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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是上元节。
耐不住裴珍撒娇,也实在是在府上憋得够呛,趁着灯会,孟采薇乔装打扮,咳,主要是把自家马车乔装打扮――她如今是公众人物咩,不亚于当年艳照门的女主角哦。总之,一番伪装,叫人瞧不出这是惠安侯府的车马,孟采薇与裴珍又非常低调地扮作了两个寻常人家的母女,乘着马车,悠哉悠哉地出了门。
热闹,可真热闹。
第一次这样直观感受到古代大城市的魅力,是朴素的,却又是极度繁华的。
在没有电的社会,却将整座城池都包裹在光明之中,有绚烂的烟火,有高高低低的阁楼,有长龙似的彩灯,还有摩肩接踵、沸反盈天的人群。
裴珍是平凡人家出来的孩子,就算有兰汀严加教导,本心里对这样花花世界的向往,还是要比寻常闺秀要大得多。她喜欢恋恋红尘,更喜欢如今这样以更高的姿态俯视世界的感觉,那些小时候只能仰望,买不到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那些梦寐以求的花灯,只要她歪头与孟采薇道一声喜欢就能买下来。
小女孩兴奋不已,整张脸上都洋溢出红嫩的光彩来。
孟采薇抱臂笑看着裴珍,倒不是她故作老成,实在是……一个现代人,再漂亮的灯笼也没法引起她的兴趣来,反倒是沿街的小吃,咳,孟采薇动不动就支使人去买一点,她美颠美颠儿地坐在马车里大吃特吃。
前几日还立誓丰胸减肥,如今,浑忘在脑后了。
“母亲,你看那个!!”
就算孟采薇心不在焉,裴珍还是乐得与她分享见到的每一处良辰美景,她嘴里还咬着半个炙烤肉圆子,从一旁的窗口望了出去。
不远处的街角,竟是有一个舞龙灯的,但这龙灯与别处的不同,他正在盘旋而上,还夹裹着几朵祥云,那龙越腾越高,光亮越照越远,裴珍看得呆了,孟采薇却是若有所思……这天子脚下,有谁敢放这样逼真的龙灯出来?
正发呆,就见一队兵马冲了出来,直扑向那飞腾而起的龙灯处,猝然见,跃起的龙跌落下来,人群的喧杂声也变成尖叫、讶异、争吵和惋惜。
裴珍还有些懵懂,回头问孟采薇,“母亲,那龙呢?”
孟采薇正要答,却有一人抢了先,“珍娘,你怎在此处?”
母女两个一起抬头,对上的恰是大皇子,他领着人,押送着那几个做龙灯的人不知往何处去,龙灯的光芒已经黯然,被狼狈地拖在地上,发出刮划的声响。
裴珍没顾上向大皇子打招呼,只盯着那龙,“哎,好好的东西……干嘛这样对它!”
大皇子一愣,竟是笑了出来,“你喜欢?”
裴珍这才重新仰首,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只是个物件……却,却也蛮漂亮的。”
大皇子把手探进来揉了揉裴珍发顶,“喜欢就下来,我带你换个地方看舞龙去。”
顿了下,仿佛这才察觉孟采薇还在,大皇子侧首,彬彬有礼道:“忠贞夫人,可否容我请珍娘到我府上去做个客?用不了太久,我自会亲自送珍娘回到贵府的。”
孟采薇暗觉不妥,伸手按住蠢|蠢|欲|动的裴珍,婉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正准备回府……就不让珍娘去打扰殿下了。”
裴珍也并非轻浮之人,母亲开口拒绝了,她便乖巧地坐稳,没敢再吭声要求。
谁知,大皇子脸上仍然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夫人担心令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她这样喜欢这龙灯,我实在有成全之心……不若这样吧,您和珍娘随我一起去个地方,我叫那些仍再舞一遍这龙,耍给珍娘瞧瞧,等她看够了,再派人送您与令嫒回府。”
这是个折中的法子了。
孟采薇斜睨了眼充满期待的裴珍,迟疑须臾,又问道:“不知殿下要领我们去何处呢?”
“府衙,先叫他们舞龙,然后直接收押。”-
看着面前辉煌灿烂的舞龙表演,孟采薇真不知该哭该笑,做统治阶级的好处还真是数不清,小裴珍兴奋得直拍手,而那舞龙的几个杂耍艺人,胆寒后怕的情绪却是暴露无遗。
大皇子抱臂陪着裴珍看,孟采薇索性就在一旁的廊子里随意坐下了。
这地方有些迎风,她忍不住就紧了紧氅子的领口,正这时,一只手伸来,递上了一个精致的手炉。
这是男人的手,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色泽莹润,可见并非凡品,孟采薇迟迟回首,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她忙站起身,“您是……”
“在下姓赵。”
孟采薇“哦”了下,迟疑地称:“赵公子……”
却,没了下文。
可见,还是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
那人脸上有点讶异,眉毛挑了挑,倒是没说什么,只把手里的暖炉又往前递了几分,孟采薇赶紧摇头,“谢谢您,我没事,不冷。”
“拿着吧。”他见孟采薇不接,直接把手炉放到了适才孟采薇坐着的地方上,转身便走。
偏偏这个时候,孟采薇忽觉心脏一阵尖锐的猝痛,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身子蜷缩起来,躲在烛光的阴影处,像只小刺猬似的。
自称姓赵的这人回过头,盯了孟采薇半晌,才总算下了决定似的,往回走两步,问道:“忠贞夫人,您没事吧?”
没有回音。
那人皱眉,隔着长凳,弯身,伸手拍了拍孟采薇肩膀,“忠贞夫人?”
仍然一动不动。
他脸色一僵,横跨过长凳,直接把孟采薇的身子扳|开,但见少女脸色一片苍白,额头上涔|涔冷汗像是一下子冒出来的,那人须臾怔愣,一面将人打横抱起,一面扯着嗓子喊道:“殿下!忠贞夫人晕过去了!”-
“仇康!将军受伤了!!”夜色里,一个黑影迅速地跃到仇康身边,他脸色惶急,借着一轮圆月,正好映出他瞳孔里的心惊。
是许留。
原以为第一个负伤的会是自己,他趴得离营帐不远不近,负责接应,那位置虽然关键,但没什么掩护,从伏在那里第一刻,他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仇康负责射|出了那有力的一箭,他准头好,动作矫捷,更重要的是,仇康性子沉静,绝不会因为外界而影响自己的瞄准。
裴少嵇则埋伏在离营帐最近的地方,虽然近,但却谈得上安全,他藏身在备用的柴堆一侧,又有雪做掩护,退路更是最安全的一条……裴少嵇并非头脑发热的人,他深知自己身份,军不可无将,若非此行是他一手策划,裴少嵇断然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陷阱,更重要的是,一旦他被龟兹人发现,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将被拆穿,龟兹人再不济也不会认不出大宁的将军来!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万无一失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仇康只是皱了下眉头,仍然稳稳地趴在一早准备的掩体后面,“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接应将军吗!”
许留一拍大|腿,“龟兹那帮龟儿子!他们放火烧自己的营帐!将军趴在草堆里,身边又有柴!一下子就燎上了身!”
仇康脸色也蓦地变了,“那现在呢!”
“我把将军背了一半,速度实在太慢,将军命我先来给你报信,叫你想办法!”
许留这性子,不怪裴少嵇信不过,仇康沉吟片刻,冷静道:“我去引开龟兹人,你届时背将军回营地,五日以内若我无法返回营地,你就当我死了。”
“仇康!”许留眼睛一红,“你背将军去!”
仇康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了许留一遍,竟是冷笑,“就你这蠢笨脑子,一旦被龟兹人抓|住,那就是死路一条,回去等我吧,我尽快赶回去!”
他说完这话,直接跃出掩体,拔步急奔,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片刻后,许留听道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天的追杀声,他拳头用力地往地上捶了一下,却是不敢耽搁,纵身翻过掩体,回到裴少嵇躲藏的地方去了-
“母亲!母亲!”
孟采薇悠悠转醒时,竟然,已经过了子时。
她本在沉睡中,垂搭在床侧的小臂忽然抖了下,裴珍察觉,忙晃了两下孟采薇肩膀,她果然睁开了眼。
裴珍长出了一口气,身子瘫软地坐在脚踏上,喃喃:“母亲,您可总算醒了……”
十一岁的小姑娘,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这样一叫,外面值守的丫鬟、郎中也都涌了进来,把脉的把脉,倒水的倒水,喂药的喂药,一通折腾之后,孟采薇总算回过神,这不是自己的府上。
“珍娘,咱们在哪呢?”
裴珍揉揉自己的眼睛,看样子是困得不行了,“在定国公府,是一位姓赵的叔父带母亲回来的……大殿下叫了御医过来,不过他已经走了……顾家婶母和顾家姐姐都来看过您了。”
说话还算条理分明,也让孟采薇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正怔愣着,盘算该如何回报这些人情儿,门板忽然一动,一个人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忠贞夫人,在下可方便进来?”
孟采薇还蛮有警惕性,扬起声,“您是?”
“在下姓赵。”
啊,救命恩人,“请进来吧。”
那人从屏风后面进来,孟采薇眼下还算穿戴整齐,便把身子坐得直了些,点头道:“赵公子,今日之事当真多谢你。”
他就站在屏风架子旁边,并不往近了走,这样疏离的距离反而让孟采薇心里很舒服,对方微微一笑,非常有礼,“夫人客气了,在下也是慕夫人之名,想要行举手之劳。”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叫孟采薇很是不好意思……她的名声,那是相当的复杂,谁知道这姓赵的听到的是什么版本?想到这,又觉得不舒服,别是个猥琐大叔,这施了恩,想让她以身相报啊!!
她心思浑没在重点上,也就忘了回话。
那人等了半晌,忍不住,才又唤了一身,“忠贞夫人?”
孟采薇“啊”的抬起头,“不好意思,我精神有些不济,怠慢您了。”
“这个无妨……不过,”那人望着孟采薇,试探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孟采薇脑袋歪歪,“赵公子,您……”
话没说完,孟采薇就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姓赵!莫非是……
“您……您是……”
“在下正是定国公夫人的胞弟,赵煊。”
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