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死吗?”陈冷翡半跪在床上,用手按住李半月。
程医生抬袖拭过额畔的汗,“李女士……”
她只来得及说了个称呼。
李半月冰凉的手扼住她的腕,示意她闭嘴。
“有事叫我。”程医生避开陈冷翡的视线,“我在客厅。”她出去时还带上了门。
“你感觉好点了?”陈冷翡问。
李半月猛然掀开她,俯在床边,将咳上来的血吐掉,她撑着床沿,咳了许久才缓过一口气。
她回头看了陈冷翡一眼,“小家伙,这么盼着我死呀。”
陈冷翡很乖巧地侧跪在床,“不,很明显你活着更惨。”
李半月扯过几张湿巾,胡乱擦拭着下颌处的血,尽管她很小心,血还是滴到了被子上。她眼神中闪过一瞬厌恶,抓起被子,推给陈冷翡,“拿开。”
“你吐了好多血,”陈冷翡固执地把被子扔回去,“会觉得冷的。”
“你还是小时候乖,讨喜,没这么多话。”李半月靠过枕,倚在床头,手很用力的扣在心前,仿佛这样能平顺她的呼吸,可惜的是她胸口起伏依旧凌乱无序。
她仰着头,“弄不明白你这个讨厌鬼究竟随谁。”
“很疼吗?”陈冷翡挨上去,掰开李半月抓着胸口的手。jiqu.org 楼兰小说网
李半月下意识反握住陈冷翡的手臂,直至骨骼不堪重负吱嘎一响才意识到自己抓的是什么,匆忙松开。
“骗骗小朋友好啦,挺疼的。”李半月抬手托了下陈冷翡的下颌,勉强露出个笑,“去玩吧,你留在这里怪烦人的。”
陈冷翡突然伸手在她颈前沿着颈动脉按来按去。
“你在找什么?”李半月侧开头,又咳起来。
“没找什么。”陈冷翡说,她找到了脉搏分叉的地方,垂下头,唇压在李半月颈的另一侧,一只手按在李半月心前约第五肋处。
“有汗,脏。”李半月敛起眼睫,有些啼笑皆非。“小猫,这样是杀不死人的,顶多把人弄晕。”
陈冷翡含糊地说,“晕过去就不会疼了。”
“怎么可……”这句话李半月尚未说完便陷入昏迷。
陈冷翡环抱住李半月,让女人靠在自己肩上,半伏臂间;等了会儿见李云斑还是没回来,她便侧身枕着李半月的背。
这个讨厌的女人很安静,呼吸声非常轻,不仔细听听不到。
许久后陈冷翡小声地叹了口气。
快九点半李云斑才回来。
“她又咳血了?”李云斑背过身站了好久,才开口问。
陈冷翡稍微坐直些,“医生说是慢性心衰急性发作。她已经睡了,你得这么抱着她,不然会呛血。”
“我稍微拾掇下。”李云斑换了身衣服,匆匆洗了把脸。
她把陈冷翡替了下来,“饿不饿呀,吃饭了吗?”
陈冷翡没走,而是坐在床边,“哎,妈妈。”
“嗯?”李云斑问,“怎么啦?”
“她会死吗?”
“不会,嘘,闭嘴。”李云斑搂紧了李半月,“别乱说。”她见床头柜上摆着甜点,端起来递给陈冷翡,“吃拿破仑,跟你说,这是动物奶油做的,特别好吃,而且热量不高,不胖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点心是怎么做的,但她每天得糊弄陈冷翡吃饭。
小破孩小时候明明很好养,也不挑食,可长成大姑娘后直接患上厌食症。
很多时候李云斑得劝自己要往好处看,至少陈冷翡得的不是暴食症,不催吐,不然她还得带陈冷翡去看牙医。
“我刷牙了。”陈冷翡秒拒。
李云斑腾出只手,自暴自弃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来,妈妈抱,和妈妈躺会儿……”
她对自己形体的保持状态十分骄傲,这个岁数上她还拥有马甲线,但冷冷那个混蛋一脸嫌弃的躺下,还念叨,“硌。”
“没有五花三层游泳圈,你妈妈我个子高,骨架大,有肉就不好看了。”李云斑白了冷冷一眼,她掰下一小块蛋糕,喂给陈冷翡,“你看,你也觉得一把骨头硌脸,那就快点长胖些。”
“妈妈,你小时候挨过爸爸妈妈的打吗?”陈冷翡躲开小蛋糕,摇头。
“挨过啊。”李云斑只好自己把蛋糕吃了,她合上眼睛,“很多很多次,最惨的一次差点把我的腿打折。”她回忆着,“你外婆当年捐了两百万英镑,给我换了张夏洛特女王舞会的请柬。那时我舞跳的很差,她就从头开始教我怎么跳华尔兹。跟你说,她超凶的,跳错一步就用裤腰带抽我的小腿,足足抽-断了三根,打的我质疑人生。”
“夏洛特晚会呀……那个舞厅特别漂亮,灯盏是水晶的,还有工作人员给我们采访……可惜没办法让你去玩……”
斑斑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把陈冷翡说困了,她往旁边一窝,就这么睡了。
没多久她被李半月推醒。
“猫猫,起来一下。”李半月说。
陈冷翡掀开眼睫,感觉天没亮,遂无视李半月,翻身继续睡。
很快秘书张循的说话声传来。
“五件事。哈德森咨询了智库人员,询问反击的可行性,目前幕僚团提供了九种方案,已经发给您了;罗雅尔女士和黑尔女士因不明原因吵了一彻夜,内容不明,内线听不懂西班牙语,疑似与两派合并成立民主共和-党后人员职务变更及是否日后采取议会内部提名等额选举有关;虞女士要见你;昨晚李小姐和黑尔女士吵起来了;她现在又和程医生吵了起来。”
“先叫小虞进来。”
“她倒挺粘你的。”虞司颜顺手捏了捏陈冷翡的肩。
“那倒没有,她粘斑斑,搞不懂为什么哎。”李半月说,她声音比较低微,“什么事?”
“瞧你说的,斑斑是她亲娘嘛。你能和人家比?一个是照水的事,另一个还是我家那边的事。”虞司颜说。
她们两人低声攀谈起来,统共只来得及说了几句,斑斑就闯了进来。
“你的药。”斑斑凶巴巴地咣一声把门拍上,吓得陈冷翡惊坐起。
“妈呀。”虞司颜吸气。
“都是我妈惯的。”李半月拿起扔在她身上的三剂药,经腕侧留置针打了进去。
“挺好的。”虞司颜笑出声,她辛辛苦苦蓄到齐肩的长发又盘了起来。
虞女士在前几年育有一女,因公务繁忙来不及打理自己,加上人本来就有些结实,看上去颇为富态,私底下她挺和蔼可亲,“女孩子需要有人疼嘛。”她揉陈冷翡的脑袋,“丫头,你醒了?”
“阿姨好。”陈冷翡靠在李半月怀里,凑过去和虞司颜打招呼。
“她怎么这么瘦,细胳膊细腿的。”虞司颜开始闲话家常。“跟你说,丫头,别乱减肥,女孩子可不能风吹就倒,得壮实些,一拳砸晕三个。”
“我也愁,怎么喂都喂不胖。”李半月摸摸陈冷翡的长发。
“要不要试试给她喝点那种很稠的酸奶?”虞司颜提议,“半凝固的。小小鱼喜欢喝,半个月喝了半箱,胖了快四斤,都成球了,还得让那群闲到抓蚯蚓的新兵蛋子们领她去后山跑圈,气死我了。”
“抓蚯蚓?”陈冷翡好奇。
“那群兔崽子还抓蜈蚣。”虞司颜八卦。
李半月起来去找李云斑。
不大一会儿这俩开始打架。
“难道要让人把我抬上飞机吗?”李半月嚷李云斑。
“李半月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李云斑吼。
“你妈妈那脾气,”虞司颜唉声叹气,“也不遑多让。”
临走前伊莲恩·黑尔把李半月拦了下来。
李半月打了个手势,叫其他人先走。
陈冷翡迟疑片刻,站在那儿等李半月。
“小狐狸,管一管你妹妹。”伊莲恩笑的很温柔。
“呀,这就生气了?”李半月嫣然一笑,“看你生气我好高兴。”
“算了,我替你管教她一下好啦。”伊莲恩亲昵的抱了下李半月,“只不过不一定还你一只完整的小金丝雀。”
“嗯,需要我拿你家的阿呆做个示范吗?”李半月笑吟吟地,“凌-迟是我们这边发明的,手艺地道,也好让你的人学一学,然后你再收拾斑斑。”
“小狐狸炸毛了。”伊莲恩抿唇笑过,“好想摸-摸狐狸尾巴。”
“狐狸咬人的。”李半月附耳说道,“还得打狂犬疫苗,可疼了。”
“回见。”伊莲恩退后半步,“我得去揍小孩,这次必须打个半死。”
“阿呆好活泼。”李半月笑着,“我家的这个就闷,不好玩。”
“我回家就把活泼可爱小女孩揍成伏地魔。”伊莲恩冷哼。“保重。”
“运气好的话至此不见,”李半月转身,“倘若你倒霉的话……辉格国解体时我给你办避难签证。”
“哪边先撑不住还尚未可知。”伊莲恩笑兮兮的。“概率对半开。行局至今日……纯粹赌天运了。”
李半月匆匆走上舷梯。
陈冷翡回眸看伊莲恩。
不看还好,这一回头她想笑。
伊莲恩气冲冲地上了飞机,乘务员刚要关舱门,红发女郎又下来,把还在和一个金发女孩聊天的阿德莱德拽走。
阿德莱德突然看到她,紧冲她挥手。
陈冷翡笑了笑,她走上舷梯,飞机舱门关闭。ぷ99.
张循气喘吁吁地把氧气瓶拖过来,但李半月摆摆手,支着椅子扶手坐正,“我们讲两句正事。”
李云斑哼了声,摔上帘,几分钟后退回来,抓着陈冷翡胳膊,把她拖走。
“我还在吃东西。”陈冷翡没来得及拿她吃到一半的水果。
“果盘在那儿。”李云斑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你妈不识好歹。”
陈冷翡在流理台上挑挑拣拣,夹了点草莓丁,“我们离家出走好不好?”她挨着椅子半跪下,“我不喜欢燕京。”
李云斑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不行啊冷冷,”她说,“你妈妈会死掉的。”
她搂着陈冷翡,拍拍女孩的背,“那样你就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