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薛熹面色凝重,从走廊穿过。

“主任早上好。”和他路遇的秘书客气问候。

若是平时,薛熹定嘘寒问暖客套一番,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有些来头与背景,连食堂掌勺都非他所能得罪得起的,因为这里只有一个领导,所有人都是恪尽职守的卫星,谨小慎微、认真工作、不得罪人乃此间第一求生法宝。

但今天他和秘书擦肩而过,只是点了点头。

原因无他,全因他今天要做一件大事,心情很糟。

他侄子协助秦楚七音调查虞司颜,一周不到意外车祸身亡。

秋先生在时他伺候过秋先生,各种曲直他颇有所耳闻,对虞司颜早年经历多少心里有数,知道薛求是多半触了逆鳞。

但罪不致死。

多大的事值一条人命。

于是他在家鼓了很久的勇气,安置好妻儿,仗着自己稍知李半月家中境况,算半个自己人,才敢来找李女士。

他在楼下等了约半个小时秘书才带他上楼。

“首……”薛熹刚要问好,李女士在打电话,她抬起手,示意来者闭嘴。

薛熹心领神会,准备坐沙发上等一会儿,可一抬头,发现会客沙发上坐着姜先生和郑女士,又赶紧出去泡茶。

这两位常喝的茶都很另类,郑女士喜欢小青柑,姜先生偏爱珠兰花茶,都独树一帜。jiqu.org 楼兰小说网

他端着茶回来,就听李女士悠悠说道,“戏看的很开心?”

那俩垂着脑袋装鹌鹑。

“渎/职一共有几笔?”李女士忽然问。

姜先生吓得站起来,“您先听我说。”

“你让我听谁说?”

姜先生瞬间不敢吱声。

“对不起。”郑女士求生/欲很高,“是我不对,知道晚了,处理的不好,我已命人善后了,沈院那边正式通知涉事方面那二十七个案子提审,改判,从重发落以儆效尤。”

“觉得你们……”李女士一敲桌子。“才智卓绝?”

郑女士一缩脖子。

“我觉得,她不妥。”姜先生头铁,开口后语速开始飞奔,“我对她没有任何意见,绝无任何意见,但当年那些人处理了,该判的判了,她这把刑满获释的又重新抓回来,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人会害怕,一松一紧要张弛有度,她这……”

李女士慢条斯理地打断他的话,“你在质疑谁?”

姜先生当场噤声,一句话再不敢说。

“小姜,懂兵吗?”李女士问。

姜先生大概想说他可以学,但看李女士突然笑吟吟起来,知道是生气了,吓得不敢说话。

“知道什么仗能打,什么仗不能打,什么时候能打,什么时候不能打吗?”李女士淡淡说道,语气很温柔,“你要我听你说,你倒是说,请举例吧。”

姜郑两人开始沉默,沉默到最后郑女士开始吃茶几上的饼干。

“郑陌陌,没事少碍眼,出去;姜朝玉,一家不平,不足以平天下,不要好高骛远,慎勿,独善。”李女士一句话将姜先生判了“死刑”,又抬眸看来,“小薛。”

下一秒薛熹如堕冰窖。

“你家家教很不错。”李女士说。“教子有方。”

薛熹吓得魂飞魄散,别说要公道讨伐虞司颜了,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回得家。

他只恍惚记得回家时已经是饭点了。

从早到晚他就在揣摩李女士的那一句话。

“吃饭。”他妻子赵婉递过来筷子,“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跟你说话呢,圆圆要结婚,到底买什么车。”

“我们得离婚,明天就离。”薛熹没理她,“我完了。”

“离不了,要等六十天。”赵婉说,“申请,等三十天,预约再等三十天。”

“打官司呢?”

“审理期间要三个月呢,你糊涂了?”

薛熹瘫在椅上,过了会儿站起来,拿上外衣,“照顾好圆圆和我爸。”

他关上了门,按了电梯。

赵婉追出来,“这么晚了,你干啥去?”

“买烟。”薛熹说。

“稍一瓶蚝油。”赵婉哐地关上门。

薛熹进了电梯,按了B3,等电梯抵达车库后重新按了第二十四层。

“不要。”小鱼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吃蛋黄。”

“那宝宝想吃什么?”虞司颜陷入沉默,“吃蛋白好吗?”她倒了一小碟酱油。

“想吃蛋挞。”小鱼委屈地说。

“妈妈不会做。”虞司颜挠头,“过两天给你买,妈妈保证。”狐狸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小鱼把脑袋扎过来,挨在她怀里,又开始一叠声的喊“妈妈”。

“为什么这么嗲?”虞司颜佛了,把小孩拖过来,“先吃饭好不好?吃完饭妈妈抱。”

“不要,现在抱。”小鱼把脸一藏,嘴边饭粒蹭了她一衬衫。

“你这可怎么办。”虞司颜叹气,“弄不好你以后得跟你云亭姨住,别粘人啊。”

这句话惹了祸。

“不要云亭姨。”小鱼一撇嘴就开始干嚎。

“祖宗,吵死了。”虞司颜把小鱼一把拎起来,孩子一哭她就习惯性的喊,“华清萍,滚过来。”

喊完想起来那傻逼玩意还在京里蹲着,待审。

不过她一嗓子把值夜班的胡世尧招呼过来了。

小胡一看小鱼哭,赶紧把小鱼接过去。

“别哭了好不好?妈妈给你拿蛋糕啊,慕斯蛋糕。”虞司颜安抚着。

拉开冰箱门她就陷入沉思。

小孩能吃慕斯蛋糕吗?

正拿着手机查,那边左慈的电话到了。

“陌陌姐不愧是女中豪杰。”虞司颜不得不夸一句。

都这么多天了才有动向。

“司颜姐,你先坐下来。”左慈说,“手里没拿东西吧。”

“就一个小孩。”虞司颜看小鱼不哭了,又把女儿接过来。

“经摔吗?”左慈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还行?”虞司颜看看小鱼,这个小孩现在好胖,脸蛋都是肉嘟嘟的,“挺结实的。”

“薛主任跳楼了,有几个打探到了些风声,联名回京里见了领导,但领导把人发落了,今天陆某被带去交代问题了。”左慈小声说。“陌陌姐呢,很高风亮节……”

虞司颜终于知道为什么左慈会这么问了。

她差点手滑把小鱼摔了,也就反应快,从空中把小不点兜了回来。

“怎会……”她终于迷惑了。

虞司颜在沙发上坐下,“俗话说得好,机会来了莫缩头,富贵险中求……”说着,她突然心中一凛,“关照下陌陌。”

“咦?”

虞司颜笑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都是空穴来风。”她叹气,“陌陌不淋这锅油肯定是有原因的。”

晚上十二点左右左慈跟她说,“陌陌前任好多,一个excel表格装不下。”

难怪。

虞司颜由衷敬佩,但也很想吐血。

一言彻底定调,她基本就算白忙乎一场——也不算白忙乎,气还是出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心里建设三天后她去见李半月。

很倒霉的是在电梯里偶遇秦楚七音。

她们两人面面相觑,秘书一边担心她们吵架一边暗搓搓地想看戏。

“我不怪你。”秦楚七音倏然说,“能理解,没人善待过你,突然有人体贴,你便动了心。”电梯门开了,她走出去,“他配不上你,以后别再/作/践/自己了。”

“他骗我,”虞司颜发现秦楚七音不愧是老一辈的,要面子,在意虚名,“他说,他离婚了,前妻与人私奔。”她越过秘书,按住电梯门,说出了最符合秦楚七音心理预期的托辞。“知道他和你是夫妻时我已经有孕五月余,没办法打。”

秦楚七音蓦然回首。

“姐,我恨他。”虞司颜从善如流地给秦楚七音出具了通行ETC默许证,后退半步,关上电梯门。

闵曼桢瞪圆了眼,十成十的惊愕。

“后妃就该有后妃的样子。”虞司颜瞄了她一眼,说给胡世尧听,“哪有抛头露面的妃嫔?机会不是没给过,小傅提拔他,也只是做做样子,他倒好,顺杆儿爬了,来日想做什么?令诸侯吗?他想挟谁?”

没去父留女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华清萍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差劲。

她硬着头皮去见李半月。

“能谈谈你究竟想要什么吗?”李半月劈头就问。

“没什么想要的。”虞司颜回答。

“你这一出出,还都是轰烈大戏,总归有个原因吧。”

“非要个原因也行,”虞司颜说,“柳良玉曾为他们保驾护航,把他杀了吧。”

“有所出不杀。”李半月道,“他和文女士育有一女。”

“看来人命的价格就是不一样。”虞司颜理理裙摆,“他的命比我母亲的命贵。”

“一样吗?”李半月忽笑起来,她棕色眼眸望过来,“回答我,你觉得人命的价格一样?”

虞司颜才不答上门找骂的问题。

她都知道李半月下一句要说什么。

——“那你觉得你死几次合适?”

“没有无辜的。”于是她说,“旁观就是在作恶,有了沉默的观众,才助长了恶。”

“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你。”李半月靠在椅背上,很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理解。”虞司颜觉得好笑,“你有什么可以理解的?你所经历的一切起伏……只是矫情而已。”

“同为女人。”李半月接着说,连表情都不变,“但你不能这么做。”

“扶贫也好,济困也好,救值得帮扶的。”虞司颜道,“有的人不值得,就算你给他一层人皮,最终他仍作奸犯科,遭法律严惩,还伤害无辜,他们不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应被用来以正视听……”

她的话被打断。

“该不该死,法律说的算。”李半月道,“你说的不算。”

“所以你就是不理解。”虞司颜腿交叠,“你只见善,所以你觉得人人都有救。”

李半月似笑非笑,“以前德国一个蹩脚画家也觉得自己有资格定义哪些人没有救,哪些人是劣等。”

虞司颜也回了她一个笑,“他死有余辜是因为确有无辜的犹太人,在我的故事中,没有无辜者。”随后挽起衣袖,“十二根长钉子,二十四个洞。”她抬起手腕,给李半月看二十几次整形都消不去的疤,“我就被钉在墙上,然后,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直到老秋来。说来可笑,他撞死了我妈妈,却救了我。”

“您觉得哪些人无辜?他们在围观是惨遭/胁/迫吗?”她摇摇头,“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长了同一个舌头,”她学舌,“给她们一个教训,就不敢跑了。不敢坏大家的财路了。”又叹气,“那里的女人也是,肚子大了,又瘪下来,丈夫、公公、兄弟靠她,换一口饭吃。是不是很可怜?瞧着就可怜,但把我们抓回去的,就是那些女人,看守外来女人的,也是她们。终于,有比她们地位更低的女人了,她们也举起了刀。来,告诉我,你觉得哪个不无辜?”

“先告诉我,人命是否有高低贵贱?”

“您也先明示,”虞司颜反驳,“恶人作恶多端,法律视而不见;受害者于绝境中反击,法律重拳自天而降,以告慰天下恶贯满盈之人,请放心大胆的/践/踏/每一条人命,这规矩,合理还是不合理?”

李半月咳起来,折腰伏在椅子扶手上,咳了好半天,又开始找药吃药,有时虞司颜都觉得李半月的病是战略性的发作,万能挡箭牌,总在需要的时候犯。

缓过来后李半月果然不接她那话茬,而是另起一段。

“虞司颜,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李半月突然拿过旁边的白兰地,倒了半杯,仰头就灌。

“一,你必须解决问题,不能回避问题,更不能消灭问题。”她放下玻璃杯,“二,永远不要自揭伤口,你是保护者,不是被害人。”

虞司颜轻巧一扬眉,“是因为我的一切过往都昭示了你的无能吗?”她突然笑起来,“众星捧月般排场都无法掩去地毯下满是虱子的现实吗?不说,不提,就能维护住您那至关重要的面子。人命的价格当然不一样,显然您的尊严与名声最为昂贵。”

“你站在这间办公室里和我吵架,元勋后代配你时人人说他高攀,考虑到你连名字都是老师取的,我已倍感欣慰。”李半月眸光一转,猛然一扬颈,一切表情褪去,冷如冰,眼角眉梢皆是凌厉,一眼瞥过,虞司颜下意识闭嘴,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

“我李半月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李半月提了声调,“同样的话,你敢说吗?”

“我不敢说,是我的错?”虞司颜站起身,“你们彰显正义,让法律不惩善扬恶。你们从根上就要置每一个无助者于死地,却怪别人心中有愧?好话赖话你说尽了,我无话可说。”

她摔上李半月办公室的门,甩袖而去。

虞司颜走后,李半月别上办公室的门,偏头就捂住嘴呛出一口血,不停的咳。

她撕开一包纸抽,开始擦下颌处的血,以防弄到衣服上,却越擦越多,最后不得不回了趟楼上,去洗脸换衣服。

“我一把年纪了,成天挨小孩挤兑。”宋和贤在煲电话粥。“记性可好了,跟你说,四十年前的事都能给你翻出来,一桩一件的掰扯。”

这点她佩服李半月。

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人。

很久以前她还有闺蜜和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公司被李半月申报破产后所有亲朋好友烟消云散,连李半月都离家出走,就剩自己和李云斑,两人相依为命,靠吃以前积蓄活着,没过多久,李半月调回国,她的社交圈稍微扩展了些,但也限于李半月的同僚、下属及秘书一干人等。

所以她打电话和人闲聊都是随便选个号码。

“嗯,领导性子是有点古怪。”电话对面的云俪态度很好,“您最近怎么样?”

“早晚被气死。”宋和贤说,又否定,“不,我绝不能让她把我气死!”

她话音未落,李半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上楼,奔主卧去了,门一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宋和贤煲电话粥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李云斑陪小孩去巴黎安置,家里就剩她和气死人不偿命的李半月,这日子颇为难过。

李半月从不和她正面冲突,但李半月从阴阳怪气发展到与她拒话。

所以等李半月从楼上下来时她说,“能不能见好就收?”

李半月换了身淡蓝色的裙子,腰间系了根皮制的棕色腰带,大概是有访客要接见,才特意回来换衣服的。

面对她的问题,李半月的回应是抖着手低头给一个叫丽莎的人发讯息,还是这样的一条——【不知道呢,这段时间宋阿姨在和我吵架。】

宋和贤当场就一个白眼,无比痛恨自己会倒读。

下一秒她又不痛恨自己当年抓李鸳时出轨而练就的技能了。

她僵在原地。

丽莎回了李半月一条——【因为乡下小姑娘又闹着要吃糖醋排骨?】

李半月回复——【可能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像我这种乡下小姑娘可没胆子点菜。】

在李半月临出门前宋和贤叫住她。

“你认识一个叫韩江雪的人吗?”宋和贤抖着声音说。

有那么一瞬,她相信鬼神之说。

她不知道李半月喜欢吃什么或不喜欢吃什么,这个女儿看不出喜好,有时宣称自己喜欢吃车厘子,但买回来绝对一颗都不吃,大概只是想花钱。

但她反复梦见过往。

有时梦里的事和现实发生的事完全契合,有时大相径庭。

宋和贤原本将这些梦解释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有时她又不确定,午夜梦回,恍惚间她总觉得梦里的事确实是发生过的。

比如她梦见有一年过年她和李鸳时吵架,谈崩了,回了趟娘家去找宋德音,小时候的李半月抱着她的腿,不肯让她走,吵着跟她要糖醋排骨,还跟她告状,说外婆不给她蛋糕吃。

梦里的她和宋德音没谈拢,大吵了一架,她甩下一笔钱,忙着走,李半月又闹,只好把不懂事的小孩拎开,说,“懂事点,别讨厌。”

醒来时追忆过往,确定以及肯定那年她还是去了李家过年,总归婚没离,大家还是要维系个体面的。

宋和贤不寒而栗。

她希望李半月皱皱眉,转身就走。

但她最害怕的一种可能发生了。

“认识,香岛投行高管。”李半月不仅回答了这个问题,还给了前情提要,“在南粤时招商引资,她来竞标,怎么了?”

宋和贤的心沉到了最底。

“女巫。”宋和贤看了李半月许久,“她说她是女巫。”

“世上哪有女巫?”李半月按电梯要走。

宋和贤拦住她,“丽莎是谁?”

“谁是丽莎?”李半月反问。

“我梦见过。”宋和贤固执说,“她答应我,说她有办法救你,但你还是死了。”

“假设,世界上有女巫,她们会魔法,有这种能力,她们早就呼风唤雨,左右全球运势,”李半月道,“凭什么答应你救我,你能给她们什么,让她们愿意和你做这场交易?你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特殊在哪里?”

“我不知道。”宋和贤问,“丽莎是谁?叫什么,姓什么。”

李半月扫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那个红头发的姑娘,”宋和贤忽然说,“你们认识,她给罗雅尔当幕僚长,会讲汉语,还来拜访过,叫伊莲恩?她姓什么?”

“你疯了。”李半月阖了阖眼,撑了下墙,又走回客厅,坐下。

“我疯没疯你心里清楚。”其实宋和贤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疯了。

“你想要我承认什么?”李半月忽然抬头,“你的某种假设成立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清楚。你希望这个假设成立吗?”

宋和贤沉默下来,许久后抖着声音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对我?”

“你没有错。”李半月摇摇头,“有错的是我。至始至终都是我。”

她抬眸,但视线不聚焦,“你想……要钱?”说着,她拿过包,开始找支票簿。

“我不稀罕你那点儿钱!”宋和贤恼了,“想逼死我直说。我死给你看。”

“您想要我死?”李半月扔开包。

宋和贤倏觉无力。

她与李半月秉持两种逻辑,看似并行,却彻彻底底背道而驰。

“想要命,等段时间吧。”李半月看着极为疲倦。“我还有点别的事……”突然长睫一拢,身子往下一滑,磕在茶几上。

茶壶和茶碗的碎片被她带翻,落在大理石地面,叮铃当啷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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