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判完卷子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陈明对陶竹赞不绝口:“陶竹同学有学习的底子,自己在学习的事上又肯下功夫,这样坚持下去,够一够顶尖那俩很有希望啊!”

王雪平最在意的就是学习,听了陈明这样说心里别提多高兴,眼睛都笑弯了:“那还请老师多费心了。”

陶竹乖巧地站在她们身边,搓着右手中指的茧子,内心对老师的夸赞毫无波澜。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了这26分付出了多少努力。

临走前,陶竹拿到了她的新校服,白色和深蓝色相间,颜色和繁春七中的校服差不多,也同样代表着希望和青春。

因为陶竹得了表扬,这一整天王雪平都很开心。

回家路上,她去了趟附近银行,从自动取款机里取了些钱。

等蒋俞白吃完晚饭,等待在楼梯口的王雪平小心翼翼地叫住他:“蒋老师。”

蒋俞白停下脚步,先扫了眼站在她旁边的陶竹,而后缓慢转回视线:“怎么?”

王雪平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信封,诚惶诚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谢谢您给陶竹找的老师,陶竹一直说老师教的很好,我之前一直没休班,今天才有空去取点钱,不多,您别嫌弃。”

蒋俞白的目光稍微下移,淡淡地落在信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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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跟蒋中婷说完补课的事儿之后,蒋俞白转眼就把这事儿忘了,后面陶竹去跟没去他都不知道,要不是王雪平提起,他现在都想不起来。

快九月了,应该也该考完了,蒋俞白问:“考的怎么样?”

其实陶竹这会儿挺不在状态的,她还不懂人情世故,不理解分明是蒋俞白主动的,而且还是他姑姑,王雪平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钱,她抬眼先看了信封,然后瓮声瓮气地答:“九十九。”

“哟,不赖。”蒋俞白评价说,他接过王雪平手里的信封,身子往后一靠,懒懒地倚在楼梯廊上,只把钱抽出来一半,修长白皙的手指数了十张粉红色的纸币抽出去,剩下的还给王雪平,“就一亲戚,意思下就行。”

他都这么说了,王雪平自然不好推脱,拿回信封,感激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真是太谢谢了!”

王雪平直起身子时,给陶竹使了个眼色,但陶竹还没来及说话,蒋俞白已经转身上楼,给了她们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应。

“甭客气。”

等蒋俞白离开后,她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今天王雪平休班,陶竹明天开学,所以她们简单收拾了下,早早地进了被窝,然后是照例的母女夜话时间。

王雪平还和平时一样,嘱咐她好好学习,多交朋友,让她听老师的话之类的来回说。

陶竹听腻了,心不在焉地应着,悄悄地抬起了胳膊,把窗帘拉开一个小口。

夏夜的天空清澈而湛蓝,柔和的月光顺着窗帘,碎进房间里,点缀在床头的崭新校服上。

忙碌的暑假转瞬即逝,直到这个时刻,来北京上学的感觉对陶竹来说才真正有了真实感。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华附,我来了。

第8章 橘子汽水

八月三十一日,天高云淡,绿树成荫,陶竹和其他同学一同返校。

听王雪平说北京的早晨容易堵车,得早点去,还没坐过早晨公交车的陶竹背着书包,像去补课那样,又去赶了最早班的公交车。

结果就是……学校规定的返校当天8点半到校,陶竹六点四十就到了,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保安开门,她才进去。

坐在高二(二)班空荡荡的教室里等其他同学时,陶竹才幡然醒悟,以王雪平的工作地点来说,她并不需要坐早晨的公交车。

所以,她的经验也不太有参考价值。

而因为她到的太早了的缘故,第二个来到班里的同学看见生面孔,以为进错班了,又回到了原来的高一(二)班。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走错的同学……

本来刚到新环境就紧张的陶竹,误打误撞搞出这场返校乌龙,成了同学们聊天的焦点,虽然知道大家都没恶意,但她控制不住的更紧张了。

她皮肤白,天生透亮的莹白,低着头也能明显地看出来,她的脸很红,好像每根细软的绒毛都跟着发烫。

“好了,同学们安静。”最后一个迷路的同学进班,陈明开始组织纪律,不愧是重点学校,老师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都静下来,跟后排聊天的同学迅速坐正。

陈明点点头,直接切入正题:“大家也都看到了,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先让新同学给我们做自我介绍。”

教室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刚从陶竹身上挪开的眼神,又悉数回到她身上,这次比刚才更加光明正大。

陈明走下讲台,把位置让出去:“来,上前面来。”

陶竹僵着后背,走到讲台前,双手紧贴裤缝,潮热的掌心顺着薄薄的单裤灼烧着腿根,细声中规中矩地介绍:“大家好,我叫陶竹,我是从天府省转学过来的,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做朋友。”

陈明走上前从粉笔盒里拿了根粉笔,交给陶竹:“请新同学把名字写在黑板上,让其他同学们熟悉一下。”

干燥的粉笔在接过的一瞬间被染湿,陶竹看着墙上最大的一块绿板,捏着粉笔,犹豫了很久,没敢写。

她转过身,在讲台上支着的一块小黑板上,低着头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班上同学看见她的动作先是一愣,然后齐齐哄堂大笑。

陶竹知道他们在笑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笑,她攥着粉笔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小黑板转过去面朝大家。

陈明也不懂为什么分明后面那么大一块黑板,她却要把名字写到小黑板上,那块小黑板是每天写课表用的。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给陶竹引导:“咱们的新同学非常幽默啊,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来,把名字写到后面的大黑板上。”

后面的大黑板?

身后不是绿板吗?

可是后面没有其他板子了啊。

陶竹硬着头皮转身,受阻无措,耳畔忽然响起蒋俞白的声音。

“北京和繁春一样,不过是中国的一座城市而已,这座城市里的人也是普通人,所以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都是普通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陶竹转身,指尖敲了敲身后唯一的一块大绿板,像以前在繁春遇到不懂的事问老师那样问陈明:“是写在这里吗?”

陈明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陶竹抬起胳膊,重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绿板上。

绿板是一种类似塑料感觉的材质,相比黑板,更加不容易黑粉,而且指甲不小心搓在上面,不会有刺耳的摩擦声。

陶、竹。

写完名字再转过身,陶竹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大半。

模糊的讨论声消失不见,北京的同学们真的只是普通人,一点都不可怕。

她的自我介绍结束,陈明叫了几个男生去一楼搬书,身边其他同学又在交头接耳,分享各自暑假生活。

陶竹刚来,没有朋友,独自看着黑板上她自己的名字发呆。

陶、竹。

以前她讨厌过自己这个名字来着,因为竹和猪谐音,她的好多外号都和猪有关,显得笨笨呆呆的。

记忆中有那么一次,她因为这个名字,哭着跑回家,那天蒋俞白也在,看见她哭了吓一跳,问她:“谁欺负你了?”

陶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郝仁杰!他又给我起外号!”

蒋俞白嗤了声,仰头喝掉剩下的半瓶橘子汽水,微垂着眼,好似看热闹般事不关己:“起外号儿怎么了?你没给我起?死鱼肚白是狗叫的?”

“不是!”陶竹抱着枕头,小脸憋的通红,“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可能是那时候在繁春没别的事儿干吧,对这个小妹妹的词不达意蒋俞白竟也十分有耐心。

他蹲在床边,眼睛里多了几分认真:“他给你取什么外号了?”

蒋俞白比陶竹高,平时陶竹都得仰视他,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以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到蒋俞白。

他整张脸看着比往常清秀,轮廓清晰俊朗,深沉的瞳眸里透着让她无法拒绝的关心。

陶竹把脸搁在枕头上,忽然挑起一个南辕北辙的话题:“俞白哥哥你知道吗?程果家的猪丢了。”

蒋俞白:“嗯?”

程果是陶竹最好的朋友,俩人一起长大的,蒋俞白也认识,那姑娘比陶竹大一岁,只是他这会儿不知道程果家的猪丢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陶竹两眼放空,双手托腮,盯着蒋俞白蓬松的头顶:“郝仁杰说,是我偷的。”

蒋俞白以为她是被人冤枉了,眉头微皱:“为什么?因为你昨天去程果家了?”

陶竹摇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不是……因为、因为、因为他说,我叫掏猪,所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蒋俞白那天憋笑憋得太辛苦了,浑身发抖,也没忍住。

……

新书搬回来了,拆开最外层的牛皮纸,从第一个同学开始往后传,开学第一天没有固定座位,陶竹来得早,就坐在第一排,她把每本书都自己留了一本,其余的书往后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传说中北京的卷子相对简单的缘故,返校的气氛很轻松,熟悉的同学间说有笑,陶竹分完书,人又陷入在回忆里。

那天她真的很难过,本来把蒋俞白当做唯一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可是蒋俞白也在笑她。陶竹气哄哄地把蒋俞白轰出去,并在心里把他和给她起外号那波人归为同一类。

但她震惊的是,第二天,孩子们都在程果家玩的时候,蒋俞白竟然把以郝仁杰为首的男生们都叫到她家来,让他们一一给她道歉,还向她保证,以后不会再乱给她取外号。

他们几个小孩都是繁春当地果农家的,都被家里教育过不许惹蒋俞白,再加上蒋俞白身上有钱,常常给他们买零食,年纪又比他们大,小孩们怕他很正常。

真正让陶竹震惊的,还有另一层缘故。

虽然在村子里同吃同住同玩,但蒋俞白身上的少爷劲儿一直没有被磨掉过。

陶竹家在村子里算是很干净的一家,且在知道他来之前,爷爷奶奶特意收拾过,就算这样,他也没少嫌弃他们家脏,包括但不限于被褥碗筷之类的。

所以他根本不肯去程果家,因为程果家养了猪,他嫌弃程果家有猪味。就连陶竹偶尔去程果家呆得久了,他也会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离他远点,说她身上沾了猪味。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陶竹看来有严重洁癖的人,居然为了帮她讨回公道,亲自去了程果家。

“陶竹。”有人站在桌边轻轻叫她的名字,把她从记忆里拽出来。

陶竹愣了一下,问叫她名字的女生:“怎么了?”

另一个女生从后面抱住前面说话的女生,一边玩她的头发,一边问陶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陶竹不知道今天的流程,根本没想到还有午饭的事,她还以为拿完书就可以回家,她们这么问,她来不及思考就先站起来:“哦,好。”

她答应完,和面说话的女生表情顿时垮下去,看上去有点不太开心,陶竹注意到了,但是也晚了。

去食堂的路上,陶竹才知道,先跟她说话的是女班长,跟在旁边的是她的朋友。陈明看她一个人,就让班长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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