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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丫的点心店‘甜不语’,生意比在平安镇还要火爆。除了白天有各种糕点酒水以外,晚上还开设了新的烧烤菜品,大厨师傅是之前为苏二丫驾车的那位车夫改行跳槽来的。

宁远城附近的白鲢鱼肉质鲜美,再配合容珩发现的那种香味独特的花叶的调味,简直把一品楼的招牌菜“八宝鱼”都给比下去了。因而一品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不过一品楼能守住“宁远城第一”这个牌子,定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想出了新招,每逢饭点就加设两场说书,听说那说书的先生还是京城请来的名嘴,故事曲折,引人入胜,倒是为一品楼挽回了不少客人。

一品楼的布局是“回”字型的,宋瑾言坐在二楼雅阁的一个偏角上。

眼尖的小伙计一瞧见他,就脸上堆着笑,小跑着赶来。作了礼,讨好的说到:“宋大官人,您常坐的位置,我都给您留好着呢,这位置太偏了……”

宋瑾言盯着大堂里那个一脚蹬在凳子上,坐姿粗鲁,但长相秀气的玉面少年身上,打扮的像个江湖人,但眉眼都稚气未脱,脸上浮现着跳脱张扬的笑容。

司朗月。宋瑾言的心中噗通跳了一下。

一品楼的店伙计顺着宋瑾言的目光瞟了一眼。楼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呀!宋大官人老盯着那个吃花生米喝着高粱酒的人做什么?莫非今日宋大官人不点大鱼大肉了,偏爱这些小菜?这教他们可怎么挣钱啊

宋瑾言感觉到店里的小伙计也在偷看司朗月,心中顿时不悦,狠狠的瞪了那小伙计一眼。

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窥伺了……

跟在宋瑾言身后的小厮宋景顿时有些无语,自家主子这几日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方才的注意力也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看样子根本没注意到一品楼小伙计的问话,这才认命的说到:“就做这儿吧,招牌菜看着上吧,五菜一汤,做好了有赏。”

店伙计一听有赏,立刻喜上眉梢,转身就要去给厨房报菜。

“等一下!”宋瑾言忽然问道:“那人……每日都来吗?”

店伙计张望了一下,宋瑾言用手指着的是那个穿着青碧色长袍的少年郎。

“从前倒是没见过,这几日倒是日日不落的都来了,就坐在那个位置,吃上一盘花生,喝上一壶酒,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非得把梁先生的说书听完了才走呢!”

“只吃花生米?”宋瑾言皱了皱眉眉头,顿了一下说到:“把你们家的菜单拿来。”

店伙计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将菜单递了过去。

宋瑾言拿起狼毫的毛笔,在那菜单上哗哗添上了几笔。比如,八宝鱼十二两,宋瑾言化掉了那个十,余了二两;荷叶鸡十七两,变成了七两……

“这……”店伙计看了看菜单,又看了看那位少年,迟疑的说道。

宋瑾言目光一敛,只用眼角的余光斜斜的瞧着那店伙计:“剩下的去宋家领,少不了你的。”

店伙计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既然有人付账,那还有什么问题。那店伙计刚从宋瑾言肩头错开,准备要走,又被宋瑾言喊住。

“再等一下”

宋瑾言眉头一皱,眼中浮现一丝厌恶之色,倒不像是厌恶那大堂里的少年,反而像是厌恶自己似得。他起身抢过刚才涂涂抹抹过的菜单,稀里哗啦的撕了个粉碎。

“行了,你下去吧。”

宋瑾言叹了一口气,坐回位置上。一只手托着额头,眼角露出疲惫之色,但是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大堂里瞟。那个人,嘎嘣嘎嘣的吃着花生米。

她永远是那样,没心没肺,吃个花生也能比旁人开心。

可是他呢!自从遇见她以后,犹豫、迷茫、焦急、纠结,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煎熬着。他曾经的潇洒、坦然、从容像是被司朗月偷走了一样。

铿铿锵锵,一阵鼓瑟声动之后,说书的梁先生出现在大堂的高台上。

宋瑾言从接任家主以后就十分忙碌,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候,所以说书对他而言,还是一件挺新鲜的事儿。

惊堂木一拍,梁先生月白色的袍子一掀,一个亮相,引得众人围观瞩目。

坐在大堂里吃花生的司朗月顿时来了精神,将手中的花生一抛,连酒水都顾不得喝,高举着双手鼓掌起来,一副眉飞色舞,精神百倍的样子。

宋瑾言押了一口茶,仿佛自言自语似得低声念叨:“真的这么有趣吗……”

梁先生浓眉一挑,朗声说道:“今日给大家讲的段子,名叫《妄痴心》,话说十年之前……”

羽扇一摇。话音一转,那说书的梁先生表情变化微妙,时而怒睁时而含恨,语速时快时慢,阴阳顿挫,起承转合,叫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陷进那个故事里去了。

那故事说的是十年之前,有一户专做丝绸的大户人家的大少爷,爱上了一个小商户的女儿,被那商户之女用甜言蜜语迷得神魂颠倒,那大户人家心疼自家儿子,不仅舍了大本钱扶持那商户的生意,还将一半的家产当做嫁妆送了那商户之女……谁知那商户之女竟然是薄幸之人,几年不到,就厌倦了那大户人家的公子,迷上了青楼楚馆的一个妖媚男子……抛妻弃女,整日与那小倌风流快活……

司朗月听了几句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这梁老头是怎么回事儿,前两日讲的都是江湖轶事,什么锦毛虎行镖三千五百里,什么鸳鸯刀大战玉清剑,什么夜来香盗取白玉观音……今日怎么讲了这么个啰哩啰嗦的怨夫情仇事儿啊,真是无趣的很。

花生吃完了,司朗月抖了抖衣摆,起身要走。却扫到楼上偏僻处的宋瑾言。

司朗月眼神闪烁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楼上那个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只是与别的听客不同,他的表情不是随着梁先生的语气和故事的跌宕起伏而变化,而是由淡漠凉薄的旁观者变得越来越凝重。眉峰高耸,像是巍峨的山脉,中间蹙起的眉头,仿佛化不开的沟壑。

“小二,再加一壶酒。”

司朗月收回脚步,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在她的印象里,那个人的表情应该永远是那么邪魅狂狷,噙着笑意的嘴角,眼眸里带着淡淡的疏离,理智完美的像是一尊雕塑。即便看见长剑在喉,即便看见别人鲜血满身,都应该是发丝不乱,面容不改。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面容这么凝重?

宋瑾言表情这么凝重的原因是——

这个故事分明就说的是他姑妈啊!只是相比事实真相而言,说书人似乎有意的将苏府的情形说的比当年更为落魄,倒像是完全依靠叶家的力量才兴旺起来似得。

“那被抛弃的男子的女儿重回家族,掀起腥风血雨……”

说书的梁先生,将故事讲到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一句“欲知下节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做了结尾。又是一阵铿锵配乐,梁先生下了台。

大堂中有人意犹未尽的插嘴说到:“我听说,这苏夫人的原配夫郎,原姓叶,乃是南方的丝绸富户呀!莫非这故事……”

“不会这么巧吧……苏家的大小姐可不是在回苏家没多久……”

宋瑾言冷冷的扫过这些大堂里说话的人,这些人都是生面孔,穿着也不像是常出入一品楼的。倒像是有人为了散布这些谣言,故意安排了人在大堂里似得。

苏夫人与叶家的恩恩怨怨就连他都所知不多,只是模糊有个印象,这说书人为何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苏家能知道的这么清楚的人并不多,……

苏夫人,老祖宗,和苏二丫……

这些人的居心难道是……要挑拨苏夫人和苏二丫两人的关系。苏二丫荣任家主不足一月,苏夫人虽然此刻没有露出半分喜怒之色,但心中定然早生不满。如果她知道,宁远城里有人散播谣言,讲起这段旧事,把她形容成依靠男人起家,又负心薄情之人,定然大怒。

但仔细一想。苏二丫还在养精蓄锐,扶持自己势力的阶段,绝不会和苏夫人硬碰硬。苏夫人虽然恼怒,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闹不到和苏三那样的程度。

苏家的生意,恐怕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对他们宋家的好处不大。

让他宋瑾言坐山作壁上观倒不如果将这些人拿下,追根溯源的找到那些背后搞小动作的人,让苏二丫又欠了他一份大人情。

宋瑾言想到此处,便一挥手,想将宋景唤来。旁边的店小二正在上菜,宋瑾言刚才想东西太专注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一挥手,将那滚烫的汤汁直接打翻,**辣的红油溅到了他的手上,白皙如玉的肌肤立刻被烫的红肿气泡。

那店小二也是吓了一跳,慌了神的忙告饶道歉,连腿肚子都是抖个不停的。

宋瑾言寒着脸,将红肿的手背收回袖子里,宋景一边呵斥店小二,一边找东西将撒在宋瑾言身上的汤汁擦掉。

大堂中喝酒的司朗月停下了酒杯,侧着头用余光瞧着楼上。

那个人,似乎很习惯将脆弱的地方藏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然后佯装成淡定冷漠处之泰然的样子。

听见,宋瑾言吩咐店小二下楼买一身干净衣服送来。司朗月有些不高兴的将酒吞下肚,那个人明明疼的眼角都一跳一跳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还强撑着,只说买衣服,却不提买药。

司朗月数了几两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

宋瑾言以买衣为名支开了店小二,又吩咐宋景找人跟着刚才说书的梁先生和大堂里插话的那些人,将他们都打发走了以后,这才缓了一口气,坐回在位置上。

他缓缓伸出被烫伤的手,疼的抽了一口气。真麻烦,烫在右手,今天恐怕不能动笔了。

突然,哐当一声,有一小罐东西,像是暗器一样,不知从哪个方向扔了过来,落在他桌子上。

“伤药。”楼下有人不紧不慢的喊了一声。

宋瑾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起身趴在栏杆处向下张望,坐在大厅里的司朗月已经离开了。他又走到窗口,往外瞧去,只见那人腰中别着一壶酒,吊儿郎当的哼着小曲,晃晃悠悠的混入人群当中了……

司朗月是武林中人,身上挂彩那是常有的事儿,因而随身携带这样一瓶万金油的伤药,跌打肿痛烫伤摔伤刀伤剑上通通管用。

但这样一瓶药,黑乎乎的,又难闻的很。对宋瑾言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最下等的伤药,平常他是不屑用的,今日倒有些舍不得用了。

他挖了一点,敷在烫伤处。左看右看的,觉得像是有一只蝴蝶,停在了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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