
“好,那我去跟其他人说一声,午后我就先走了……”
我说着要走,却忽然听白龙在我背后用很小地声音道了一句‘前途凶险、一路顺风’,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但仍没转回头去看一眼,步履沉重地回了院子里。
吃完了午饭,我也已经和大家伙儿简简单单都做了个告别,稍微收拾了下东西之后,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就上了路。
我们村就在黄家沟子隔壁,离得不远,但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归途,却被我走得异常漫长,心里千思百虑一团乱麻……
我在家里匆匆吃了个晚饭,但并没留下过夜,而是谎称黄家沟子那边还有急事,晚上十点来钟就匆匆离开,骑着自行车托着简单的行李上了路。
路,却并不是通往黄家沟子的,而是通往遥无尽头的远方,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