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进新兵营的时候,易年没什么感觉。
马儿饿了,便带着自己到了这里。
然后莫名其妙住了下来,认识了好多人。
不过大多数人不在了。
易年讨厌离别,更讨厌生离死别。
每个人的命不同,路也不同。
当他们骑上马拿起武器前往黑风山的时候,命运在那时便已经注定了。
但有些命运是可以改的。
如果自己不那么听孙大力的话,如果自己的感觉早来一些,或许所有人都不用死。
可世间,没有如果。
少年站在营地外,看着物是人非的新兵营,心中起了一抹惆怅。
不知在忙什么的赵勇正好路过,看见站在外面的易年,朝着少年挥了挥手,像以前那般喊着易年。
“别在外面愣着了,冷,快回来。”
少年无论有多强,有多神秘,但在赵勇心里,依旧是那个所有东西都要人教的小傻子。
习惯了。
更重要的是,少年不动手时,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境界。
平和样子,年纪又轻,怎么看都不像高手。
听着赵勇的呼唤,易年笑了笑。
这次的笑不傻,不过赵勇没看出来,只当小傻子还像以前那般傻笑。
招了招手,等着少年过去。
易年看着,抬腿进了新兵营。
赵勇上前,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过去,开口道:jiqu.org 楼兰小说网
“你的军装给大力了,没穿的了,我去帮你要了一件儿,你先回去换了,然后去伙房吃饭,我还有事儿,一会儿过去。”
说着,将军装塞进易年手里,往旁边去了。
赵勇的话多了,不像平日里的沉默寡言。
或许他是想替替话痨的孙大力把话都说了吧。
赵勇离开,易年捧着军装回了帐篷。
坐在床上看了军装好久,但没有穿上。
自己不是南昭军人,忘了的时候可以穿,想起来便不行了。
将孙大力早就替自己洗干净的衣服取出套在了身上,与来的那天一模一样。
也不是一模一样,今天的衣服明显比那天干净。
将床铺整理好,看着住了许多天的帐篷,轻轻叹了口气。
撩开孙大力清理过冰雪的帘子,易年出了门。
来到第一天来时闯过的伙房前,想敲门,正好被旁边出来的络腮胡瞧见。
还想上前同以前那般搂住易年肩膀,不过好像想起了什么,扬起的手臂在半空中顿了下来。
易年看着络腮胡的举动,心底苦笑了下。
不是所有人都像赵勇那般。
黑风山一事后,小傻子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傻子了。
与络腮胡点了点头,络腮胡愣在了门口。
平日里,这少年除了傻笑就没别的反应,可今天他竟然点头了!
而那看惯了的笑容与以前的傻笑也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络腮胡一时看不清,但变了就是变了。
小傻子,好像变了个人。
易年看着络腮胡的反应,伸手搂在络腮胡的肩膀,还有些嘶哑的声音出现:
“胡大哥,不认识了吗?”
络腮胡,名叫胡塞。
听着易年的话,胡塞瞪大了眼睛。
他会说话?!
他能说话!
络腮胡此刻终于确定,小傻子确实与之前不一样了。
易年认得新兵营的每一个人,傻的时候便能认出,想起来后自然不会忘。
听着易年的问题,胡塞压下心中震惊,喃喃道:
“你还是穿着军装好看。”
易年听的出胡塞话语的真假,笑了笑,没有回应,开口道:
“先吃饭。”
说着,放开胡塞肩膀,推门进了伙房。
看了眼围在桌前的众人,易年的心思低落了一些。
上一张桌子被自己拍碎了,这张新做的桌子却再也围不满人了。
或许有天还会围满,但却不是那些人了。
易年看着空荡荡的座位,脑海中一张张熟悉的脸不断浮现。
总被挤在角落的王双,最能吃的周水牛,一吃饭便停不住嘴说话的钱进家,这名字,每天都被大家调侃说他爹爱财。
天天给自己夹菜的孙大力,爱吹牛的郑成,长了一身横肉但却有一个与他十分不相符的名字的杨文秀。
还有好多,好多。
他们还在回来的路上,只是不能像以前那般完好的回来。
一身便装的易年,对众人来说熟悉又有些陌生,特别是那傻笑不再之后。
易年对着几人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喝了口汤,看向坐在主座一直看着自己的张守常,开口道:
“张营头,知道是谁吗?”
易年不聪明,更不清楚前因后果,但黑风山一事太过蹊跷,少年不会想不到。
新兵营叫新兵营,但新兵二字不是形容这些人的。
他们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用七十五人去对抗黑风山数百流寇。
这中间绝对另有隐情。
他们讨论过,可易年那时候只顾着吃睡,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那个心智考虑太多。
第一次听见易年的声音,以及那语气中的平和,张守常微微一愣,其余众人也停了手下动作,全都看向了易年。
“你…”
张守常拖着长音,惊疑不定。
易年听着,点了点头,起身与众人行礼,开口道:
“前些日子发生了意外,忘了很多事,人也变得呆傻,昨夜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想了起来,给大家添麻烦了,多谢大家这段日子的照顾。”
说着,又与众人深鞠一躬。
听着易年的话,众人从惊讶中缓了过来。
早就看出易年的呆傻不是天生的,缓过来后也没有太过震惊。
可张守常看着易年,却犹豫了起来。
黑风山一事,是新兵营的事,是御南军的事,这件事无论最后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会有一个底线,那就是必须控制在御南军中。
他若呆傻还好,张守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了,可他想起来了,那便不一样了。
万一易年将事情散布出去,南昭军的面子上挂不住,到时候剩下的这些人,未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张守常没有把易年当成敌国细作,因为他的境界实力,不会来做这些事。
不光易年,有他那种实力的修行之人,都没人会做这种事情。
恢复了正常的易年看的出张守常所想,开口道:
“张营头,我知道你的疑虑,我可以向你保证,绝没有动摇御南军心的意思,只是想为那些枉死在黑风山的兄弟们讨一个公道,虽说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但他们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牺牲。”
说着,缓步来到张守常身前,继续开口道:
“我没有看不起在座众位兄弟的意思,但事实却是大家现在没有能力给死去的兄弟们讨回这个公道。”
新兵营众人本就不受重视,都是因为排挤来到了这里,想在军中说上话根本不可能。
张守常的威望高,但这件事却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一旦追查到底,会有很多人受牵连。
与当初的知遇之恩相比,明显现在所拥有的身份地位更重要。
张守常能请来军令,但却不一定能请动别人为自己说话。
而且先不管说不说上话,他们连证据都没有。
若是有了实质证据,也不会坐在这里,早就闹到军机处去了。
张守常神情凝重,看着易年犹豫良久。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易年的话和他在黑风山的所作所为,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选择赌一次,赌易年是真心想帮他们。
“庞平文。”
三个字缓缓吐出。
易年听着,开口问道:
“他是谁?”
“神机营副将,当朝宰相之子。”
神机营,御南军中最强的一个营。
张守常说完,伸手示意易年入座,再次开口:
“当初…”
张守常说着,易年听着。
在将事情前因后果清清楚楚的讲了一遍后,易年的眉心微微皱起。
动机,势力,庞平文都有。
前因,后果,线索清晰可见。
可唯独缺少了证据。
能证明庞平文与黑风山流寇交易的证据!
黑风山的流寇全死了,从他们那里已经得不到证据了。
而当初跟着庞平文做这件事情的人不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特别是出了新兵营这件事情之后,更不会说了。
因为一旦被查出来,当初隐藏起来的真相便会成为砍掉他们头颅的刀!
所以当初去过黑风山的人现在不光不会说,还会极力将事情压下。
他们不可能忏悔,更不可能后悔。
如果心中有正义公理存在,黑风山的事情不会埋藏这么久。
至于给黑风山流寇送物资的事情,庞平文就算再草包,也不会用御南军的人去送,只会找信得过的人去办。
想从物资入手的这条路,也断了。
在说完一切后,张守常叹了口气,似乎接受了现实。
“想将真相公之于众太可能,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靠着这有些可笑的威望,给兄弟们谋上最后的一丝补偿。”
他们死了,可他们还有家人。
人,总要活着的。
张守常在回来后想清楚了,剩下的人也明白了过来。
可易年听着,却摇了摇头。
“不行。”
是非对错,总要分个清楚。
否则,长眠的众人不会瞑目。
两个字,将所有目光聚到了自己身上。
起身看向众人,开口道:
“我易年在此发誓,这个公道,我一定会替兄弟们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