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莉塔喝多了,这导致她回酒店时一路上都在傻笑。

加百列扶着她,“叫你不要喝,你非要喝。”

“我开心啊。”他妹妹送给他一个很傻的笑,“非常开心,无比的开心。”但说话语气一点都听不出喜悦,反而有几分难过。

这让加百列断定莉塔是借酒消愁,下一步肯定是耍酒疯,这东区人来人往,还都是名流,只好拼命拖着莉塔往酒店狂奔。

他未婚妻——里奥妮·安托华内特抱着莉塔的衣服和包,跟他们一起来了希尔顿。

“诺。”里奥妮把风衣盖在莉塔身上,包递给加百列。

“谢谢。”加百列赶紧接过来,客气道谢,“舍妹不成器,很抱歉让您受惊了。”

“你太客气了。”里奥妮说。

“我送你回家。”加百列重新系好了领带。

里奥妮笑了笑,走上前来,“今天是圣诞。”她说,“我来履行女朋友职责。”说罢,以吻封缄。

加百列下意识搂住了里奥妮,两人跌撞着去了另一间客房,衣服散落一地。

“我们来玩点特别的。”里奥妮气喘吁吁,猛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床。

“什么特……”加百列用肘撑着坐起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细跟高跟鞋踩在他腹上。

“从现在开始,”里奥妮解下发带,慢慢理着,“我准你说话,你才可以说话。”jiqu.org 楼兰小说网

莉塔头痛欲裂,胃里的酒开始往嗓子眼里灌。

这滋味是真难受,不过相比目睹她哥和里奥妮共舞,醉酒的疼痛只是身体上的不适。

精神上的痛才是真正的难捱。

没有落点,没有实相,但盘桓在心头,横在那里,一点点的折磨她。

她挣扎着下地,跑进浴室,一通狂呕。

把酒吐出来后她稍微好些了,用冷水冲了把脸。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不清,像是加百列在和里奥妮对谈。ぷ99.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莉塔咬牙切齿地想。

在她面前跳舞也就算了,竟还在客厅亲昵?

怒火一把扼住了她的心房。

莉塔冲出房间,“你们滚……”她的话戛然而止。

客厅里没有人,衣服是路标,她循着衣衫,来到次卧门前。

门没有关。

里奥妮坐在凳子上,金红色的长发拢到一侧,只穿着贴身衣物,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浴室的香氛烛。

而她的兄长,被绑在地上。

里奥妮手轻轻一斜。

一滴落下。

加百列要出声,嘴却被捂住。

“嘘。”里奥妮半跪下来,把蜡烛放在一边,拿起一把水果刀,贴在加百列胸口,“不要讲话。”她声音有意放的旖旎,尾音透着慵懒,像羽毛一样刷过旁观者的耳朵。

她一点点地将凝固的蜡刮下来,跪在加百列身侧,姿势很糟糕,“你是个糟糕的人呐,被这样对待居然还有反应。”说完她一耳光扇过,“贱/不/贱?”

门在这时咚的一声合拢。

“是风,别怕。”里奥妮坐下来,“胆小鬼。”

事毕后她草草梳洗,拉开房门。

莉塔坐在客厅,见她出来后猛地看过来,死死盯住她。

“你撞到了?不好意思。”她漫不经心地说。“忘记关门了。”

里奥妮走到茶几前,弯下腰,伸手抬起莉塔的下颌,指腹摩/挲着,“小狗啊。”她故技重施,一把揪过莉塔的衣领,拎起,扔上沙发。“听话些。”

她坐在莉塔腿上,肌肤相接,手里拿过一根蛋糕包装盒上的绸带,叼在嘴里,同时心里开始倒数。

三,二,一,跑!

她在等莉塔将她掀开。

不料莉塔的蓝眼睛灵动起来,简直称得上是欣喜若狂。

莉塔用腿死死抱住她,把手腕并在一起,塞到她眼前,连声催促,“快。”

“怎么了?”弗莱娅问,“你一整晚都不开心。”

阿德莱德滚进她怀里,“我就是不开心。”

果然她妈妈下一句是,“你挂科了?”

“没有。”她郁郁寡欢,“阿德莱德的运气消失了。”

她的首部音乐剧经别人之手上传至网络,不到三天享誉世界,没出一周克洛伊来跟她谈改编事宜,但她的第二部音乐剧很明显没这个待遇。

播放量可以,评价反响很不错,有零星几位西区剧院经理找她谈要不要排歌舞,在剧院演出;但价格都是一口价,更多的是讨论分红,并没有她肆意谈条件的余地。

以前她怀疑克洛伊杀熟,现在她相信她之前得到的优待是因为克洛伊这个姨妈宠外甥女。

并非她才华横溢,而是“我和你母亲是姐妹”。

她心里就很难过,不是滋味。

“没关系。”弗莱娅道,她柔声鼓励,“你可以写第三部。”

“也许你应该收收心,专心学习。”伊莲恩在另一边坐下,“喂,小东西,妈妈是要拿你绩点出去炫耀的,你要对得起我对你的厚望。”

“小东西不开心,小东西要死掉了。”阿德莱德仰躺,枕着弗莱娅的肩,躲在妈妈怀里,“小东西不太明白,人们不喜欢看爱情故事了吗?”

弗莱娅搂住她,用凉软的脸挨挨她的脸。

“我难过。”阿德莱德嘟囔。

“妈妈也难过。”弗莱娅说,“那条裙子我只穿过一次。”

阿德莱德往侧一翻,把脸藏起来,悄悄的开始哭。

弗莱娅有一点比伊莲恩好,那就是允许她在哭的时候把眼泪和鼻涕蹭到衣服上。

若是伊莲恩,早就把她丢开,大喊一声,“玛戈!”

“怎么还哭了?”弗莱娅拍拍她的背。

“我要玛戈。”

“她暂时不在。”

“不是她暂时不在,是她从此就不会在了。”阿德莱德哭的更凶了。

“你还记得她有翅膀的,对吧。”伊莲恩凑过来,戳了戳她,“她是天使,和我们不一样的,她们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那她也不在了。”阿德莱德眼泪汪汪。

“你到底怎么了?”母亲问,俯下来,亲了亲她的侧脸。

“想赚钱。”阿德莱德哭到最后开始打嗝,“但赚不到。”

她想要三百万,但最后只能赚到二十万。

“就这么点事啊。”母亲抚抚她的额,“你现在还不是赚钱的时候,也不是赚钱的年纪,妈妈有钱,妈妈能养活你,你不用担心钱,妈妈非常非常有钱。”她举例,“妈妈手底下的一个基金会就能轻而易举地养活所有退役的士兵。”

“基金会里还有多少钱?”弗莱娅突然问,“需要再投点进去吗?”

母亲漫不经心地问,“你有多少钱?”

“二百个。”弗莱娅说,“多一些。”

阿德莱德歇了找弗莱娅要钱的心思。

合着弗莱娅全部积蓄加一起都只有二百万……

“我指现金。”母亲说。

“是现金。”弗莱娅把阿德莱德往怀里拢了拢。

“咦?哪来的?”

“第一次竞选时委员会募捐八千多个。”弗莱娅道,“抽了些,有需要你拿去用,先济那边。”

“但是妈妈。”阿德莱德擦擦眼泪,“这不是你们的责任,照顾他们是联邦/政/府需要做的事。”

伊莲恩做生意不行但做慈善蛮在行的,首部参制的科幻电影票房全捐赠了基金会,用以安置退伍的士兵,帮助他们重返社会,找个工作养家糊口,一开始只是基金会与定点医院合作,后来索性开了几家康复中心与二级医院。

偶尔伊莲恩会带她去走访,让她给那些形形色色的可怜人分发些曲奇饼干,送送花。

琼恩的灵感就来自有一天她和一个老奶奶的聊天内容。

“傻丫头。”弗莱娅笑起来,“小南瓜,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阿德莱德哭累了就窝在她怀里睡了。

她支头靠在那,打算这样眯一小会儿,难得阿德莱德回来,出去读书一走就是足足三个月,怪想的。

没多久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闻到了白兰地的味道,听见酒液落入高脚杯的声音。

弗莱娅挪过来羽毛枕,把自己替出来,让阿德莱德抱枕头。

她坐起身。

伊莲恩还没睡,她坐靠在床头,屈着膝,藏匿在黑暗里,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Kindle,手里拎着一杯酒,悬在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不睡?”弗莱娅坐过去。

“不习惯和人同床。”伊莲恩指指阿德莱德。

“因为我?”她问。

“不是。”伊莲恩叹了口气,还发明了个新词,“单纯闹心。”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举杯欲饮,半路遭人截胡。

弗莱娅抢走了酒杯和地上的白兰地,“我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她高调宣布。

“不高兴不喜欢的东西好多。”伊莲恩打趣。

“不要叫我不高兴了。”弗莱娅轻声说,“你女儿真的快成没头脑了。”

她把酒拎到楼下,去厨房撕了块保鲜膜,走回来,手撑在伊莲恩膝盖上。“我不高兴,陪陪我。”

伊莲恩抬眸,说,“好,那从今天开始算,未来半年内你不要亲我。”

“你都什么怪毛病。”弗莱娅垂下颈。

“你猜呀。”伊莲恩望着天花板,手垂在身侧,最后时分她阖起眼,还是无声地启唇叹了口气。

“艾拉,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假人?”弗莱娅起来,凑到跟前温存,侧躺下。“没知觉的那种。”

“那倒不是。”伊莲恩捉起她的手,覆在自己心前。“我是个人,活的那种。”

弗莱娅蜷起手,抵在那,感受着心脏律动。

“但我讨厌别人知道。”伊莲恩平静说道,轻轻地把她的手拨下去。

“我讨厌你租的这个破房子。”郑陌陌坐在榻榻米上,“说真的,妈妈求求你了,你去租个正常人住的房子,我出钱,不,我出钱给你买一套。”她打量着客厅,宣布,“这是鬼屋。”

“你把这套给我买下来?”郑雪主把喝剩奶茶的盖子撕开,“我不要搬家。”

“你看,你现在还收留了一个小可怜。”郑陌陌指指姜怀袖,“这个房子太小了,挤。”

“但我能每天睡到七点起床。”郑雪主说。

七点起床是她最后的底线,这底线不容/践/踏!

她去厨房涮了一下奶茶杯,递给郑陌陌。

“给我这个干嘛?”郑陌陌瞧瞧杯子,走到垃圾桶前要扔。

“妈妈,别扔,用这个吃饭。”郑雪主赶紧叫住她。

郑陌陌看着小木桌上的锅,又看看手里的奶茶杯,“小雪,你快点把妈妈打醒。”

姜怀袖扑哧一笑,“小雪姐为了不洗碗,无所不用其极。”

“妈妈给你买个洗碗机!”不用奶茶杯吃饭是郑陌陌最后的底线。

“没地方安。”郑雪主打开锅盖,她买了个寿喜锅的锅底,看烧开了就把牛肉和豆腐下进去。

“妈妈给你洗碗。”郑陌陌叫姜怀袖,“袖子,给阿姨找个碗。”

姜怀袖颠颠地去了,颠颠地回来了,递给她一个跟脸一样大的特大换药碗。

还是一次性的。

郑陌陌觉得她今天真实人生到达了巅峰。“你没有碗?”她试探着问。

那边郑雪主就着奶茶杯吃上了,“一开始是有的,后来不知道搁到哪里去了。”

多半是没洗被她扔了。

“你也没有盘子?”

郑雪主用筷子指指换药碗。

“阿姨是不常来吗?”姜怀袖察觉出不对劲。

“嫌钟点工阿姨一个月才来一次。”郑雪主无情抢答。

“我年轻时,对脏乱差还有点容忍度。”郑陌陌摇头,“现在是真的不行了。”她看姜怀袖,给女孩勺了块豆腐,“袖子。”

“阿姨,你是来当说客的?”姜怀袖捧着个奶茶杯。

“阿姨是消防员,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前天鼓励自己的娃千万不能博士肄业,昨天为领导安抚年事已高的老母亲,今天试试替我们可爱的甄小姐哄闺女。”郑陌陌把一捆娃娃菜扣进锅里,“什么事啊,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

“我没生气,只是失望。”姜怀袖喝了口芝士车厘子,“我和希行都是他们的孩子,但希行是太阳,我是月亮,在他们心中,从没有黑夜。”

“他们就是讨厌女人,讨厌我,”她想一想都觉得鼻酸。“他们为我弟谋划好一切,铺好路,替他准备好房、车,到我这里就是,口头上,掌上明珠这类的话说腻了,实际上,不肯动毫厘。俗话说得好,爱在哪,钱和资源就在哪。我有充分的向下自由,却无向上之许可;他们只许我往下走,说,你想做什么父母都支持,但我一说我想走仕途,一千一万个不行,他们自己知道牢牢握住权势,却不许我碰。有时,我觉得我爸希望我跟哪个一穷二白的男孩跑了,让他踩着我,出人头地,这样我爸就能自豪的说,他有个贤惠的女儿,家风优良。我的一生只是他的一个牌坊,哪里顾念的了我的死活。”

她看郑阿姨要开口,就说,“阿姨,你别不信,读过曾国藩家书吗?曾国藩就是这样对自己女儿的。”

郑阿姨点头,“我能理解,阿姨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瞒你说,阿姨的爸爸妈妈一直想要个男孩,当年我在南粤时分管国/安/和/公/安,我爸成天唠叨,一点儿女孩样都没有,咋还分管这种破单位,这不是女人家应该干的活。有时我也生气呀,这种话听着真刺耳。不过你要这么想,他们是那个年代的人,社会是在向前发展,一点点变好的,你改变不了他们,要试着去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们的经历、背景,限制了他们的想法,你有机会意识到他们不对的原因是你站在他们肩上,你看的风景更远。”

“我爸只比你大一岁。”姜怀袖说,“你为他辩护时好像不能找他是老古董的借口。”

“他是男人呀,”郑阿姨柔声道,“男人不会和女人共情的。他们理解不了,你和他们沟通时要利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

“难道我要预设我就是不如人,认可我是二等人,要跪下来,仰着头跟大老爷说话吗?”姜怀袖把奶茶推开。“对不起,他是人,我也是人,他也就年纪比我大,他懂什么?”

郑阿姨叹了口气,“其实我和现在的小孩有代沟。”她承认,“不过这也是好事,好赖你们是往正确轨迹上偏靠。”

“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立命?”姜怀袖道。

“有心气是好的,不服气也是对的,但你的脾气得改。”郑阿姨很温柔地揉揉她发顶,“权力,不是空中楼阁,也不是水中月,雾中花,它是切切实实的金字塔,一级一级的。”

郑阿姨比划着,“如果没有人执行你的命令,你的话就没有用的,级别是虚的,人是真的,这一行,就是和人打交道,你要学着变柔和,不要满身棱角与戾气,你要把自己变成个球球。”她指着郑雪主,“字面意义上的球球,不是她弟。”

这句话把姜怀袖逗笑了。

“你是做导体的?”郑陌陌问,“你是学物理的吧。”

她总把姜怀袖和陈冷翡的专业混淆,反正这俩学的专业常人理解不了。

“金属超导体。”姜怀袖纠正。“为了不让我走/仕/途,可苦心孤诣了,没有一个跟我专业对口的岗位。”

“考公干嘛,”郑陌陌说,“去机关端茶倒水啊。”她捞了根娃娃菜,“学而优则仕的人多了,研究所所长和医院院长当官的多了。”

“阿姨。”姜怀袖突然盯着郑陌陌看。

“虽然女人走仕途难,可说简单也简单。”郑阿姨拿筷子点了她一下,“哪怕是装点门面,也得提拔几个,倒也不必一条路走到底,想快,可以琢磨一下琉球,这不遗留问题嘛,折衷过后学社的老大过去当家。”

姜怀袖突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呀,干嘛?”郑陌陌拍拍姜怀袖的背,“突然变嗲,有这个表情包吗?”

“你对我都比我爸对我好。”姜怀袖哭了。

“不,这个真的不是。”郑陌陌很轻的摇头,银色耳线划过肩膀。

吃完晚饭后郑雪主下楼送她。

“楼道灯坏了。”郑雪主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郑陌陌穿上风衣。

“我在想什么?”郑雪主反问。

“我不认为血缘关系很重要。”郑陌陌站在单元门前,“就算我有自己的小孩,我也不觉得像我们这种人的孩子可以高别人一等,自生来便应该紫袍玉带堂中坐。”她对着寒风,轻轻吹了一口气,看着水雾散去。

“不过我觉得你很赏识袖子。”小雪说。

“袖子成不成气候尚未可知,但我相信她爹。”郑陌陌笑起来,“还记得你薛叔叔吗?”她转头,视线落在郑雪主那年轻的脸庞上,“一句话,让他自戕,他就得死,这不是商场厮杀,就算败走也得给对方留三分体面。这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留你条全尸还要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你所见的,是我们言笑晏晏,你所不见的,”她捏了捏郑雪主的脸,“是人命。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让你下场。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掺合进来,因为各中险恶我心知肚明;同样,她是朝玉的女儿,朝玉对她理想态度暧昧的原因亦如此,我们见过鲜血与白骨。”

她看郑雪主表情变了又变,小声附耳说,“可我不是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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