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竹的案子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的时候,破案了。
杭天和项睿去小丹青了解情况的时候,任丹已经从鲁宛那边知道了案子的进展,并且告知那瓶酒确实是鲁宛送给任丹的。
孔竹在小丹青店里工作很多年了,做事很让人省心,任丹十分信任她,前段时间还提升她做了领班。俩人私交不浅,孔竹家里的情况任丹多少知道一些。
任丹性子柔,样貌出众,在小丹青很受客人欢迎,但是她很爱自己的家庭,一直没有做过出格的事。而那瓶酒——是任丹当作礼物送给孔竹的——其实任丹本没打算收那酒,可是鲁宛想方设法不留名的留在店里,任丹便交代孔竹处理掉。
孔竹是识货的,知道这酒不简单,想着扔了可惜,加上她老公爱喝酒,就提出自己带回家。任丹也就顺水推舟送给她了。
“没想到,却害了她……”任丹愧疚的说。
离开小丹青后,当晚,杭天和项睿调来了孔竹小区附近的摄像,和王俊泽兵分两路查看。最终推测出时间线——台风前一晚,孔竹的老公段浩离开家去了观景台,孔竹半个多小时后出小区。
孔竹本应该去接幼儿园的女儿,但是却没有在幼儿园门口的监控发现孔竹去过的痕迹。反而在九龙湖湿地公园两公里外的一个医院边,发现了孔竹的身影……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孔竹被一辆黑色轿车撞倒后起来,却在医院外几百米处倒下,之后没多久起了台风……
项睿和杭天连夜赶去现场,通过监控和当时的擦痕,联系上京中心的单乔匹配出一辆目标车辆,车主是一个尚在念大二的学生。
那学生心理素质没有那么强,在俩人连续两小时的审问下,全部交代。
原来,学生的父亲是个建筑商公司老板,谈生意期间在小丹青招待客户,认识了孔竹。那父亲人到中年,和妻子感情不和,已经提出离婚,孔竹便安慰了两句。一来二去俩人便熟知了。
那父亲在小丹青招待客户偶尔都会聊两句,而涉世未深的学生便将父母感情的不和,全部归到了孔竹身上,并且将两人的事情加以佐料,告知了孔竹的老公段浩。
那段时间,孔竹的老公以此为由,多次对孔竹拳打脚踢,知道台风来前的那一晚,孔竹带回家来一瓶红酒,学生开车跟踪父亲到了小丹青。就次连环效应,酿成大错……
“是我的错……”那憔悴的父亲痛心的说,看着审讯室年轻的儿子:“我不应该瞒着孩子和他妈妈的事,我们以为这样是为他好……”
审讯室外的杭天不知如何安慰这个父亲,他将消息电话告知在医院接段可可的王俊泽。此时林让妈妈手术刚结束,林让过来看段可可的情况。
王俊泽隔着病房门,看着病床上等着爸爸妈妈的小女孩,一时语塞,好久,叹息道:“林姐,她才六岁,我该怎么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都不可能来接她了……”
林让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王俊泽的肩膀说:“我去吧。”
门外,王俊泽终于联系了幸姐所在的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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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早上,天都是灰蒙蒙的。贺忱和代月都没有来得及吃早饭,俩人在得到破案消息后,紧接着龚灿那边又来了一个沉重的消息。
观景台大楼那水泥里的断臂的其他尸块,找到了……
其余尸块,是龚灿他们连夜找到的。显示发现了半截胸腔,后来逐渐发现了大腿,小腿,连着半个胸膛的臂膀,还有——同样在水泥中的,头部。秦回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经过初步验证,确认是同一个人。并且根据尸体的尸斑和创伤处来看,尸体死亡时间超过20天,在大楼爆炸的时候,震裂成现在的尸块。也是水泥的缘故,让尸体震裂但是没有被爆炸大火损失的过于严重,尸体喉管及胸腔内有灼烧的痕迹,由于震裂尸体的脸部粘着水泥直接撕裂开,只剩下带腐肉的脸骨,及其可怖。
“把钥匙给老秦送过去吧。”
废墟中整理出的一条不平整的蜿蜒道上,贺忱把车钥匙递给代月:“我去龚灿那边看看,老秦的车又卡停车场了,他洁癖不坐人梅哥(孟梅)的运尸车,让他开我车先回sac。”
“好。”代月说,接过钥匙,脸色有点沉,没再说什么,向一群在废墟帮忙的协警还有秦湾分局的警察们围着的地方过去。
代月靠近的时候,从人群中出来的柳双为他抬起了警戒线。代月稍一点头表示感谢,稍微错开些人群,费了点劲才进了里面。那边上的车旁,运尸二十多年的孟梅正和几个小警察帮忙把尸块搬上运尸车,代月到里面的时候,他们最后的胸腔和头颅装在刚打开的黑色袋里。
“钥匙。”代月说,把车钥匙递向秦回。
秦回站起身来接过钥匙,见代月脸色有点异样,问:“怎么了?”
“没事。”代月低声说,低头匆匆转身,小心且迅速的避开身后的人群,几乎是冲出警戒线,却在出警戒线后猝不及防的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代月没有抬头看人,只匆忙道歉,躬身冲向远处。就在这时候,身后一只手大力握住了他的胳膊,代月第一反应是要挣开,也是这个时候,他匆忙瞥见,身后抓着他的那个人。
“你怎么了?”贺忱看着他煞白的脸问,刚才被撞开的时候脚没稳,又匆忙回身抓住代月。如果代月没有瞥见再挣扎一下,那他刚才差不多就倒在地上了。
代月意外的注视了贺忱几秒,紧绷的胳膊完全没有松弛的痕迹,反而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战栗,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终于低下头说了句:“想吐。”接着,在贺忱靠近他之前,飞速抽出了手。
“……我去歇会儿。”代月含混的说,低头转身向废墟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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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忱没有追上去,在老秦那了解完,等运尸车走了后,才拿瓶水向废墟不远处的长椅上的代月过去。
其实这期间贺忱一直关注代月的情况,二十多分钟,代月就坐在那长椅上,看不清神情,只静默的面对着观景台的废墟。
废墟上几台挖掘机还在持续工作,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们来来往往,不远处有一群为警察和工人送日用品的、穿红色志愿者服的大学生。他的背后,高大耸立的玻璃幕墙上,领运航空股票持续下跌的新闻大肆播放。
这期间没有人打扰他,偶尔几只歇息的鸽子在他脚边走走,偶尔一阵风摸摸他的衣角和头发。
直到贺忱靠近那长椅,代月似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人来了。他抬起头勉强扯开嘴角,那动作艰难又僵硬,最后还是没有笑出来,只勉强点点头,后背几乎一瞬间塌靠在长椅上。
贺忱在他旁边坐下,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给他:“到底怎么了?”
贺忱不相信代月——这个人在看完马斯的尸体没有任何反应后,却在刚才的情况下,脸色变成那么吓人的样子。
代月接过水瓶,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水。贺忱看他这样子,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也没再问什么。等代月终于停下来,双手握着那半瓶子水,微微喘息着,脸色似乎稍微恢复了些,可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阴郁,隐忍开口道:“昆亥,手下有一伙人,手段……和这个……很像……”
代月忽然说不下去了,几次想张口可是都没有发出声音来。贺忱伸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暖流让代月逐渐恢复冷静,他沿着贺忱的手望去,刚才的阴郁和痛惧,却只剩下一片慌乱的茫然。
但也就几秒,代月的视线停留在更远处。他慢慢起身向那边过去。
贺忱诧异的看着代月过去的方向,志愿者的那边起了一点骚动,有个志愿者似乎身体不适。贺忱心中叹了口气,双手按着自己的膝盖起身,跟了上去。
贺忱听过传闻,据说当年捉鬼计划抓代月的,就是昆亥那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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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大学的志愿者们,是工会发起的。从台风过后当天一直到现在,几十个大学生轮番值班,一直帮附近的居民和工人送储备食物,还有的在警察的允许下,协助现场收拾残局和翻找证据。
这些象牙塔的大学生没这么熬过,精气神在,但是体力确实跟不上。这两天陆续有体力不支的,龚灿多次劝阻他们回去休息,还联系了老师们。可是终究是拗不过这些学生。
而刚才的骚动……是有一个学生晕倒了,同行的志愿者围上去,几个在现场的小警察也跟着上来。贺忱见代月上前去,诧异的以为他要去看看学生的情况什么的,没想到却在靠近人群几步远处,向另一个方向——废墟边的另一角过去。贺忱确认人群那孩子没异样后,跟上代月过去……
废墟的一角处,李思元扶着废墟上斑驳的大理石碎块,慢慢向前走去。他步子越来越慢,视线也渐渐的模糊,只觉得口中一阵凉气,浑身不受控制的冒虚汗,天地一旋,身体不受控制的坠下去。
就在他失重的跌落时,忽然一只手在背后接住了他,他直觉得那手掌冰凉,稳稳托着他的后背,稍一拦,他的身体慢慢跟着旋转,像是无声的圆舞曲,最后侧靠在那人的胸膛前。
李思元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那是谁,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还想看清楚些,逆着阳光,那人的轮廓和背后的大厦交叠在一起。
代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掰了一小块送到李思元发白的嘴唇边。
“吃了,一会儿就好了。”代月低头说。
李思元其实没有力气嚼,但那巧克力慢慢在口中化开,味道甜甜的。牛奶味的。
之后,代月又拧开水瓶,喂李思元喝了些水,没有再说什么话。俩人只是在废墟的一块碎石板上,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
几分钟后,贺忱从另一边跟过来。他先看到的代月,刚要喊人,可靠近些,惊讶的发现靠在代月一旁的身穿志愿者服的李思元。代月身旁只剩下一点水的水瓶,手上拿着的掰开一小块的巧克力,再加上李思元苍白的脸色,贺忱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动作小心的走到俩人一旁坐下。
令贺忱更加讶异的是,一向敏感异常的代月,却在他坐下后,才察觉到有人来了。
“低血糖。”代月说,“已经安排让这帮学生撤了。”他稍低头看着李思元,又低声来了句:“净添乱了。”
这时候李思元忽然挣扎着摇了几下头,代月手上巧克力来不及放下,手按住他的肩膀。肩上受力的李思元下意识的向那力道看去,视线渐渐清晰,也慢慢看清了那力道的来源——一只拿着巧克力的手。
李思元回头想要看清手的主人,这时候代月忽然站起身来,李思元来不及坐稳,身体再次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幸好贺忱飞速松手扶住,李思元才没有倒下。
“谢谢,贺警官。”李思元有气无力的说,诧异的望向侧身站在一旁的代月,口中还留有巧克力的味道。
贺忱见他还是有点虚弱,试探着问:“要不要联系家里人过来?”
“人来了。”代月面无表情的说,望向废墟外的停车场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神色慌张的向废墟上跑去。
那人贺忱有印象,是李思元的司机霍刚。他们在上水塘那案子上打过照面。
“那是……”贺忱回头和李思元说,却看到李思元有意的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被贺忱挡住的角度,小心翼翼的警惕霍刚那边的方向。
贺忱和代月对视一眼,他们看出来了,这孩子不想被发现。至少现在不想。
“会长刚才还在呢,我刚还看到他了……”废墟那边,一个志愿者对霍刚说,这时,其余几个都纷纷向四周寻找。那霍刚的脸上更是焦急了,一边小跑着来回找,一边还拿出电话来。
“你还是回去吧。”贺忱劝道,想着是这小孩估计和家里闹别扭了。而且听说,从上次交通事故后,李思元的爷爷情况一直都很不乐观……
“……我不想回去。”李思元别扭的说,又有点心虚,身体向后躲了躲:“……他,他太烦人……”
贺忱真是束手无策了,更是皱起眉来,抬头向代月,不知是不是错觉,贺忱觉得代月似乎微微扬了下嘴角,贺忱没太看清,只见代月已经向废墟那方向过去。
“那个……警察先……”李思元忽然向喊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
代月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视线很快落到贺忱身上,脸色有点不耐烦,那意思是喊他一起走。ぷ99.
这个时候,霍刚刚好发现这边的动静……
一个小时后,李思元出发前往上水塘,参加蒋赛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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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分钟后,贺忱和代月来到sac解刨室。解刨台边向,秦回正在解刨上面的两个半副胸腔和一副水泥凿了大半的头颅。而另一边地板上,裴晓闵和王俊泽一人一把凿子,正噼里啪啦的敲其他尸块上的水泥。
见贺忱和代月进来,秦回简要说明现在的发现,手上的砍刀指向脱了皮的头颅说:“死者生前被灼烧过,从口部和沿着喉管的伤痕可以看出。”
砍刀移向胸腔,掀开切块的两幅胸前肉:“稍痕向下,在胃部也有烧痕。”
王俊泽和裴晓闵一起望向这边,手上还没停,裴晓闵不敢相信的问:“怎么会有这样的烧痕?”
这时候秦回戴着手套的手指捻开胃里的残留积液:“引燃物是这个。”
贺忱凑上前仔细斟酌,脸色一沉,说:“汽油?”
“是汽油。”秦回说,“胃积液已经送夏堇那边化验了。”
“所以他是被……”王俊泽惊愕的不敢说下去。
秦回:“是被灌了汽油,然后点燃,引起烧伤。”
几人具惊,裴晓闵吞了口水,小声道:“那他是被烧死的?”
贺忱没有说话,等着秦回继续解释。
秦回摇摇头:“从可见的颈部伤痕来看,他的鼻翼和口中全部注入水泥,导致身体内烧起的火熄灭。他是窒息而死的。至于身体的断裂,是死后巨大的震荡引起外部包裹凝固的水泥断裂,从而导致尸体的断裂。”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凶手向死者胃里灌了汽油,在死者口中点燃火,之后又浇灌水泥。”贺忱阴沉的说:“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变态的手法,目的一般都是想要让死者更加痛苦。”王俊泽望向贺忱,脸色很难看,但是带着些匪夷说:“而现在这样,无疑是让这痛苦提前结束了。”
“或许……”裴晓闵不敢确认,得到贺忱的点头鼓励,继续说:“或许是因为,怕被人发现?”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贺忱点头,沉思片刻:“水泥的材质比对,如果是和观景台建筑材质匹配上,那说明,案发现场就在观景台大楼工地。凶手这么做,为了不被人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裴晓闵:“……之前林姐调查过,观景台的建筑施工一直都有监控的。”
“监控录像被毁,但是硬盘还在,单乔已经在修复了。”代月此时终于开口,“抱歉,我出去一下。”只见略一低头,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向解刨室外走去。
裴晓闵和王俊泽只是觉得代月今天有点疏离感,但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不一样。只是秦回望着代月离开的身影,微微皱眉和贺忱对视一眼,贺忱轻轻点头,他们都发现了代月的反常。
“有消息了通知我。”贺忱说着,向门外跟去。