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戈坐姿乖巧,手搭在膝上,战争爪子勾着她的肩带,趴在翅骨上。
她俯视着两名女巫,嫣然一笑,“你们不怕天罚吗?”
只见明宫走上前半步,仰望着,说,“你问过葵姬了?她给你授权了?”
玛戈一挑眉。
瞬间全场寂静。
“看来是不认识。”韩江雪倚着倦怠的大脑袋,摸摸倦怠的那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狐狸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单纯一问。”明宫背过手,“因为你不是龙,我很好奇你哪来的权力降神罚。”她冷嘲热讽道,“你们可真有本事——欺负我们这些低维生物的本事,却不敢向对你们而言是强者的胜利方挥刀。”
“女巫什么,”玛戈小声嘀咕,“最讨厌了。”
战争终于爬上她的肩,没有摔个倒栽葱,“她想激怒你。”
“我看出来了。”玛戈摸摸她的毛脑袋。
对峙片刻,明宫说,“你在等什么呢?我们只是一个女巫和一个人类而已。”
她的语气犹如呓语,很轻,让玛戈想起落下的雪。
“你在怕什么呢?”玛戈并膝坐在那儿,“我仅是一只没有魔力的天使。”
“你在等谁?”
“你猜我为何不动,又会因何而动?”玛戈轻拨垂在肩上的发,她头发很长,很软,还很亮,是丝绸的质地。
明宫取下刀,还鞘,横握在手,手腕倏尔转过,猛一用力,自鞘中出双剑。
她微矮身,眼角余光会过韩江雪。
目光交错的那一瞬,她们在互相盘问——“她们的来意是什么?”、“她们想做什么?”
高维生物性情是出了名的不稳定,凶狠嗜杀,上杉明宫不认为玛戈脱此俗论。
先动的是英格丽德。
“喵喵,过来。”她招手。
战争从月上跳下,钻到她怀中。
她侧首,齿落在战争颈侧,虎牙刺破血管,带着魔力的血灌入她唇口——当然还有猫的毛。
她极为尴尬地擦试过唇,伺机蹭掉猫毛,而后翻身落下,劈手挽冰弓,瞄准。
玛戈摇了摇头。
”太慢了。”她轻声说,而后站起身来。
果不其然英格丽德给了明宫翻书捧读咒语的机会。
千百冰刃拔地而起,空气宛如墙,被冰攀附其上。
巨大冰刃迎面而来,仿佛打磨好的上等钻石,将月亮的光辉散射,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英格丽德空中急停,不得不翻身,盘桓而上。
“你能不能当个乖女孩。”明宫喃喃说。“不乖也可以,至少你得讲道理啊。”
每个女巫的宿命都是孤独终身,不老不死不灭,这是一种恩赐,却更像一种诅咒。
她们可以与妖精相伴,但一只又一只的妖精先她们一步而去。
一开始陪在她身边的是墨莉的外婆,很快,变成墨莉的妈妈,如今墨莉也长成了大猫。
她的心情也从伤心不已变为本该如此。
她犹如一池死水,直到英格丽德的突然出生——受邀在曼谷解决古曼童时她念跳行了咒语,误造出了英格丽德。
小小的女孩子,不大一点点,圆圆眼睛惹人怜爱,粉琢玉砌似的可爱。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女巫也可以繁衍生命。
这改变了一切。
以前她以为自己注定要与死亡和毁灭相伴,现在她相信自己可以创造生。
可惜像伊莲恩抱怨的那般——养不熟。
终归非我族类。
“真的很抱歉。”她拿起魔杖,“我不是神,你可以看不起我,可以不认我,但我唯一做的事是希望你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间,你觉得我错了,那我也没办法。”
“这个世界藏污纳垢,我……”英格丽德搭箭。
下一秒她被甩飞。
玛戈反手一剑劈在明宫的魔杖上。
“这是你要等的机会吗?”明宫问。
玛戈持冰剑与她相抵。“猜猜吧。”
“可惜,这不是你该等的机会。”明宫猛地手握成爪。
她等的就是玛戈落地的机会。
冰如有了生命般一样,像条蛇,蜿蜒曲折,瞬间攀上玛戈的左腿。
没给玛戈任何反应的机会,她手忽然一翻,骨骼碎裂的声音顷刻响起。
虽然天使没有知觉,但“魔杖”上那骤增的重量证明她成功了。
“你伤害了我的朋友。”明宫说,“我只打断你一条腿,我脾气多好。”
“你猜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会?”玛戈剑锋挑转,刺破明宫肩窝,晃身扼住明宫喉咙,“我一直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会用魔杖。”
果然是转移视线用的障眼法。
她手掌切入伤口,对明宫的惨叫充耳不闻,将闪着银辉的魔力从灵魂拽离——她拽走了三分之一的魔力。
银色魔力缠上她那纤细手臂,她振翅,让魔力沿翅骨攀爬,修复支离残破的翅。
她伤了三对翅,但这点儿魔力只够修复一对,可这不重要,她勉勉强强地可以飞了。
扑棱一声,她腾身而起,盘桓在空,风擦过她耳畔,喧嚣吵闹却令她欣喜,虽然她飞的很差劲,时高时低,忽偏左忽偏右还撞了树。
很久后才恋恋不舍地回来,收翅落地。
“现在我们来谈谈天启。”玛戈席地侧跪而坐,优雅地合拢翅膀,看向冷汗淋漓的上杉明宫,后者险些痛晕过去,“你们不希望天启发生,而我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拔剑四顾,八面遇敌,”她迷人地一捂心口,“可怜的很,不如大家合作吧。”
天启后的新物种可不一定和她长得一样。
闹不好就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如恐龙——还真挺不好说的。
那时神族抢夺了高维的统治地位,随后因果反转,恐龙灭绝,哺乳类动物得到新生,统治地球,而没多久龙族重返高庭。
她们看恐龙是丑八怪,龙看人类也是丑陋不堪。
现在外观上她还可以混入这个世界得以栖身,如果未来新的统治者换回恐龙,她就要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了。
所以她要将这一可能发生的概率降为零。
“放我走。”英格丽德站在明宫面前。
“不要。”明宫冲她呲牙一笑。
“把她给我变成人!”英格丽德转过头来,发号施令。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玛戈想交叠起腿,却发现左腿扭曲着,她低下头,把断裂错位的骨头掰回原位,刚掰整齐了,一受力又错位。
气的她靠耸肩打发走愤怒,从此改了习惯,用左腿去搭右腿。
但这样很别扭。
“我求求你?”恶魔说话的诚意是零。
“有点难。”天使坦白,“需要她心甘情愿地放你走。”她仰起头,“或你的其他血亲愿意同你行血誓放你走,祝你展翅高飞。”
“让她给你要个妹妹?”玛戈给英格丽德出主意,“小女孩总归比老巫婆好哄。”她悲悯地看着恶魔,实则心里却在看热闹,“当然,对你来说,你得先/叛/教,毕竟巫族只有一个性别,世世代代,全是女孩。”
嘎一声,英格丽德攥碎了冰弓。
“领导当年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什么,你还记得吗?”郑陌陌凝视祁蕊。
小祁是老人,再不思进取也位列三班。
“干不了别干。”她冷着脸,“为什么还不召开发布会去驳斥辉格炮制的谣言?”
她真是受过了。
言论甚嚣尘上,越演越烈,下一小时比前一小时难听上百倍。
更令人作呕的是当真有傻瓜在网络上发表“这是个新思路,能不能给我也发个媳妇?”
这样的言论往日不起眼,但现在直接被截图列入证据之一。
今早的头条就是发老婆。
这下可好,腹背受敌。
外边震惊全球,里边未婚女孩如惊弓之鸟,或绝望之下自行了断,或先去街上带走几个。
当然最有毒的是虞司颜装死,至今一言不发。
“陌陌,”祁蕊和郑陌陌关系还算好,她也是有苦说不出,“她说人家说的也没错。”
虞司颜这句话一出,谁都不敢吱声了。
她看着陌陌姐翻了个白眼,风风火火地离开办公桌,三步并两步扯——踹——开门。
郑陌陌气冲冲地走到虞司颜的办公室,对闵秘书的问好报以极为精辟的一句话,“滚。”
不过她不会这么和虞司颜讲话。
多少她还是忌惮虞司颜三分。
进办公室后她和颜悦色起来,语重心长地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虞司颜合上电脑,支着头,“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你没好办法?”郑陌陌啼笑皆非,“比好不容易但比烂,比上不得台面的事,谁又好过谁啊。”
虞司颜逐渐坐稳,她日渐势单力薄,这导致虞司颜半点情面没留,径直大放厥词。
“说得没错,我们垫底。”虞司颜在转笔,“生气了?”她含笑,“终于有人撕下你们的伪善面纱,做不成伪君子装不成理中客,恼羞成怒了?”
“你。”郑陌陌坐在她对面,“现在包括你。”
“也好。”虞司颜放下签字笔,开玩笑似的说道,“我们一起下地狱呀,只要你们为昔日的冷眼旁观与助纣为孽付出代价,我愿意。”
郑陌陌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她。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这惹得她差点笑出声。
“差不多点。”郑陌陌冷冰冰地警告。
“我怎么了?”虞司颜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让我差不多点,过不过分。”
“你是冲我来的吗?”郑陌陌咬了咬唇,“如果你是想针对我,我束手就擒,你想拿我出气我奉陪,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节骨眼,你懂吗?”
“我为什么要针对你?我和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虞司颜挽唇,手交叠枕在脑后,曼声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呐。”
“嗯。”郑陌陌风度翩翩,笑容不减,“那就好,所以,做你应该该做的事,这是最后通牒,是的,我确实在威胁你。”
出了办公室她一点时间都没敢耽搁,径直南下,直扑李半月的家,见面后开门见山,“我无能,我没用,你看她!”
她对此行不报任何期望。
从她事先告知虞司颜的小动作后李半月没有任何表示乃至欣然前往来看,大概疾病能把一条鲜活的生命耗成空壳。
疾病与死亡是绝对的公平,不分贵贱,无论高低。
但她是那种不人/道/的女人,她觉得有必要给李半月这个身体空壳喂点文拉法辛。
李半月穿着件吊带裙,裙子颜色很温柔,让郑陌陌想起江南水乡,但不伦不类地搭着件很厚的毛呢西装外套,劈头一句话,“我死了你也来找我替你出头吗?”
“你选的她。”
“不是我选的她。”李半月轻声说,“是形势把她推了上来。”
“那总不能大家一起玩完啊。”郑陌陌挨沙发坐下,“她做不到冷静客观的思考,她是真的恨。”
李半月瞥了她一眼,起身上楼,把她丢在客厅。
郑陌陌在客厅急的团团转,甚至打算破釜沉舟,实在不行跟李半月说她有个药学院的同学,手里有西立珠单抗的配方。
在舆论哗然药厂停产的当下——连再障患者去买这款药都会在街上被行人殴打泼墨遭无妄之灾,她觉得李半月再了无生趣也可能会考虑她的提议。
于是等李半月下楼时她迎上前,“我跟你说。”
“别说了。”李半月拉开家门。
她抵京时虞司颜在开晨会。
虞司颜还在交代相关事务,包括娜思佳·阿布拉莫维奇娅的来访,原本下属满口称是,突然全场寂静。
李半月走进来,在会议桌尽头坐下,说,“都出去。”
三秒内这群没义气的王八蛋走得一干二净,就留她单枪匹马一会李半月。
虞司颜徐徐吐出一口气,她翘起二郎腿,很懒散,像蓄势待发的豹,“生死关头,您也贪生怕死呀。”
“我也不喜欢这里。”李半月很疲倦,脸色苍白,她身形单薄的很,像纸糊的人偶,“但该有的职业道德要有。”
“你们都没有,”虞司颜托腮,“为什么单单要我有?”
“我们没有吗?”李半月忽然前倾身,“你想试试看,我就陪你试试看。我说过什么吗?你呢?”
“不错。”虞司颜突然觉得很累,她懒得唇枪舌战为自己的行为正当化,“我很庆幸你还活着,因为你死了也是白死,”她稍靠着椅背,“郑陌陌说的对,我恨这里,一想到我每天工作就是为了让这样一个地方去成为正义正确的代言,变为新秩序的缔造者,我生理性的想吐——这令我作呕。”
她平摊手,“这片土壤不配,肮脏不堪的腐朽应该呆在地下,不配与光明相伴。”
“好。”李半月挺平静的,至少此番没有上纲上线,“你的孩子呢?你要她活在地下,和老鼠苍蝇为伍吗?”
“她也不配呀。”虞司颜侧首,她抬起手,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你不配,我不配,她更不配,任何一个人,”她很慢的说出三个字,“都不配。”
这是你们自找的。她心想,你们逼我自己去寻找正义,现在我有权力了,轮到你们尝尝要你死你就得死、要你活你就得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那你为什么要生孩子?”李半月问她。
“因为不能我一个人,”她走回会议桌,张开手撑在两侧,自高处俯视,“独自在世间蹉跎。”
那个精致的绢娃娃对她说,永远的居高临下,自以为纤尘不染,永恒的不食人间烟火,“放不下痛和过往就辞职,做不到就滚。”
于是她做了一直以来她最想做的一件事。
她一匕首贴李半月锁骨刺进右肩,直至没柄,避开了动脉避开了静脉但选中了神经丛。
这个部位是她特意选的,李半月之前中/枪/就伤的右肩,血运不佳,出血较少,不至于一刀毙命。
虞司颜看着那个女人因痛楚而不自觉颤抖。
她替李半月按住伤,鲜血沿掌心灌进衣袖,收起匕首后半蹲下,“是不是很痛?但这样的痛不足我所经受的百分之一啊。你说,做不到放下痛就滚,多轻巧啊,换你,你放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